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重燃鬥志
京中皇帝、碩王父子小鬥法,最後還是深知皇帝心中所欲的碩王小勝。
皇帝暫時同意了碩王娶段玉苒爲王妃,前提條件卻是所娶的段氏必須是鍍過金的、某清流大臣的義女,而非忠勇伯府和離大歸的四小姐!但賜婚之前,碩王必須先入朝堂參與朝議,同時要把景國公從工部尚書的位置上搞下去!
清流一派之所以稱作“清流”,就是自認不與弄權之人同流合污,以心繫天下百姓福禍、輔佐皇帝成爲明君而努力的一派臣子。而且清流臣子多是科舉出身,從低品階的小官一步一步爬上來的文臣,金鑾殿上動不動就以死力諫、撞柱子的大臣,多是出於清流一派!
但清流中也有世家出身的清貴。清貴們就比純粹靠讀書、科舉翻身的大臣爲人處事上靈活些,碩王要給段玉苒選義父,也是在清貴中尋找。
且不說碩王爲了娶個自己中意的老婆,而在朝堂上奮鬥,身在天藍山莊的段玉苒卻是經歷了心理上幾個階段的昇華!
一旦喜歡上了,就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不想不念、不牽不掛!顧衡離開天藍山莊時,吩咐山莊管事不接待任何人對段家人的拜訪與探訪!對他這個霸道的決定,段家人是沒有異議的,非常時期自然以安全爲重!
女人陷入感情的漩渦時,總會胡思亂想許多東西!段玉苒覺得顧衡雖然多次的營救和幫助自己,但那也許只是出於報恩和利益合作,並非是對她有意!自己一時軟弱動了心,還以爲他爲了保護自己、準備將自己接進王府,是對自己有了感覺……這樣一想,段玉苒就覺得胸口堵得厲害,覺得自己在顧衡眼中肯定是個不知高低、水性楊花的女人!
爲此,段玉苒鬱悶得連飯也吃不下。去看孕中的三太太時,她裝得一副開心模樣,回到自己的院子就時常發呆。
雲珠和碧珠也不敢將小姐這樣的反應告訴三太太,但眼看自家小姐爲情所困、日漸消瘦,臉色也不好看起來,兩個婢女心裡急得很!
後來,雲珠尋了個機會向段玉杭求助,段玉杭這才知道自家妹子竟然喜歡上了碩王!既然喜歡,爲什麼還要拒絕進王府呢?他還以爲妹妹是因爲不喜歡碩王、也不願當妾才寧可出家的呢!
作爲男人,段玉杭的確沒辦法理解段玉苒的糾結,但作爲哥哥,他卻是無論何時都站在妹妹這一邊的!
當哥哥的不好在感情的事開導妹妹,但段玉杭卻可以帶着段玉苒在莊子裡散心!
一轉眼都已進入二月,雖然外面還有些寒冷、也沒有綠意,但山莊裡還是有很多景色很美麗。
段玉苒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精神狀態不對,所以段玉杭提出帶她遊覽山莊時,她便答應了。
段玉杭早已將山莊各處轉遍,對幾處風景不錯的地方也知道怎麼走,所以出行並未請山莊的人帶路。
段玉苒用四天的時間學會了騎馬,然後她就甩掉了兩個丫頭,經常和段玉杭在莊子裡騎馬四處跑!三太太向丈夫抱怨,三老爺就安慰妻子說“只要苒姐兒開心就好”,三太太便也不再說什麼。
有一天,段玉苒和段玉杭騎馬上一處山坡時看到了燒琉璃的幾座窯和工匠們所住的幾處小院與排房。她這才憶起,山莊裡有這樣一處所在!
興起再去看望那些工匠的念頭,段玉苒便央求段玉杭陪自己一起去。
段玉杭也去過琉璃窯,但當時工匠們還未開工,所以冷冷清清的。
兄妹二人縱馬去了琉璃窯的倉庫,看到了幾名工匠在低頭忙碌。
段玉苒有些奇怪,因爲比起上次自己過來時看到的熱火朝天,如今的琉璃窯卻有幾分蕭條的味道。年也過去這麼久了,工匠們也該開工了啊。
有個工匠擡起頭,看到段玉苒時一臉的驚訝!
“段小姐?”
其他幾名工匠也放下手中的活兒,擡起頭來。
段玉苒雖然記不得他們是誰,但還是點頭朝他們笑了笑。
“耿老爹在嗎?”段玉苒問道。
一名工匠回過神趕緊上前施了一禮,“段小姐,您來啦!顧爺他……他也來了嗎?”
工匠們還都不知道自己的老闆是個王爺,還以爲只是個大商賈!
段玉苒的心擰了擰,但很快就恢復了。
“沒有,顧爺有事留在京中,我與家人在山莊暫住一段時間。”段玉苒微笑地道。
工匠們的臉上露出失望之色。
段玉杭在工匠和妹妹之間來回看了看,不明白這些工匠怎麼會認識自己的妹妹!
“從去年萬壽節過去沒多久,發生了那件事之後,耿老爹就向顧爺請辭,一家六七口都回平城去了。”一個工匠道。
“那件事?什麼事?”段玉苒不解地問道。
“顧爺沒跟段小姐說嗎?錦繡那丫頭經常跟着送琉璃的車進京,九月下旬的時候又去了一趟,卻在回來的路上出了事!不但被歹人擄去糟蹋了,還被挑了手筋、戳瞎了雙眼!”那工匠嘆息地道,“那丫頭命大,顧爺派去搜尋的人在一處山溝子裡發現了渾身是血的她,帶回來又請了名醫救治。命是保住了,但人……唉。”
段玉杭和段玉苒聽得目瞪口呆,渾身惡寒!一個女孩子竟遭遇到這種慘事,實在是……
“傷害錦繡姑娘的歹人可抓到了?”段玉苒問道。
“沒有。”
段玉苒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憤怒,難過,怨恨……
倉庫內沉默了一會兒,那名工匠又道:“耿老爹和他的兩個兒子本就是咱們這琉璃窯最好的師傅,他們一家走了,後來開的幾次窯燒出來的東西,顧爺看了都不滿意,年前琉璃窯也就沒出什麼成品了。連顧爺也沒再來過了。”
十月,顧衡奉旨去了卓州監督銀礦開採的事,所以纔沒過來吧。而自己後來也因爲騙婚的事忙得焦頭爛額,倒沒發現最後一次交給寶瓏齋的畫稿成品並沒有送到琉光閣去!
環視了一眼空蕩蕩的倉庫,段玉苒的心情又低落了。
“你們這麼多人,都比不上一個耿老爹?”旁邊的段玉杭突然插嘴道,“那之前你們都是吃乾飯、不幹活的?”
“哥哥!”段玉苒氣得朝段玉杭翻了個白眼兒,哪有他這麼說話的!
倉庫裡的工匠都紅了臉,有兩個年輕的不服氣地梗着脖子粗聲道:“以前燒窯時,都是耿老爹或耿大、耿二指揮大家作這作那,也不曾教過我們詳細的東西!甚至有時候還會讓我們避開,我們當然燒不出他們老耿家獨門秘技搗鼓出來的琉璃了!”
“切!”段玉杭不屑地嗤聲。
段玉苒的眉頭也皺了起來。民間手藝人藏私是很正常的事,就算是拜師學藝,師傅也不會把所有的絕招都教給徒弟!
不是有句話嘛,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在古代,除非是無子嗣的老師傅會把絕藝傳給能爲自己養老的徒弟,否則像耿老爹這樣有兒孫的老師傅,是不會讓其他工匠知道自己燒製琉璃的特殊手藝的。
但是,段玉苒想到自己去年來莊子上,與耿老爹研究琉璃壁畫磚時,與他詳細聊過用料、火候等相關的話題!可能是耿老爹想將琉璃壁畫做好、又覺得她不是做這個的同行,便說了挺多!段玉苒還與耿老爹交換了一些燒製上的意見,耿老爹很高興的說要試一試……
“去年十月,京中可送來了琉璃首飾的畫稿?”段玉苒問最先跟自己說話的工匠。
“送來了,但燒出來的成品,連寶瓏齋吳掌櫃的眼都沒入。”工匠尷尬地道。
段玉苒點了一下頭,臉上又揚起了笑容道:“大家別灰心,耿老爹雖然走了,但你們也都是會燒琉璃的師傅!只不過是需要多琢磨、多試幾次罷了!我與耿老爹在平城時就打過交道,去年在山莊裡因爲琉璃壁畫也聊過許多。待我回去想一想和整理一下燒製琉璃的法子,然後再過來跟大家一起試着開窯,如何?”
工匠們的臉上露出喜色,也有的露出懷疑的表情!但大家都沒有反對!
從琉璃窯出來,段玉苒覺得心情飛揚、胸口積滿了期待!
“妹妹,你真的要和這些工匠燒琉璃?”段玉杭上馬前瞪大眼睛問道,“王爺那邊……”
“大哥,你也跟着一起吧!反正在山莊裡閒着也是整日無所是事,有你在旁陪着,爹孃也不會攔着我了!”段玉苒翻身上馬,興奮地道。
段玉杭一翻眼睛,敢情自己的擔心完全沒被妹妹聽進去!
但見妹妹興高采烈,一掃前幾日陰鬱不振的模樣,段玉杭也露出了笑容。
“行啊!如果我也學會了燒琉璃,沒準兒將來咱們這一房還能傳承下去一份手藝!”段玉杭打趣地道。
景國公怒氣衝衝的進了內院,嚇得僕婦、丫頭紛紛避讓行禮!
國公夫人熊氏正在問下了學的兩個孫子學業上的事,就見景國公陰沉着臉甩簾子衝了進來!
景國公的兩個孫子見祖父神色不好的進來,有些害怕的上前施禮問安。
熊氏朝僕婦使了眼色,讓人將兩個孫子帶了出去。
“老爺這是怎麼了?看您把大郎、二郎嚇的!”國公夫人有些嗔怪地道,“外面有什麼人惹您生氣了?”
“哼!姝兒最近在做什麼?”景國公冷哼一聲,擡眼望向妻子。
府上早就分了家,現在只有景國公一房住在國公府裡。景國公與妻子育有一兒兩女,妾室給他生了兩個女兒,嫡次女行四叫張姝,今年十五歲。
熊氏聽丈夫問起幼女,臉上露出驕傲之色地道:“妾身不是跟您說過了,半個月前請了一位從宮裡出來的教養嬤嬤進府,教姝兒一些規矩。教養嬤嬤還誇咱們姝兒學得好呢!”
皇帝中意他家小女兒,準備指婚給碩王的消息早在去年就透露給景國公了,當時景國公猶豫了許久,說實話他不太情願與皇帝當親家!
所有人都知道,成了皇子的岳丈就沒了權力!景國公不想丟了工部尚書的職位!但如果小女兒成爲碩王妃,將來多少能幫襯着景國公府一些!主要是他唯一的兒子實在是太平庸無用了!
在自己放不下的權力和國公府的未來之間,景國公怨念的選擇了後者!本來以爲小女兒成爲碩王妃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但自從碩王上朝堂參與議政之後,事情就有些朝詭異的方向發展了!
“老爺,您怎麼了?”熊氏見丈夫黑臉沉默,心裡有些不安地問道,“難道皇上不想讓咱們姝兒當碩王妃了?”
“住嘴!”景國公朝妻子怒道,“八字沒一撇的事兒,你瞎嚷嚷什麼!姝兒的臉還要不要了?”
熊氏卻沒有因丈夫的怒斥就熄了火,反而更加氣惱地道:“老爺,這件事您可得爲姝兒作主!雖說皇上沒明說會選姝兒當碩王妃,但幾府女眷可都是聽到風聲了啊!若是事未成,姝兒將來可怎麼辦?”
“幾府女眷聽到了風聲?還不是你得意忘形、四處宣揚的!”景國公怒道。
熊氏是景國公生母的親侄女,也就是他的表妹不!未嫁前就是家中的嬌嬌女,嫁給景國公後得既是婆婆、又是姑母的老太太偏愛,與丈夫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所以日子過得十分順心順意!這也養成了熊氏處處爭鋒的性子。
“七天前,碩王開始參加朝議了!”景國公沉聲道,“前幾天,吳御史就開始在朝堂上對工部近幾年的考績屢提疑問,還提起前年南方水患治理有疏漏之事!以前都是那些讀書讀到傻的文臣跟着附和,可這次碩王卻也摻了一腳!”
“什麼?碩王幫着外人蔘您?”熊氏揚聲道,“老爺可是他未來的岳丈啊!他不幫着自家人,怎麼……”
“還不都是你和你那寶貝女兒做下的好事!”景國公被熊氏尖厲的聲音刺激得又暴跳如雷起來,“今天下朝,碩王說前陣子姝兒給他安置在天藍山莊的貴客賞了東西下去,他帶回來還給我!姝兒還不是碩王妃呢!你是怎麼教的她?竟讓她做出這等無知、無禮之事!”
一想到得罪了碩王的後果,景國公就遍體生寒!
熊氏聽了景國公生氣的原因,彎彎的柳眉一挑,揚聲道:“碩王竟然爲了一個名聲盡毀的踐人向老爺您發難?這要是姝兒將來嫁到碩王爺,還不被那踐人欺負死!不行,老爺!您必須想辦法……”
“什麼段氏?”景國公皺眉看着妻子咬牙切齒的模樣,“你在說什麼?”
熊氏哼了一聲,便將碩王金屋藏嬌的事說了。並且說皇帝都同意讓碩王納段氏爲妾。
景國公的眉頭鎖得更緊了,冷聲道:“一個妾而已,也值得你們放在心上?胡鬧!”
“老爺,您不知道!”熊氏不服地道,“據妾身聽人說,碩王與那段氏早就暗通款曲,也很是喜愛!段氏的年紀又比姝兒大,等咱們姝兒成爲碩王妃,那踐人還不一定使出什麼手段勾住碩王呢!現在不讓她看明白將來誰作大,日後她還當咱們姝兒好欺負!”
“荒唐!”景國公騰的站起身,怒視着妻子問道,“往碩王在京外莊子上送東西的主意是你出的?”
熊氏一扭頭不以爲意地道:“沒錯,是妾身派人送去的!姝兒知道碩王還未成親就有了外室,還準備將人接進王府當妾,就已經哭得沒了主意!我這個當孃的再不……”
“愚婦!蠢貨!”景國公打斷熊氏的話,罵道,“自古男人三妻四妾,成親前房裡有幾個人,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別說碩王先擡個妾進王府,就是先擡個側妃,也輪不到你來管!現在你這麼跳上去打碩王的臉,你以爲碩王還會娶姝兒當王妃?即使娶了,將來會對姝兒好?不但如此,這幾天碩王在朝堂上對我下黑口,沒準就是因爲你的蠢行!”
熊氏被罵得有些驚慌,她只想打壓段氏那踐人,卻沒想到這麼多!
“老……老爺,那怎麼辦啊?”熊氏抓住丈夫的衣袖,慌神地問道。
景國公一甩袖掙開熊氏的拉扯,惱恨地道:“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了!”
說完,景國公大步的離開了正房。
熊氏腿軟的退了幾步,坐在了椅子上,一臉懵相!
不一會兒,就有下人將碩王退回來的“賞物”擡了過來,正是那幾匹布料和鎏金的首飾。
“娘。”四小姐張姝不知何時進了屋子,見到母親癱坐在椅子上,雙目便浮起水光地上前蹲在熊氏膝前柔聲道,“娘,女兒聽說爹因爲那件事而被碩王爲難?要不,女兒去向那位段小姐道個歉吧?”
“什麼?你憑什麼要去給她一個破爛幣道歉?絕對不行!”熊氏尖聲嚷道。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