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我好不好?”
顧星辰一臉期待的看着她,填滿深情的眼眶幾乎要溢出水來,若是擱在往常不用他這樣的堅持這樣的費力,只需他一個詢問的淡淡淺笑,自然會牽到他心儀的那個女孩的手,可是面對邵靖雨,他從來就沒有太大的把握。
只因這個女孩身上的那種淡然,總是本能的帶着疏遠的距離,會讓他想要靠近的同時自覺的被她身上的這種特質影響而自動有所顧忌的止步不前。
尤其是此刻,在他一股腦的壓根就不受大腦控制之下的表白過後,他的心中只有惶惶的不安,在她沉默的氛圍之下,這種不安與緊張讓他整個人都有點忐忑不安起來。
“顧星辰,我從沒有被男生如此認真的表白過,在我可以很自然的談情說愛的年紀,我沒有精力去嘗試這些,我要上課,要兼職打工掙錢給我爸爸交醫藥費,我沒有完美的家世背景,甚至我的家庭從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支離破碎,即使後來我爸爸又重組了婚姻,但是於我來說有比沒有更讓人痛苦,而現在……”她有些哽咽起來,下意識的咬着脣,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就能在顧星辰面前將自己埋藏在心底從不輕易視人的軟弱都表露了出來。
尤其在她想到爸爸出事那天,他的樣子,他渾身抽搐,鼻端流血不止的畫面,以及護工將他的遺體推走時與她擦身而過那一刻,天與地,陰與陽的分割點,就像砸在她心口的一把大錘子,連痛的的感覺都是那樣的不真實。
“現在……爸爸因爲我的一些……一些原因去世了,在這個世上我已經沒有任何可以牽掛的東西,我還在這裡撐着,還在這裡等着,無非就是想順利拿到我的畢業證書,因爲我爸爸他最大的願望就是看見我能穿着t大的學士服拍的畢業照片,這也是我爸爸一直以來沒有實現的大學夢,所以我還在這裡,如果不是這些,不是爸爸的遺願還在支撐着我,我現在可能就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也就沒有今天,沒有現在我們這樣面對面的交談。”
“顧星辰,我就是漂浮不定的一葉浮萍,前一秒我還在這裡,可是下一秒或許我就會無聲息的遠走了,對於如此不確定的存在因素,你還想抓住我麼?你還能如此堅定的不像放開我的手麼?”
“靖雨……”
他只覺得心口處有絲絲的疼痛在侵襲着他的感官,雖然她說的這番話其實沒有多少哀怨悲苦的成分,然而就是她這種完全像是沒事人一樣的簡單述說,就好像她說的不是她自己,而是一個事不關己的人一樣,這種淡然的完全放開的處事態度纔是真的讓他覺得心疼她的最重要的一點。
原來她表現出來對人的疏離與冷淡不是她刻意僞裝而來的,而是從很小的時候周身的環境影響之下讓她養成了這樣的特質,這是一種最簡單的自我保護的狀態,她不會主動去攻擊人,也不會放縱給他人攻擊自己的機會。
她的攻擊,她的利爪都隱藏在她看似沉默不語的冷沉之中,卻是帶着堅韌的格調。
“我不會輕易愛上一個人,但是倘若我愛上了或許……或許就會是一輩子,在這之前我……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上了一個人,但是我能確定的是我沒有辦法在短時間之內將他忘記,我不是機器人,我有記憶,雖然這種記憶可能……有點不堪,但是我在努力忘記,所以我現在不能答應你,如果我答應你了,那一定是對你的不公平,我做不到……”
她緩緩的搖着頭,然而那雙彎月般的雙眸卻是逐漸的升騰起水霧,就在她定定的注視着顧星辰儼然吃驚到發愣的表情時瞬間流了下來,落在她那張明顯消瘦瓷白的臉頰,可是她眼中的那股堅韌,緊咬的脣角那溢出的倔強都生生的刺激着他的瞳孔。
他的確有點失落,只因她說愛上過一個男人,他失落的是自己竟然不是比那個人更早遇到她的,他甚至都有點恨自己的後知後覺,可是邵靖雨的眼淚卻是突然丟進他煩悶心湖的一記炸雷,瞬間將他的所有思緒都炸得四分五裂再找不到一丁點的蹤跡,此刻的他,只有一個念頭。
這個女孩如此的孤單無助,可是她的善良她的顧慮,她還會爲他考慮,這樣的女孩他怎能因爲她說心裡還有愛着的人就輕易的放手了?他做不到,也不可能去做到。
“靖雨,讓我陪你一起去忘記好嗎?或許我可能做的不一定能超過你說的那個人,但是我可以保證我一定會讓你每天都開開心心的,一定會讓你在有我的開心氛圍之下慢慢的將你心中的那些不好的事情都淡忘掉,我有信心,你願意給我這個表露信心的機會嗎?”
她以爲他會退縮的,會放棄的,會猶豫的,可是他卻沒有,甚至他看她的眼神越加的真誠,帶着一種超越年齡的成熟與穩重,沒有逼迫性的咄咄逼人,而是用最柔軟最真實的一面徹底在她面前展開,最終的選擇權都只在她的手裡。
她該怎麼辦呢?她有心動有避諱,更多的卻是預知到自己真的要與過去告別而產生的一種不合時宜的想念與不捨。
可是,難道你就想讓自己永遠都活在有莫少南的陰影之下嗎?
是誰說一段新的感情可以沖淡以往的情感中帶來的痛苦與困擾?
是不是她也應該開始一段新的感情,然後可以成功的在顧星辰的笑容之下真的忘記了莫少南的存在呢?
或許……或許可以……
她只覺得心臟跳得厲害,那是一種帶着惶恐不安的猶豫,她不想傷害顧星辰,更不想他因爲自己而攪入這趟漩渦,可是……心內深處就好像有個黑暗的聲音一直在她耳邊叫囂着‘你可以的,放手去搏一把,投入顧星辰的懷抱,你可以的,你可以記住顧星辰的好,忘掉莫少南的狠,去啊!去找顧星辰吧’。
當這個聲音最終戰勝所有的理智之後她不免在心裡嘲諷着自己,其實在你將姚君霞粗俗鄙薄的責問錄音保存下來後,你就已經是個壞人了,現在,你還有什麼理由去彰顯自己的遺世獨立,想要不染風月的兩袖清風,現實嗎?
眸色被染上了一層堅毅,她看着顧星辰,嘴角緩緩揚起了一抹怡然的笑弧,從瞳孔深處逐漸蔓延而出的喜悅,帶着水光般的清澈,泛着一種溫馨的柔光,細膩而純粹。
遇到顧星辰,她其實是從心裡就感到開心的,幸運的,只是與顧星辰本質的想法不同,他的想法只是想與她有更進一步的交往,在他的眼裡,即便曾經有過交往對象,那都是從前,現在的邵靖雨,她是一個人,他靠近她,甚至追求她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他不需要經手道德的考驗,他顧忌的只有邵靖雨本身的反應,可是她呢,她確定她喜歡和顧星辰待在一起的感覺,他會笑得像個太陽一樣,會知道照顧她,體貼她,這些都讓她從心裡就覺得感動,只是感動並不是愛,她不敢保證他的出現一定會沖淡莫少南對她形成的影響。
或許其實私心裡她就知道莫少南留下的印記無論如何都是去除不掉的,可是她卻答應了顧星辰的表白,答應和他嘗試着交往,她是可惡的吧!帶着不爲人知的陰暗思想將這個無辜善良的男孩拖進她那混沌不堪的情感污水之中。
邵靖雨,你真的有當壞人的潛質啊!
“如果有一天你無意間發現我的曾經其實並沒有那樣的簡單,甚至可以說在很多人看來都是那樣的骯髒與不堪,我承受得住任何你對我的眼光,失望也好,憎惡也好,但是請你一定不要問我爲什麼,你是我唯一能在這裡保留的純真,不要去打破它好麼?”
她伸手按住自己的心口,眸中帶着一絲乞求定定的望着他。
他有些愣只因她講的話讓他有些困惑,像是陡然纏繞住的迷霧,他一時之間找不到出口的方向,只能在那視線不清的環境之下橫衝直撞。
可是,顧星辰,你不是有勇氣接受她的一切麼?你喜歡的只是你眼中的邵靖雨,而不是他人眼中的邵靖雨不是嗎?
“你也是我這裡唯一的存在。”他笑着學着她一樣將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滿臉的笑意深深的刺激着她緊繃的神經,或許事情遠不是她所想的那樣複雜,那樣困難吧!
嘭的一聲,寶馬車關門的聲音,莫少南下了車就勢背靠着車門,點燃了手中的一根菸,咬在嘴裡深吸了一口,脖子微仰,吐出了一連串的菸圈,透過煙霧的桃花眼微眯,閃着攝人心魄的慵懶,菲薄的脣角微勾,一派的似笑非笑在這清晨蕭瑟寒冷的校門入口處成功引起了周圍陸續走過的學生的目光。
正是青春的年紀,乍見如此這般俊美到邪性的男人出現在這裡,短時間內真真是移不開眼光。
背對着他的邵靖雨壓根就沒注意到這些,只是看着顧星辰的臉色好像有些變化,他滿眼的驚訝定定的瞧着她的身後,隨着他的視線,她轉身,只在那頎長又滿身冷酷的身影落進眼中時,瞳孔猛地收縮,她只覺得這一切簡直虛幻的可以。
爲什麼莫少南會出現在這裡?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心臟也跟着止不住的大力跳動着,那強烈到讓她心驚的頻率彷彿要將她所有的力氣都化爲烏有。
潛意識中的害怕讓她在對上莫少南翩然轉過頭的那抹滿含冰冷又譏誚的眼神時,整個人都像是被他拽住了命門,只要他動動手指,她剛剛纔抓在手裡的所有寓意美好的將來都會成爲一場笑話。
渾身止不住的冰冷,臉色也頓時變得慘白,她強迫自己一定要穩住,不可以在有顧星辰的場合表露出一點對於莫少南的恐慌,可是誰來告訴她,在他踱着悠然散漫的步子慢慢往她這邊走來的時候,她彷彿看到了一頭優雅而精悍的獵豹,噙着一貫勢在必得的冷笑,偶有露出那尖銳刺骨的鋒利爪牙,即將對着在捕獵範圍之內的她展開強勢的攻擊,她恍惚感覺到了自己的脖子被他生生咬在尖牙之下不斷冒着溫熱的血液,那濃郁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神經,下一秒只能靜待死亡。
“少南哥,你怎麼會在這裡?對了,跟你分享個好消息,還記得上次在購物中心我跟你說的我喜歡的那個女孩嗎?就在剛纔,她答應做我的女朋友了,我真的太高興了,少南哥,你要不要說點恭喜我的話?”
看着顧星辰顯然興奮得像個突然收到了聖誕老爺爺掛在牀頭襪子裡的禮物而興奮到要跳起來的孩子,那麼燦爛的笑容卻是刺得他眼睛疼,連帶太陽穴都不爭氣的突突直跳。
他冷哼一聲道:“你確定你當寶貝一樣的女人不會是別人玩過的……破爛貨?”
那明顯的挑釁與鄙薄的話語以及他幾乎要將她看進地獄的森冷眼神都時刻刺激着她,一味的緊張與害怕只能更加的讓這個目中無人的男人肆無忌憚。
你已經跟他沒有關係了,邵靖雨,你爲什麼還要繼續忍受他無休止的羞辱呢?你還剩下的一點骨氣呢?拿出來呀?
“少南哥,你胡說什麼呢?我知道你的本事,基本上閱女無數,看人也是很準的,但是這些都只限於圍繞在你周圍的那些人當中,靖雨根本就不是你眼中的那些女人可以比擬的,她的好只有我看得見,我敬你年長於我叫你一聲哥,但是不代表你就可以肆意侮辱我在意的女人,這點我絕對不會同意,少南哥,你自便吧!”
顧星辰難得會這樣言辭栗色的說話,他剛剛表現出來的正經與嚴肅反而叫莫少南一陣發愣,就好像他纔是那個搞笑的存在,卻還愣是將自己置身於道德的制高點,妄想批判他自以爲骯髒的存在。
他冷眼看着顧星辰朝着那個女人走了過去,臉上卻是恢復了那幾乎能亮瞎眼的燦爛微笑,伸手遞到了邵靖雨的面前手掌攤開,他看着她猶豫了一下便伸出了自己的手貼上顧星辰的,下一秒,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就像是張着毒瘤的藤蔓,他只恨不得一刀將其砍爛再剁個稀巴爛。
他冰峰一般的眸色閃着懾人的寒光,極度憤怒之下的心口處,刀剮般的疼,疼得他一味的抽氣,卻還生生的忍住,只默默的看着那兩個人漸遠的背影,轉身一腳徹底而發狠的踢在了旁邊的車門上,力道之大竟生生的踢出了一個顯眼的凹痕。
可是他卻壓根就感覺不到腳尖上的疼痛,這是爲什麼呢?
只因兩肋深處的痛已然超越了一切。
“邵靖雨——”他咬牙切齒的念出了她的名字,而她卻成了別人手心裡的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