第1045章 驚世俗人（二十）
“你們可能不知道，心理學和精神病學是非常年輕的學科。”史蒂夫嘆了口氣說：“在我還是少年的時候，聽說過不少有關瘋人院的恐怖傳聞。”
“它們有些是以訛傳訛，但有些卻是真實發生過的，歐洲的不少瘋人院，甚至把一些稀有病例的精神病患者作爲動物來展出，出售門票，博取關注。”
史蒂夫抱着胳膊低下了頭，他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絲掙扎的神色，斯塔克收起了戰甲，走到了他的身邊，轉頭看向他的時候，在他的表情中，看到了霍華德的影子。
斯塔克記得很清楚，他的父親喝的爛醉如泥，靠在實驗臺上的時候，也曾出現過這樣的神色，那個時候，出現在他嘴裡的過去的美好時代，像是蒙上了一層誰也看不清的灰暗陰影。
史蒂夫看着急救室亮起的燈，和透過門扉呈現出的影影綽綽的人影，像是重新鼓起了勇氣一般，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
“那個年代的醫學水平，在你們看來，或許非常荒唐可笑，甚至粗陋的像是原始人一樣，可如果說普通的醫療技術像原始人，那對心理疾病的治療，就像是草履蟲。”
”如果一個人發狂了，那就讓他吃安眠藥，安靜下來，如果一個人想要攻擊別人，那就把他打昏過去綁起來，直到他恢復正常爲止，而這甚至還算是比較文明的精神病醫院所採取的方法，而那些不太文明的……”
史蒂夫抿着嘴脣，他似乎仍然對於主動揭露過去的年代中的黑暗，而感覺到有些難受，但他還是堅持說：“如果席勒真的是和我一個年代的人，那麼發生這種醫療事故，是非常正常的。”
“最初的那個醫生給他的藥物量不夠，導致他失控，傷害了一個對他好的人，給他留下了更深重的心理陰影，這在那個時代，甚至不能說是醫療事故，畢竟，他還是得到了一定的治療的。”
史蒂夫露出了悲傷的神色，有些頹廢的總結道：“那是一個不允許人軟弱的時代。”
“如果你發表與大衆輿論有悖的觀點，伱會被視爲瘋子，如果你的行爲有異常，你會被送進精神病院，而真正的精神病患者，卻只能在暗無天日的牢房裡度過一生，席勒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史蒂夫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睛說：“我從那個時代中所獲得的所有驅動力，我對它所有的懷念，其實都是因爲我幸運的接受了改造，擁有了遠超常人的能力。”
“而在落後的時代當中，有太多普通人的苦難，甚至得不到一點記錄，我清楚這一點，所以，才爲自己的懷念而感覺到愧疚……”
史蒂夫深吸了一口氣，想要說出下一句話，可斯塔克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主動開口說：“也就是說，因爲某些意外，席勒留下了心理陰影，可爲什麼，之前他從來沒有表現出來過，而這一次卻突然爆發了？”
斯特蘭奇眯起了眼睛說：“不，或許他並不是從來沒有表現出來過，而是我們都沒注意。”
說完，他自顧自地回憶道：“我和席勒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正是在長老會醫院一次非常重要的聯合會診上，那個病人除了有神經方面的疾病之外，心理也有一定的問題，因此，需要心理醫生起來參加會診。”
“那個時候，我先到了會診現場，可是直到之前約好的會診開始時間，會診也沒有要開始的意思，我問旁邊的助手，他說是有人遲到了。”
斯特蘭奇皺起了眉，顯然，對他來說，那也算不上是什麼好回憶，他嘆了口氣說：“我正想看看，是誰這麼大膽，敢缺席我參加的會診，難道不知道，我的時間比黃金還要寶貴嗎？”
“這個時候，席勒進來了……”斯特蘭奇露出了一個哭笑不得的複雜表情，說：“你們都不知道，他當時的狀態有多糟糕，渾身酒氣，一看就是通宵酗酒，酗酒也就算了，制服穿的不整齊，名牌帶反了，眼鏡上還沾着不知道哪裡來的粉末，一看就是個爛透了的癮君子……”
斯塔克默默的回頭看了一眼急診室的房門，確定席勒不會突然衝出來給他一拳，於是，他也壓低聲音說：“我和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也沒好到哪去，雖然我的狀態不好，但他也一樣。”
“他看起來熬了很久的夜，比我熬夜還嚴重，而且肯定也不是健身愛好者，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種頹廢的氣息。”斯塔克搖了搖頭接着說：“這可不是我污衊他，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的狀態都不怎麼好。”
“也就是，說席勒醫生以前也酗酒？”彼得深深的皺着眉，說：“這和我認識的席勒醫生完全不同啊！從我認識他以來，他就是一位特別好的醫生。”
史蒂夫拍了拍彼得的肩膀，說：“是的，席勒的確醫術精湛，對你也非常有耐心，他是你的好老師，但也不能否認的是，在他剛剛與我們相識的那段時間裡，他的狀態不太好。”
“我覺得，那個時候的情況，可能就如現在一樣，他的精神創傷，導致他的心理疾病發作，只能借酒消愁。”斯特蘭奇嘆了口氣說：“好吧，我要是知道他是個精神病人的話，我說話該注意點的。”
“但是那個時候，他也沒有發展到自殘啊？！”馬特提出了異議：“這傷口怎麼看都是他自己弄出來的吧？”
馬特點明瞭一個幾人早就看出來的事實，以席勒的實力來看，如果不是他自己突然自殘，幾乎不可能有人在他身上留下這麼深的傷口，畢竟，他是一團霧氣，霧氣怎麼會受傷呢？
如果之前，席勒也曾沉浸在自己的心理創傷中，那麼他沒有發展到自殘的原因，很有可能是他的生活狀態有了些改變，有東西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斯塔克摸着下巴，用自己曾經讀到過的心理學理論來分析。
“你說的東西，很有可能就是我們。”史蒂夫作出了一個判斷：“那段時間裡，他接二連三的遇到了我們幾個，然後投入到了繁忙的工作裡。”
“可是，這一次他發病的原因，應該就是他太忙了，生理和心理的雙重壓力，導致他的精神疾病重新發作。”
“現在不是討論病因的時候。”斯特蘭奇抱着胳膊說：“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得討論一下，怎麼治癒席勒的靈魂創傷，總不能讓他就這麼傷着吧？”
“靈魂上的創傷，你們魔法師沒有什麼獨到的見解嗎？”斯塔克轉眼看向他，斯特蘭奇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說道：“其實所謂的靈魂創傷，和現在的精神疾病理論，也有一定的共通之處。”
“人在遭遇到某些重大變故的時候，靈魂會變得不穩定，這個時候，就有可能出現細小的傷痕，而如果再度刺激傷痕擴大，以醫學的理論來說，就是患上了精神疾病，而以魔法的理論來說，就是靈魂創傷。”
“席勒的這道傷口，可能原本就存在了，來自於他之前在精神病醫院的遭遇，而這一次，因爲過度的忙碌，和……”
斯特蘭奇猶豫了一下，掃視幾人，幾人都有些慚愧的低下了頭，於是，他也嘆了口氣，接着說：“和我們此起彼伏的意外事件，導致他再次受到了刺激，靈魂的創口崩裂了。”
“都是我的錯。”彼得垂頭喪氣的說：“當時，我看出席勒醫生的狀態不好，我光顧着自己傾訴，那個時候，我應該轉頭就走的……”
史蒂夫也捏了捏眉心說：“當時我也覺得有點不對，席勒明明從來都不喝酒，怎麼突然約我喝酒？”
說完，幾人又把目光放在了斯塔克身上。
斯塔克抿了一下嘴，有些尷尬的說道：“好吧，好吧，你們都是細心又善良的貼心人，就我還以爲他是要錢不要命。”
“我都做好我這個季度的醫療支出，讓我半年白乾的準備了。”
說完，他原地跺了跺腳，摸着自己下頜上的胡茬說：“所以，到底該怎麼治他的傷？”
“待會，我會把席勒轉移到鏡像空間裡，然後讓卡瑪泰姬的大法師，繪製出治癒的法陣，看看能不能通過強灌能量的方式，讓他的靈魂強度提升。”
“你先等一下，醫生撤出去之後，我讓我的機甲帶幾臺監測設備來，記錄他的身體變化數據……”
幾人湊在一起，研究到底要如何改善席勒的狀態，而此時，躺在急診室裡的席勒，思維高塔的內部，卻顯得格外的平靜。
脖子上帶着一道猙獰的傷口的漫威席勒，無所謂的笑着，對超我聳了一下肩，說：
“不好意思，要錢不要命。”
超我無奈的搖了搖頭，就像是早料到會如此一樣，說道：“你應該知道，席勒記憶裡曾經歷過的事，對所有的人格碎片來說，都是無法抹去的心理創傷，我們所患有的孤獨症，從來沒有被真正的治癒過。
“因此，不管是哪一個人格特質上浮，一旦過度勞累，產生的焦慮情緒和壓力，超出了我們承受的上限，引發了創傷應激反應，就會導致受傷。”
超我上下的打量了漫威席勒一下說：“他們現在打算治療你，你要是想休息的話，可以暫時不上浮，也可以讓傲慢上去頂班。”
“算了，我還是昏迷着吧。”漫威席勒聳了一下肩，說：“反正不管他們怎麼折騰，只要沒有人格特質上浮，我就不會醒來。”
超我點了點頭沒說什麼，轉身離開了，而就在他走後，漫威席勒露出了一個莫名的笑容。
沒過多久，一個身影就出現在了瘋人院的門口，他從下頜骨至鎖骨骨突的那道傷痕，是如此的深刻且顯眼，血液一直在流，讓他的半邊身體都呈現暗紅色。
他就那樣徑直走了進去，走向最盡頭的那扇大門。
一個拎着刀的身影，以極快的速度衝了出來，攔在了他面前，可在看到他脖子上的傷痕的瞬間，就愣在了那裡。
漫威席勒仰起頭，伸出自己的手，深深的插進自己頸側的傷口裡，鮮血迸發出來的時候，月光席勒後退了兩步，使勁的搖了搖頭，就像是看到了某些幻覺。
“那是你做的。”漫威席勒上前了一步，用一種低沉的語調說：“你知道，你曾經這樣傷害了誰，知道這樣的傷勢，放在一個普通人的身上，會帶來怎樣嚴重的後果。”
漫威席勒越逼越緊，月光席勒的手開始顫抖，有些無力提刀，他死死的盯着漫威席勒說：
“貪婪，你瘋了！那是我們共同的傷疤，你自己也會爲此而崩潰和流血……”
就如他所說，漫威席勒頸側的傷口開始越來越深，直到遍及半個胸膛，可他的眼裡沒有任何痛苦，他說：“我知道，但我不在乎。”
“沒有席勒能不在乎。”月光席勒已經退無可退，那扇大門近在眼前，漫威席勒不打算再和他廢話，直接衝了上去。
月光席勒舉手格擋，可在他眼中，對面的席勒的臉開始不斷閃爍，出現另一個人得到面容，顫抖的手臂和可怕的幻覺，讓他無力抵抗，瞬間就被打掉了傘刀，他剛想喊出聲，下一秒，就被掐住了脖子，抵在了牆上。
漫威席勒的眼睛裡什麼也沒有，只有無窮無盡的貪婪火焰，如同蒼茫草原上，被雷火點燃的飛蓬。
滿是鮮血的手臂肌肉僨張，手指用力，月光席勒不斷的掙扎着，發出痛苦的呻吟，直到最後，連呼喊超我的力氣也沒有，徹底昏迷了過去。
漫威席勒如同丟垃圾一樣，把月光席勒隨手甩到了一邊，轉身撿起了被他打飛的傘刀，抓住傘柄，一把插進了鎖孔裡。
伴隨着大門緩緩打開，看到躺在病牀上的那具屍體，席勒露出了一個瘋狂又危險的笑容。
“找到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