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良知

123言情

案情急轉直下,顯然太出乎意料,何方方和金正海的笑容沒有了。

原告律師問方舟:“你憑什麼說原稿是嶽青平小姐的,而不是你的?當初你爲什麼要撤訴?”

“我當初不是撤訴,而是敗訴,是嶽青平小姐心懷慈悲,怕敗訴對我名聲有毀。另外,我是她同學的男友,又怕同學傷心,所以只要求撤訴。”方舟無比感激地看了看嶽青平,“至於任什麼說原稿是她的,因爲本來是她的,原稿上有她獨特的標誌,她顧及我,沒有說出來。”

“你當時選擇逃避,爲什麼現在又出來,很多人看見當日你被打得頭破血流,你是否受到威脅?”

“我當時是打得頭破血流,是他打的,因爲他知道了我報復的真相,恨我卑鄙無恥打的。是我活該,不怨他。”他向歷斯然看過去,後者正朝他翻白眼,很不待見的樣子。“我當時沒有站出來,是因爲我自私,我也怕事情一旦曝光,名聲受損,在同行混不下去,也怕我女朋友不要我,所以選擇逃避

。可是我不知道人們對嶽青平小姐的詆譭如此惡毒,誤解如此深沉,一個大好人在有心人的扭曲下,被污陷得不成樣子,我良心受到譴責。我女朋友賈笑笑對我說,去自首吧,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不能讓一個弱女子拼着力給你扛。她哭了,哭得很傷心,我從來沒看她哭過,她說,她不能想像嶽青平那麼一個柔弱的女子帶着一個才四歲的孩子,被人圍追堵截,被人喊老鼠過街,如果這樣,她一輩子不得安寧。她說她的幸福不能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她求我自首,說,不管我坐多久的牢,都會等我出來。”賈笑笑哭得一塌糊塗。方舟流着淚笑了,他擡起手給她擦眼淚,一邊說對她說:“你說的,一輩子都等我,不能反悔。”賈笑笑泣不成聲,一個勁點頭。

觀衆席上很多人在擦眼淚,被這一幕深深感動。不知道是誰帶的頭,居然整個法庭的觀衆都鼓起掌來。歷斯然愕然,我不就是腿有點癢拍了一下嗎?爲什麼帶起一片掌聲?那狗東西,算他還有點良心,不妄平姐姐爲他隱瞞一場。好吧,可以考慮幫他找找方帆。

方舟轉頭面向歷斯然,深深彎了個腰:“我進去後,希望歷先生幫我傳個消息給方帆,讓他儘快回來,我媽身體不好,身邊沒人照顧。”

又轉向嶽青平,深深彎了個腰:“嶽青平小姐對我的寬容大度和關心愛護,我方舟無以回報,古人都說來世爲你作牛作馬,我也許個來世吧。”

嶽青平笑了,她擦眼睛,不讓眼淚流出來,指着賈笑笑,笑着說道:“你不用許來世了,就把這傻妞給我做牛做馬吧。”

賈笑笑哭得更厲害了,拼命拿方舟的袖子擦。衆人都笑了。

這時李小玉大聲哭喊:“平姐,平姐,你幫幫我吧,幫幫我吧,我是被豬油蒙了心,我對不起你,我不想坐牢,不想坐牢啊!”

嶽青平同情地看着她:“小玉,你看,不是我不幫你,而是事情已經不是我能控制的了。”她極力隱瞞,不就是想保護他們嗎?可眼下,她真幫不了。

李小玉哭得歇斯底里,突然指着何方方:“平姐,是她!是她!是她故意誤導我,說你求她要畫畫冊,說畫冊本來是我獨立製作,並在你得到原稿的那天,故意把你喊進辦公室,好讓我去偷!還說你喜歡歷斯然,要搶走他!”她全明白了,從頭到尾,她就是何方方圈套中的一顆棋子,利用自己的妒嫉心,一步一步地陷害嶽青平。“是她,要害你的就是她!”

何方方猛地站起來,臉色發白,眼神似要殺人:“李小玉,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我問你,我有跟你商量要陷害嶽青平嗎?我有跟你說過讓你偷畫冊嗎?我是提出這個畫冊的創意人,自然要考慮到你們每個人的可能,畫冊讓你獨立製作,我當然想過。請問法官大人,這也構成我陷害嶽青平的證據嗎?”

隨右仔細看着何方方,突然小聲對歷斯然說:“你不是要找他們一筆一筆算嗎?何方方和金正海關係絕對不正常。可以從這立面下手。”說罷,陰陰一笑。

歷斯然不在意地看了一眼那兩人:“放心,都跑不了,慢慢來,有的是時間嘛,玩完了沒得玩了。”那神態,就好像貓捉了老鼠又不吃,偏偏放了又捕,捕了又放,玩死你。

同城大街小巷茶餘飯後,都在議論最近的一樁大新聞,名氣畫家諾亞起訴美編嶽青平,最後撤訴,卻在《生活》雜誌社起訴嶽青平開庭當天,成了被告,原來是諾亞爲弟弟情場失意報復,故意陷害嶽青平,嶽青平爲了不毀了一名有才氣的畫家,隱藏證據,一力承擔,畫家本人卻受良心的譴責,前來自首,爲嶽青平洗涮冤情。同城幾家知名報紙都刊登了諾亞的公開道歉信,第一道歉嶽青平,第二道歉《生活》雜誌社。人們唏噓不已,議論紛紛

。有的說這諾亞雖然手段卑鄙,倒也是性情人中,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有的說,這雜誌社定有內鬼,推波助瀾,要不然就算諾亞想復仇,也難得手。有人甚至猜測,是不是金正海佈下圈套,故意爲之,畢竟他提出的賠償有六千萬之多,六千萬,什麼概念啊。有的人則醒悟,人還是本份點好,無欲則剛,不會被人利用,也就不會鑄下大錯。更多人嘆息嶽青平,從被人唾罵的惡人一躍成爲諾亞願來世作牛作馬回報的好人,這轉變也太讓人難能相信了,試想,一個人只爲保他人,將自己置於風口浪尖之上,受了天大的委屈,受了天大的詆譭,卻保持沉默,沒有爲自己說過一句話。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得多大的心胸,多大的容量。也有人懷疑,在證據對嶽青平極爲不利的情況下,諾亞突然撤訴,金正海轉而起訴諾亞,不再狀告嶽青平,這中間必有□,嶽青平畢竟是權貴出身,說不定真的用了手段逼迫他們。不過有人不信,嶽青平雖然出身權貴,但如今也是孤女一枚,開庭之日,也不見任家有人出現過,權貴出身也不見得還有權貴勢力。有人冷笑一聲,如果沒有勢力,怎麼能請到金牌律師。衆口不一,各自揣度。

嶽青平一不看網上新聞,二不聽市野傳聞,這些對她來說倒構不成什麼困惑,她唯一困惑地是,她回不了樂苑小區自己的家,還得留在筆帽衚衕。隨右勸她說:暫時不要回去,不安全,一是有狗仔隊圍截,二是怕有人心對她不利,更怕一些不明真相的市民有過激行爲。不如在筆帽衚衕住一陣,等事情漸漸平息再回來。民衆雖然容易衝動,但也最能遺忘。嶽青平想到清兒安危,點頭同意。只用歷斯然愁眉苦臉,她不回家,他怎麼辦?鬱悶死了。可他不敢反對,虛心啊,李小玉有一半是因爲他,纔去陷害嶽青平的。

坐在“隨心”茶吧裡,嶽青平、隨右、歷斯然討論了一下案情。

說到何方方,隨右說:“要辦下何方方,證據還是不足,李小玉所說的,構不成犯罪。頂多只是一種誤導和心理暗示,她這人,確實精明。”他看向嶽青平,“你以後要提防她。”

嶽青平點頭,看着隨右欲言又止,張了幾次口,卻不知道怎麼說。

隨右笑起來,問道:“你是不是想讓我幫方舟說話?還有那李小玉?”

嶽青平不好意思地摸摸垂到胸前的頭髮,點點頭。

“我說,你幹嘛無緣無故的對他們那麼好,他們罪有應得。”歷斯然受不了,太不愛憎分明瞭,他擔心她以後還有被人欺負的時候。

“沒有無緣無故。”嶽青平笑起來,“我剛上大學那段時間,因爲吃不慣食堂的飯菜,經常拉肚子,有一次拉得全身無力,走路都走不穩,是賈笑笑將我人從五樓背到一樓,又背到醫務時,她全身溼透了,那時,我們也就是才認識,根本沒有深交,卻肯爲我做到這樣,我怎麼能不感念。至於小玉,自從你加入,她就包了泡咖啡的工作,雖然是討了你的光,但她確實爲我泡了一年咖啡。我心懷感激。念着人家的好比念着人家的不好心裡舒服多了。”

隨右讚賞地點頭。擡手提起茶壺沖茶。

歷斯然涎着臉對嶽青平說:“那你以後也要念着我的好。”

嶽青平瞪了他一眼:“你說說,你怎麼好。”

怎麼好?歷斯然頓時啞巴了。他能說爲了她,砸了美編辦公室嗎?爲了她黑了很多人電腦嗎?爲了她,正準備下手對付金家和何方方嗎?全是暴力手段,說出來她不是罵死他就是嚇死自己。他得多憋屈,爲她做了這麼多,還不能說出來討個賞。他像被霜打過似的,焉了。

隨右將兩杯茶推到他們面前,說道:“送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