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星辰的善解人意與他骨子裡的溫柔最終將邵靖雨整個精神都擊破了,那是一種無形扼制在頭頂的玄光利刃,他就像一個普渡的善人,只爲她一人而來,不管經受怎樣的痛苦與折磨,不管他的心是有多麼的沉重與委屈,只要她好好的,他就有足夠的耐心等着她,看着她最後拋開那僅有的堅持與牴觸,最終投進他的懷抱,遠離一切的苦海。
可是,也正是因爲顧星辰的理解與退讓使得邵靖雨滿身心的負罪感,若是之前就差說出口的用她自己抵償對他的虧欠已經讓她覺得後悔甚至難堪的話,而此刻,顧星辰的從容體貼,依舊爲她一人着想,寧願自己受傷也斷不會逼迫她做讓自己後悔的事這一舉動更讓她覺得羞愧難當。
就好像她一直就是那個得寸進尺的人,而顧星辰卻一直都是包容她所有的承載。
她忙後退了兩步,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離,臉上的驚慌與眼中的失神無措清晰可見,她頓時覺得坐立難安,手腳都緊張的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心,卻是空落落的找不到一絲方向。
她完全處在了前有狼後有虎的境地。
明明剛纔顧星辰故意在莫少南打電話過來的時候開口說話,一定會引起他的懷疑與憤怒,可是她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責怪顧星辰,有那麼一剎那,她的確是氣惱的,她甚至覺得顧星辰壓根就不是她所想的那樣是個完全正派的人,他也會有陰險的一面,故意引起了她和莫少南之間的誤會與嫌隙,她可以氣他的,畢竟他的確故意這麼做了不是嗎?誤會也成功的引起了,可是到此刻,邵靖雨卻全然沒有了要氣惱他的勇氣。
對於一個自己給予了他希望又生生斬斷了他好不容易盼來的希望,她已然站在了道德的最底層,她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再去責怪顧星辰什麼,畢竟一切的錯始於她自己草率的決定。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所有的難題都交織到了一起,她只覺得頭漲漲的疼,下意識的緊閉了閉眼睛,再度張開後,整個人都顯得有些虛弱。
“顧星辰,其實你應該很清楚了,我,根本就不值得你再這樣對我,就像我曾經說過的,如今的我無依無靠,無牽無掛,可以說就是孑然一身,除卻我在感情上的一些羈絆外,我全然將自己當成一個冷情的女人,我也渴望我愛的男人會如我所希望的愛着我,給我想要的未來,可是……我第一個愛上的男人,愛錯了……但是我沒有辦法,就算他是刀山火海,是萬丈深淵,我都要繼續愛下去,我懂你的不甘心,我也一樣……我也有我的不甘心,我拿自己的命運在賭,我有兩年的時間可以等到他最後牽着我的手,如果一個女人的心裡一直愛着一個男人,她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和另外一個男人相親相愛的過下去,哪怕是演戲,但凡是違心的東西,都是不可能長久的,我害了我自己沒關係,我真的不想害了你。”
她的話對於顧星辰來說就好像被人拿着尖刀狠狠的捅着心窩子,真疼啊!那種撕心裂肺般的疼一度讓他整個人都有點缺氧的感覺。
他的臉色有一種難言的隱忍與蒼涼,無言的落寞與悲愁就像幽靈一樣纏繞着他,縱使他有千言萬語想要反駁她的話,可是看進她那雙異常堅定卻佈滿根本無法忽視的清冷時,他終於知道無力迴天的滋味了。
顧星辰轉身背對着她,努力壓下心頭的躁鬱與痛苦,眼中的悽愴讓他整個人都像是一艘在黑夜駛向了死海的船隻,沒有光明的指引,膽怯與害怕,擔憂與驚慌,無助與絕望,所有的一切都交織成一股巨大的力量,撞擊着他的心臟,他的神經,不停的提醒着他,那些無用功的事情,還不願意放下嗎?
邵靖雨垂下了眼眸,努力壓下眼中的潮熱,她看見他的肩背在微微的抖動着,她緊咬着嘴脣,眼中是濃烈的愧疚與難過,可是她沒有辦法啊!她不想再做耽誤他,甚至是傷害他的罪人,她負擔不起顧星辰的感情,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決絕的斬斷他所有的念想,也斬斷自己曾將對他產生的那些朦朧卻異常溫馨的情感。
就好像柳條劃過平靜無波的湖面,那蕩起的一圈圈漣漪便是她最真切最純淨的愛戀。
這種感覺一輩子只會有一次,於她來說只能完完全全的封鎖在記憶的最深處,若是能忘記,有時候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
沉默間,她感覺到脖子上傳來一絲冰涼的溫度,思緒迴轉,擡眸間,卻見顧星辰整個人都靠了過來,高大精瘦的體格完完全全將她整個人都圈在了他的臂彎裡,她伸手下意識的摸上脖子,光滑的金屬質感頓時讓她驚訝的微張着嘴,滿眼的吃驚,下一秒,她不由得揚起了嘴角,那是她對他的感謝。
“我曾想過這是你的東西,好賴我也可以找個藉口把它留下來給自己做個紀念,但是想想,這上面可不止你一個人的印記,若是讓我天天看着它卻總是想起我的情敵,我想,這日子也不會好到哪裡去,索性……呵……穿了這身警服,想要做個壞人也終究下不了決心,也難怪……我會這麼輕易的就失去你。”
他的落寞與自嘲讓她擔憂,可是她卻無言以對。
“對不起……”她喃喃開口。
“別說對不起,就算有再多的對不起,剛剛我不顧你的意願吻了你,也可以抵消了。”
所有的情緒最後只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
顧星辰把邵靖雨送到了公寓大門口,意外的是昨晚那兩個跟車的西裝男卻一直沒有走,見他們兩個走出大門後忙下車走了過去。
邵靖雨乍見兩個身形彪悍的男人朝着她走過去,明顯的愣了一下,下意識的轉頭看向旁邊的顧星辰,卻見他眉頭微皺,臉色有些不對。
“邵小姐是嗎?我們在這裡等了你一晚上了,現在請跟我們走吧!”
西裝男開口說道,這人正是昨晚與顧星辰對峙的那人,依舊嚴肅又刻板的表情,襯着他寬闊強壯的體格,整個人無形中透着一股莫名的危險。
“我不認識你們,爲什麼要跟你們走?”她滿臉的吃驚與疑惑,眸中滿是戒備與牴觸的神色,下一秒,顧星辰便伸出手臂將她整個人都護在了身後。
他的臉色平靜無波,對上西裝男冷硬的表情絲毫沒有畏縮與退縮的意思,只是淡淡的道:“我送她去學校就行了,你們可以回去交差了。”
“若是能交差,我們也不會守在這裡一個晚上了,我們必須保證邵小姐絕對的安全,不然我們可走不了。”
顧星辰驀地冷哼一聲,帶着嘲諷的不屑道:“你們拿什麼保證?若非是我,換做旁人對她動了什麼歪門邪道的心思,你們守在門外,而她在門裡面,萬一危及到生命你們恐怕還不知,口口聲聲的說要護她周全,這種敷衍的話,我想還是好好的收回去吧!不過也對,你們到底也只是聽命於林中旭而已,他這個外人也斷不會做到一言不合就將大門踹了闖進去然後把人帶走。”
西裝男被他嗆得有些說不出話,臉色頓時變得更加的黑沉了,轉過視線看向靜默不語的邵靖雨,他繼續問道:“邵小姐,你……有沒有怎樣?”
邵靖雨聽着西裝男略顯猶豫的口吻,她不笨,知道他究竟想問什麼?
她淡淡的道:“他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他,昨晚我喝醉了,也多虧他照顧我,總之麻煩你們替我謝謝林先生,請你們回去吧!我現在要去學校了,顧星辰可以送我。”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對一個陌生人做出解釋,只是骨子裡怕這兩人會誤會她和顧星辰一晚上發生的事情,畢竟他們是林中旭派來的,她跟林中旭幾乎不算認識,會讓他特地找人這樣做,也只有莫少南這一個解釋。
猛地想起來,昨晚上好像新新最後喝醉了就是被林中旭帶走的,她反應過來忙掏出手機就撥打了柳新新的電話,只是語音提示竟然關機,她頓時有些着急,擔憂起來。
“怎麼了?”顧星辰關切的低頭看着她問道。
“沒事兒,就是突然想起我朋友昨天和我們一起,但是她好像比我們先走,不知道是不是安全到家了。”
她有些牽強的扯了扯嘴角,眼中有着心事。
顧星辰卻一把就拉過她的手腕,擡腳就走。
“我送你去學校。”
他說話很乾脆,拉着她的手便走了出去,身後的那兩個西裝男卻站在原地沒有跟上。
直到看不見那兩個西裝男後,邵靖雨驀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她的臉上有些不自在,腳下的速度也放慢了下來。
下意識的環顧四周,她才發現這個地方完全是她不認識的,轉身看向她待了一晚上的小區,眼中頓時閃過一抹驚訝,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那一棟棟林立的高樓,這個樓盤她有些印象,之前給宋妍兒做輔導老師的時候,有幾次她陪着宋妍兒逛街坐車就經過這裡,若是她沒記錯的話,拐過兩個路口就會到宋家住的別墅區。
雖然她不是內行人,但是也知道能夠臨近那樣奢華的別墅區的公寓樓,一定也是價值不菲的。
她轉頭再度看向正站在她大約十米之隔的地方,正側身站着等着她的顧星辰,清俊陽光的男孩兒,渾身上下都散發着讓人難以忽視的陽光與朝氣,陽光在他臉上投下了一層淡淡的光暈,她只覺得眼前有些恍惚,放佛他的周身正散發着讓她不敢直視的光暈。
清俊高雅,卻觸手不及。
她走了過去,開口問道:“你的自行車呢?沒有自行車我們怎麼走啊?”
顧星辰明顯的愣了一下,雖然只是剎那的停頓,卻也被她清楚的捕捉到了,她頓時有些明白了。
他卻微微聳了聳肩,看似一臉的不在意道:“車胎爆了,送修了,沒關係,我們打的走。”語畢擡眸,視線越過她頭頂看向身後的高檔小區,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聞的複雜,跟着笑了笑,“昨天你和子嬌喝得那麼醉,回去的話肯定要被我媽說教了,索性就借了我朋友的房子,真看不出來啊!那傢伙挺有一手,竟然住這麼好的公寓,你說我得什麼時候才能自己買一套啊!”
她看着他猶自笑得輕鬆的樣子,彷彿眼中還有着難言的憧憬,就好像眼前的公寓真的是他所要奮鬥的目標。
邵靖雨垂眸看着自己的腳尖,心下不免有些豁然,低低的道:“你開心就好!”
兩人坐上出租車便往t大而去,中途顧星辰先到達他工作的崗亭,他搶先付了車費並叮囑司機一定將邵靖雨送到t大門口,不要在拐拐角角下車。
她靠着車窗看着他走進了十字路口邊上的那個二層崗亭。
到了學校後,意外的是江子嬌和柳新新都沒有來上課,這一天她過得有些百無聊賴,也有些魂不守舍,電話一天都沒有想過,沒有莫少南的消息,也沒有兩個好朋友的消息,好不容易到了下課的時間,傍晚時分,她走出學校卻意外的往顧星辰所在的崗亭走了過去。
她就站在崗亭對面的馬路邊上,等了一會兒,直到那抹熟悉的藏青色身影走了出來,她下意識的彎下身子,看着顧星辰和同事交談了兩句,然後從旁邊推出了一輛自行。
他推着自行車過了馬路便沿着非機動車道慢慢的騎着,警帽放在了車簍裡,邵靖雨忙跟了上去,幸好他的騎行速度不是很快,她小跑着看着他拐彎進了附近的一家連鎖酒店。
她有些疑惑起來,以爲自己是不是想錯了,也只是這麼想了一下,她還是在圍牆邊等了一下,過了幾分鐘,她突然聽見一串響亮的汽車喇叭聲,透過收費樁看過去,視線中是一輛黑色奔馳越野車,半開的車窗處,那張熟悉的臉龐讓她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閃身躲在了一棵香樟樹後面,看着他掌控着方向盤開了出來,車窗隨即慢慢的合上,而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來。
原來,所有的人於她來說都是那樣的遙不可及。
她突然笑了,擡眸淡淡的看着顧星辰的座駕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語道:“或許我可以自私的認爲,你隱瞞你的真實身份和我接觸,這就是欺騙,我愧疚你的情感負擔是不是就可以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