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吳宇晨含笑凝向她。
“嗯。”
雲舒走了過去,她看到吳宇晨端下來的,雖然是家常炒菜,卻是她愛吃的菜品。
素炒豆角和一盤海米冬瓜,銀耳湯還有兩碗看起來香噴噴的白米飯斛。
雲舒有一種胃口頓開的感覺,她走過去,在椅子上坐下,捧起了那碗湯,輕輕地喝了一口,“味道不錯,跟家裡做的很像。”
吳宇晨笑呵呵瞅着她,“那就多喝點兒吧。餐”
雲舒一直以爲這是旅館廚子做的飯,從沒有想過,這會是吳宇晨眼巴巴跑到老闆面前求着,自己掏錢,做來的。
她坐在那兒美美地吃了起來。
吳宇晨也坐下了,眼光溫潤,這是一個愛你,就愛得細緻入微的男人。曾經,因着寧映霞的關係,他對雲舒的愛並不完整,很大一部分心思和時間,被寧映霞分走了,可是現在,他已經打算從新來過,徹底放下對寧映霞的歉疚,好好地愛自己的妻子,所以,他對雲舒的關心和照顧,那絕對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
雲舒低頭吃了好幾口飯菜,卻忽然間感到了頭頂溫潤的目光,她愣然擡頭,但見吳宇晨眼鏡後面,一片溫和和柔軟的目光。
他沒有動筷子,就把目光投過來,看着她低頭吃得香甜。
雲舒有些尷尬,“你……怎麼不吃呀?”
吳宇晨扯開了脣角,笑得有點靦腆,“看着你吃飯,是很幸福的事。”
他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說話的時候,目光收回去,白皙乾淨的手指,也端起了飯碗,一下一下開始吃飯。
雲舒勾了勾脣角,心裡升起幾分晦澀滋味,曾經每個他上班前的早晨,她都是這樣看着他用餐的,看着他有時匆忙,有時淡然,然後說:“我走了,再見。”
他總是走得頭都不回,行色匆匆,留下她一個人,在那裡默默地用着早餐。
雲舒晃了晃頭,晃掉那些讓她晦澀的念頭,開始埋頭吃飯。夜裡,兩人仍然分睡兩牀,彼此都能聽見各自輾轉反側的聲音,她睡不着,他也睡不着。
雲舒說:“我們說說話吧!”
她抱着被子,眼睛望着一片模糊的天花板。吳宇晨嗯了一聲。
然而他並沒有開口主動說話,因爲他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在等着她開口。
雲舒幽幽道:“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心裡想了什麼?”
她說話的時候,腦中開始浮現,當年,那道站在自己面前的修長身影,他深沉的面容,帶着幾分曾經年少的青澀。
“我想……”吳宇晨陷入了沉思裡,“這應該是一個教養很好的女孩兒。”
他撿到錢包,然後站在原地等待失主回來,整整等了兩個小時。那時,烈日正濃,他滿身滿臉的汗,想去把錢包交給警察,但又怕失主回來看不到會着急。錢包裡面各種卡片,銀行的信用卡,商場購物卡,名目衆多,失主一定很着急,或者正在尋回來的路上。吳宇晨耐心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失主回來。
失主真的尋回來了,是一個衣着靚麗的妙齡女子,似乎和他的女友寧映霞年齡差不多,但是,舉手投足中透着一種隱隱的貴氣。
她對着他,笑容清亮,有些不安,“謝謝你,讓你等了這麼久,真的不好意思。”
“沒關係。”
他回。
妙齡女子看到他滿臉的汗,便從手包裡拿出了一方白色手帕,遞給他,“擦擦汗吧!”
吳宇晨接過,指間是絲質的柔軟,手帕從額頭擦過,留下一縷溫香,淡淡的,纏繞在他的鼻尖。
“謝謝。”
他尷尬着,不知道手帕是不是還要交給他,貌似是髒了。
看到他拿着手帕無所適從的樣子,妙齡女子大大方方地接過了那枚帶着他汗溼氣息的手帕,笑吟呤地說:“我請你吃冷飲吧?”
“不了,謝謝。”
吳宇晨等着赴女友的約,而且他也不認爲,他應該接受這份‘報答’。
“再見。”
他轉身,匆匆地走了。
身後似乎還可以感覺到那溫朗乾淨的目光。
“心底很乾淨,有良好的教養,溫文嫺淑。”他頭枕着雙臂,默默地念出來。
“應該是一個讓人好好疼愛的女孩兒。”
他又念出一句來,心思幽幽悵悵。
雲舒的耳畔滑過他輕輕似是嘆息一般的聲音,她也幽幽說道:“我的第一印象是:這個大男孩兒,他一定是一個心底很善良的人。”
說完這句話,房間裡是良久的沉默,兩人都沒有再發出聲音。雲舒擁着被子睡去了,吳宇晨睜着眼睛呆呆地出神了好久,後來也睡了。
轉天一早,他們即將出發去納木錯,吳宇晨和雲舒一起把皮箱收拾好,一大一小的兩個箱子,吳宇晨全拎在手裡,雲舒要幫忙,他不
讓。看着他拎着兩個箱子蹬蹬地邁下木質樓梯,雲舒忙忙跟了下去。
旅館老闆正好走過來,見狀就打招呼,帶着藏音的漢語,“要幫忙嗎?”
“不用,謝謝。”
吳宇晨跟老闆點點頭,拉着箱子走了過去,雲舒也跟老闆含笑頷首,然後跟上吳宇晨的步伐。
身後又傳來老闆的聲音,在和店裡的夥計說話,“這位太太可真幸福,他先生每晚都親自到廚房給他做晚餐。”
雲舒的身形猛地一僵,耳邊的說話聲變成了嗡嗡聲,眼前,吳宇晨已經把行李拿到了提前訂好的路虎前,司機開了後背箱,在幫着放行李,雲舒的身子卻像被人扯住了似的,竟是生生前進不得。
“雲舒?”吳宇晨在喊她,他沒有注意到她忽然間變白的臉色,而是把行李放開,然後幫她開了車門。
雲舒混亂的思緒被拉回,她緊走幾步,走到了車子前,鑽進去。
吳宇晨隨後也邁了進來,兩人同時坐在了後排位置。司機是吳宇晨一個在藏區工作的朋友幫找的,車子也是他自己的,人看起來很隨和。
“可以走了嗎?”
“可以了。”
吳宇晨回。說話的時候,順便體貼地幫雲舒把安全帶扣上了。
路虎開動起來,往他們的下一處目的地出發。
雲舒有點兒不舒服了,頭開始昏沉,她一路上都微合着眼睛,車窗外飛掠過的,是無限壯觀的風景,可是她卻無心觀賞,只想睡一覺。
吳宇晨見她神情有異,便關心地問了一句:“你不舒服嗎?”
雲舒伸手扶了扶有些昏沉的腦袋,“還好。”
吳宇晨很擔心,伸手摸摸她的額頭,“是不是呼吸發緊,要不要吸點兒氧?”
雲舒搖搖頭,“我睡一覺就好了。”
吳宇晨關切地望着她,她忽然間就泛白的臉色讓他擔心,心頭是說不出的一種關切,和擔憂,但是也只能這樣無措地看着她輕合上眼睛,他把她摟了過來,讓她枕着他的肩膀,“來,這樣會好一點。”
雲舒靠在他的肩頭,開始昏昏沉沉的睡。
可以說,在納木錯,那麼美的風光,也只在雲舒的眼底淡淡掠過,她忽然就開始不舒服了,不知道爲什麼。司機提議爲他們夫妻照合影,雲舒站在吳宇晨的面前,他的右臂在無聲中環住她,身後,是明淨的高原聖湖,有身着藏服的人,牽着一頭犛牛悠閒走過。
鏡頭定格,司機說了聲,“不錯。”
然後把相機遞了過來,雲舒被吳宇晨輕攬着,湊過去瞧了瞧:她站在吳宇晨的身前,他從身後擁住她,高高瘦瘦的他,面露沉靜笑容,她的頭到他的肩膀,被他的手臂輕輕地環在懷裡,很和諧的景象。
吳宇晨說:“雲舒,你要照相嗎?我來幫你拍。”
他眉宇含笑,眼鏡後面,眼神溫潤。
“好。”
雲舒站到了湖邊,嘴角輕翹,溫和疏朗。
吳宇晨幫她照了好幾張照片,鏡頭裡的她,淡淡的,嫺靜而美好,似乎那種頭暈的現象到了這裡就好了一些。正好有幾個藏民的孩子跑過來,雲舒便走到車子前,從裡面拿了巧克力出來,分給那些孩子。她臉上笑意淡淡,沉靜而柔和,吳宇晨不着痕跡地拍了幾張她跟那些孩子們在一起的照片。
夜裡,他們宿在了納木錯的一處民宿,這裡氣溫比較低,雲舒蓋了一牀被子仍然感到了冷,吳宇晨將她摟住了。
民宿的主家知道他們是夫妻,便把他們安排進了同一間屋子,並且只有一張半新不舊的雙人牀。
雲舒和吳宇晨各據一邊,夜裡,氣溫漸漸低下去,雲舒抗不住冷意,縮起了身子,吳宇晨便將她攬進了懷裡。
他雖然很瘦,可是懷抱很暖。是那種暌違已久的暖,曾經,她最喜歡躺在他的懷裡,安睡。
身上漸漸的暖和了,雲舒在吳宇晨的懷裡慢慢進入了夢鄉。
望着懷中安睡的可人兒,吳宇晨眼含憐惜,輕輕地吻了吻她的額頭和眼皮,她的眼睫動了動,終是沒有睜眼。
一早,他們向着日喀則出發。那是雲舒和吳宇晨多年前在西藏碰面的地方,兩個人都同樣含了一份期待。
天色很好,晴空萬里,車子在空曠無人的公路上行駛,車窗微開,雲舒沐浴着那粗獷的風,一路觀賞着與內地截然不同的壯美景觀,心情也跟着變得空曠悠遠。
遠遠看到了札什倫布寺,就是在那座寺前,雲舒和獨自來藏的吳宇晨碰面了。司機把車子停下,雲舒下了車,駐足在曾經拍照過的地方,她舉目望去,依山而建的廟宇,層層疊疊,轉身,她看到了朵朵白雲和碧藍碧藍的天。
她眸光徐徐四顧,曾經這是這樣,吳宇晨一身風塵,闖入了她鏡頭裡的視線,她的目光定格在他依然沉穩如水的面容上。厚厚的鏡片下,他的目光正專注地望着她。
雲舒猶記得第一眼見到他
時的驚喜,那是做夢都不可能夢到的事,中國那麼大,那麼多可以旅遊的地方,可是他們卻在西藏相遇。
吳宇晨深沉的目光含着憐愛,深深地鎖在她的臉上,兩人在無聲中對視。雲舒走了過去,輕喚了一聲,“宇晨。”
“雲舒。”
吳宇晨也輕念出她的名字,雲舒的手伸了過來,他握住了,然後輕輕地把她拉進了自己的懷裡。
如果能放棄一切隔閡和負擔,他們就這樣相擁該多好。
雲舒在他的肩頭感受着他輕拂過她臉頰的呼吸,她把身形又往他的懷裡貼了貼,她對自己說:就這樣吧,她終究是離不開他的。人生短短几十年,如此,便已是很好。
夜裡,他們宿在了日喀則,兩人同睡一張牀,卻少了這段時間的淡薄和隔閡,雲舒偎在他的懷裡,他用他的臂膀摟着她,兩人誰也沒說話,可是心卻好像貼近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吳宇晨開始吻她,而她亦開始迴應,本是一場久別的情愛,因着高原反應的可怕,兩人都是壓抑着,並不算盡興,但是彼此的心,卻是又貼近了。她依在他的懷裡,他的胸口溫暖着,兩人誰也沒有提起寧映霞,就那麼到了天明。
吳宇晨起的早,他說要出去看看早餐,雲舒窩在牀上,秀逸的面龐上露出柔美的笑容。
原諒了他,也等於是放過了自己,像是放下了沉甸甸的包袱,突然間就釋然了一般。
吳宇晨去了很久,雲舒起牀梳洗,換好衣服下樓,吳宇晨還沒有回來。雲舒開始擔心了,便在酒店大廳裡尋找吳宇晨的身影,邊找,邊撥着他的手機號碼,可是一直佔着線。
不知道在給誰打電話。
雲舒心頭奇怪,疑疑惑惑地走着,邊走邊尋找那道瘦瘦高高的身影。
在一樓的西廳餐轉角處,她看到了他,他正側身站在那裡,一臉茫然。
手機擱在耳邊,不知道因爲什麼,臉色都不好了。
雲舒走了過去,輕碰了一下他的胳膊,“宇晨?”
吳宇晨呆呆怔怔地回過身來,臉色如雪一般的白,嘴脣在發抖,眼裡茫然而空洞,像是剛剛聽到了什麼足以讓他震憾到如此的消息。
“宇晨?”
雲舒擔心地推了推他。
吳宇晨目光這才望了過來,陌生、茫然,聲音發顫,“寧映霞,死了。”
雲舒豁然長出了一口氣,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她心口像是突然間竄進了一股強烈的冷空氣,冷到讓她突然感到說不出的惡寒。
醫院的急救室門敞開,醫生推着已經蒙上白布單的寧映霞走了出來,被特殊照顧出來見她姐姐最後一面的寧小凡向前撲去,“姐!姐!”
她的身形帶動着兩個女警跟着一起來到了寧映霞的屍體前。寧小凡伏在寧映霞的屍體上,放聲大哭。
溫亦如不知道許雲舒爲爲什麼又突然從西藏回來了,他們才只去了幾天,按行程來說,應該還沒有真正開始玩。可是怎麼就回來了呢?
溫亦如打電話給雲舒問他們今天準備去哪兒玩的時候,雲舒就在從機場去醫院的出租車上,旁邊坐着的是吳宇晨,他一直一直用手揉着頭,深深的痛苦糾纏着他。雲舒始終沒有說話,亦沒有出言安慰他些什麼,寧映霞的死又把他拋掉的自責重新拉了回來。
雲舒無言地靠在座椅上,他越是表現出痛苦,她越是心頭荒涼。出租車就在這種無言的沉默氣氛中到了醫院,雲舒付了車錢,吳宇晨一臉灰敗地下了車子,身形不穩,一手撐住了車子,定了定神,纔開始邁步往醫院裡面走去。
他的表現,神情,沒有一絲落過雲舒的眼睛,她無言地跟在後面,步入了醫院。
寧映霞已經被送進了太平間,不知何時藏在褥子下的刀子,插進了她的心臟,在那個深夜,她靜靜地停止了呼吸,然而卻死不瞑目一般的沒有閉眼。
謝謝親們的跟隨。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