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外面熱鬧景象不同的是,棚屋裡投下的陽光中,一身病患越加虛弱的張威在閉目等死。
拖延了將近半年的身體,因爲缺乏藥物和良好環境的照顧,已經快要走到了最後。
安靜的棚屋與外面的火熱形成了鮮明對比,也讓張威的心越加安寧,這是一種人之將死細數人生過往的幽靜。
今年已經三十二歲的張威,想到了十多年前,他意氣風發地獲得了武舉人的稱謂,以狀元的身份進入了宮廷擔任大內侍衛。
而後,憑藉着過人的身手和謹慎的性格,他一步步地走到了二等大內侍衛的位子,以正四品的品階統領一隊侍衛拱衛乾清宮宮門。
想一想,都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是多麼的意氣風發啊!
在一對比現今,他當初怎麼就瞎了眼,認定了羅方那個人面獸心的傢伙呢!
“咳咳……”
這一氣,就動了傷勢,一連串的咳嗽下來,臉色又白了幾分。
“師傅?!”
這時,門簾揭開,狗蛋慌忙地跑了進來。
拿起一邊的舀子,裡面還有半舀水,扶起師傅,狗蛋幫着餵了下去。
“師傅,你怎麼樣了?”
“咳咳,沒事,老毛病了。”
張威的氣順了一些,氣喘吁吁地又問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那個洋人羅伊突然發火了,他和富察榮發生了衝突,然後……”
隨着狗蛋的講述,張威漸漸的一臉若有所思,接着他突然問了一句:“公主什麼反應,她有阻止嗎?”
“恩……沒有,公主只勸了一句,但羅伊也放過了富察榮。”
“噢!”
張威點點頭,不再說話,像是在思考什麼。
狗蛋欲言又止,他不明白爲什麼師傅會讓他做這些事,比如監視營地裡的狀況,也不明白爲什麼師傅不找昔日的同僚江文大人來找人給他治病。
等了一會兒,就在狗蛋按耐不住想要問的時候,張威卻突然開口發問:“你真的想回清朝嗎?”
“啊!當然了師傅,我,我想我爹孃了。”
張威再次發問:“那你想過你回去後能做什麼嗎?你只是一個農民之子,還是個漢人,回去後,你什麼都不是,只能一輩子在泥土裡打滾。”
“我,我沒想過。”狗蛋吶吶道。
張威又點了點頭,突然道:“你知道公主不想回去清朝了嗎?就連公主都不想回到那片土地上,你爲什麼要回去!”
“啊,公主不想回去了??”
“狗蛋,我教了你功夫,就連行軍打仗的本事都教給了你,難道你就不想出人頭地嗎!或者,等你在這邊闖出了名頭,你完全可以把你的爹孃接過來享福!”
“呃……我,我不知道,師傅。”
“狗蛋,去把洋人羅伊叫過來吧,師傅最後再給你安排一條出路。”
“師傅……”
……
夏洛被狗蛋找到的時候,他正在接收公主帳篷中的那兩箱黃金和珠寶。
再過幾天,他就要去英國執行加入解放黑奴聯盟的第一個任務,這也是戈納幫助他處理清人生存和回國的條件,他沒得選。
雖然在這其中,他左右逢源,不僅得到了公主的黃金,還不用花費一份錢就解決了清人的麻煩,但對於接下來前往英國進行交易的任務,他還是比較忐忑的。
要知道,這個時期的英國和美國之間可不是很友好,畢竟沒有打過一戰和二戰,美國又是從英國獨立出來的一個國家,大英帝國做爲這個年代的霸主老大,對於美國人能友好才見怪了呢。
但話又說回來,羅伊的身上可還有一個英國人的身份呢,多多少少的,這也是一個保障。
身邊的江文還在一個勁兒地自責:“你說我怎麼就忘了張威身上的病了呢,真是不應該,狗蛋,你師傅他現在的身體怎麼樣了,還能撐住不!”
轉過頭,江文又懇求起了羅伊:“羅伊,求求你一定要救他,找最好的醫生來救他,等回到清朝,我可以給你報酬的,多少都行,只要能救他。”
“唔,再說吧。”
夏洛不置可否,他只是回想起了狗蛋那晚的勇敢和指揮陣仗的能耐,據說他這些本事都是張威教的,那麼這個張威會不會更厲害,他有些心動了。
來到棚屋,江文第一個彎腰鑽了進去,夏洛跟在他的後面也鑽了進去,一進來,就是一股腐爛的味道撲面而來。
再一看,上半身包裹着的破爛布條傷口上,已經潰爛化膿甚至都流出了腥黃的濃水,躺着的那張稻草蓆子上,黑黝黝的都結了痂。
就這種全是病菌的環境,再加上中過槍的胸口從未治療過,這張威能從半年前活到現在都是一個奇蹟了!
“咳……江文,我想與羅伊單獨談談,可否行個方便。”
“……”
還在關心着張威傷勢的江文一陣無語,情不自禁地回頭瞅了瞅羅伊,又看了看低眉順目的狗蛋,走出了棚屋。
夏洛身後的狗蛋對着師傅行了一禮,也跟着出了去,棚屋中只剩下了倆人。
沉默片刻,張威先打破了氣氛,“今天來營地的人,都是解放黑奴聯盟中的人吧,但你原來並不是那個組織的,是才加入進去的對嗎?”
夏洛挑挑眉,“恩”了一聲。
張威接着道:“本來我沒想找你,但你救了礦工還幫助他們回家,另外,公主也選擇相信你,所以我想着,把我的徒弟也託付給你。”
“狗蛋?”
“是的。”
夏洛不動聲色地在心裡點點頭,狗蛋這小子也是一個好手。
就是年紀小了點,經驗什麼的都沒有,還需要在培養一段時間才能派上用場。
但,不管怎麼說,都比一無所獲要好吧。
畢竟這個張威,沒救了!
這個年代可沒有抗生素,也沒有精準的手術,只看外觀,就能知道,張威這傷,是彈頭還留在胸口裡長死了肌肉也腐蝕了身體的結果。
他快死了!
“咳咳咳……”
“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我快不行了,但狗蛋他還年輕,也繼承了我的本領。你新加入組織,肯定需要自己人,我們清人……不,是我們漢人完全可以成爲你的好幫手,不論是反抗南方的奴隸主,還是將來的行軍打仗,狗蛋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你知道將來會打仗?”
“我不知道將來會不會打仗,我只是知道南方和北方的矛盾不可調協。”
夏洛有些驚奇了,這個張威真的很聰明,他能看出來這麼多東西,但爲什麼自己會看走眼羅方。
關於他的故事,夏洛也瞭解一點,難道這就是磨難帶給人的成長,一如清朝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