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頓時變得有些詭異,邵靖雨坐直了身體,下肢的行動能力還不是很順利,一張小臉佈滿了痛苦與愧疚的淚水,她緊抿着雙脣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可是此時此景,誰來告訴她,她究竟應該怎麼做?
牀的兩頭站着的兩個男人,正是她這輩子遇到的最讓她糾結又放不下的兩個,她甚至都開始懷疑現在的情景是不是有種始亂終棄的意思?她爲了其中一個而放棄了另外一個。
她放棄的恰恰是那個對她最好的,她是瘋了吧?不然爲什麼會這麼分不清孰是孰非呢?
“對不起……”她除了說對不起還能說什麼?她想起了莫少南剛纔說的那句話,‘你的眼淚還真是廉價’,是啊!她的眼淚真的很廉價,她可以爲了莫少南哭,也可以爲了顧星辰哭,她的眼淚從來都沒有從一而終過,可是這些真的是她自己能控制的嗎?如果早一點,早在四個月前,哪怕是更早一點的時候,只要她沒有在無奈的情況下選擇去奧斯卡做一名服務生,那麼她就遠不會有這樣的機會認識這兩個人,這兩個人讓她幾乎一輩子都會生活在痛苦與內疚之中。
她能怪誰呢?誰也怪不了,只能怪她自己,當初就是她自己的選擇啊!選擇沒有耐心的等待救護車的前來而是自告奮勇的去馬路上攔車,甚至不要命的以身犯險,最後竟然攔住了莫少南的車,一切的開始從來都是她自己開的頭不是嗎?
她不怪任何人,真的不想怪任何人,她也說服不了自己有什麼正當的理由可以從別人身上找到藉口與理由。
原本江子嬌真的是想恨她的,畢竟在她親眼見證的事實前面,她怎麼都說服不了自己她看到的她聽到的都是假象,可是看着邵靖雨如此悲涼傷心的樣子,她又有些不忍了,原本尖銳的眸色也變得緩和下來,張了張口,有些猶豫又有些計較。
“靖雨,我表哥他幾乎有三天沒有睡個好覺了,自從打你電話沒人接聽的那天開始,他在工作當中已經開始魂不守舍了,這是他們做刑偵的大忌,他完全投入不進去,假設真的遇到危險的境況,而他還在因爲想着你的事情一心兩用,你知道那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嗎?對,沒錯,他自己工作不認真,就算要出點什麼差錯也是他自己的責任,因爲沒有人逼着他去爲某個人着想,去擔心,全都是他一廂情願的,可是我真的覺得你好冷血啊!”
“邵靖雨,從我上次來看過你以後,你打過一個電話發過一個信息給我哥了嗎?你當真愛這個大老闆愛得可以無視任何人的地步了嗎?你的良心呢?最起碼的一點良知都該有吧?你現在卻在這裡哭,我搞不懂你有什麼好哭的?是不是因爲終於將這段三角關係曝光出來,你少了一個像顧星辰這樣傻大叉的備胎,你不甘心?還是因爲你在大老闆那裡也根本找不到讓你絕對安心穩固的東西,可是又失去了我哥這樣的後備,你糾結了?你迷茫你猶豫了?你的胃口還真是大,拽着兩個男人,你就不怕撐破肚皮了嗎?原先我還一直以爲你真是一個個性很特別的女孩,不驕不躁,不輕易低頭也不輕易出頭,總是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甚至很多時候還不苟言笑,我都覺得跟你做朋友一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可是我現在看到什麼?你能給我個解釋嗎?你要怎樣讓我相信你是……你是無辜的?所有的事情都不是我想的那樣也不是我說的那樣,你能嗎?”
江子嬌說完這些,眼眶也止不住的開始泛紅,她從心裡就拒絕承認邵靖雨是那種始亂終棄又腳踏兩條船的女生,畢竟在一起相處那麼久,雖然她不是那種大大咧咧的性格,基本上很沉穩,很淡定,像是沒有特別的慾望表達,整個人看什麼都淡淡的,可是就是這種氣質吸引着江子嬌想要看清楚這個迷一般的女生到底是什麼樣的,當看到邵靖雨被外人當衆羞辱的時候她第一個坐不住,因爲她自己就不會相信她真的會如邵語楊說的那樣,真的是個有錢人包養的小三,她要怎麼相信呢?
可是現在,她自己的所見所聞……她又要怎麼去否定?她等着邵靖雨可以給她一個清晰準確的答案,她希望她說不是那樣的,絕對不是那樣的。
處在事件最中心的邵靖雨已然找不到任何方向,她只覺得整個腦子都是昏昏沉沉的,所有的神經都被人爲肆意的拉扯着,越來越緊繃,越來越讓她承受不住那即將斷開的力道,這還不夠,江子嬌的話,雖然沒有什麼惡意,也沒有明顯的責問與憤恨,更多的卻是一種疑惑與失望,這種情緒的表達於她來說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把鏽跡斑斑又滿是鈍口的刺刀,生生砍着她已然緊繃到極點的敏感神經。
頭,好痛,痛得她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音,腦海中似有無數張面孔,熟悉的,陌生的,微笑的,痛苦的,悲傷而絕望的,各種各樣的表情交織成一面巨大的看不見盡頭的網,瞬間將她籠罩在其中,四周都是數不盡吵雜的咒罵與質問還有唾棄。
終於啊!她終於還是成了那個讓世人唾棄不屑的可悲女人。
她就像一具失去了靈魂的木偶,只是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空洞的雙眼,慘白的臉色,消瘦的肩膀,整個人從裡到外不無透着一種悲哀的悽愴與絕望。
她機械的慢慢擡起頭,對上顧星辰淡然的目光,四目相對的一瞬間,他勾起脣角笑了起來,她頓時微眯起眼睛,有些驚訝有些不敢相信,那雙眼睛,那副笑容還是住在她記憶深處的那個樣子,透着滿滿的溫柔與真誠,鼻尖再度變得異常酸澀,她不禁在心裡感嘆,這一天似乎都將她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光了吧!
“我答應你的沒有做到,請你……請你回頭吧!我就是那斷線的風箏,隨便我飛到哪裡都不值得你再去冒着危險找尋回來,你應該回頭看看,那裡會有很多五彩繽紛的風箏,它們的線比我更加的牢固,會讓你久久的握在手中,再不會有提心吊膽怕它會再飛走的擔心,顧星辰,我謝謝你……但是……我真的對不起……”
她想,江子嬌說的一點都沒錯,她可真是狠心,她怎麼就能這麼狠心呢?如此狠心不留餘地的拒絕了一個滿身心都只有她的男孩,並且還是當着於他來說是情敵的莫少南面前,毫無保留的拒絕了他,顧星辰的尊嚴徹底的被她踩在了腳底下。
她害怕,她恐懼,她更驚慌,這何嘗不是她生生斷掉了自己的唯一一條後路,或許她也知道前方並沒有她想象的完美世界,或許等待她的只會有更多更無情的摧殘,可是,她找不到理由給自己回頭的機會,莫少南那裡尋求不到的愛難道回過頭就能心安理得的在顧星辰這裡找補回來嗎?
他可以無條件的等着她回頭,可是她有什麼臉面淡定自若的撲進他的懷抱。
沒有退路就沒有退路吧!假如穿過荊棘看到的依舊只是絕望,她覺得自己或許就有勇氣一頭撞死在那裡,還回什麼頭呢?
“邵靖雨,你就不能給個痛快話嗎?我告訴你,顧星辰不是非你不可,你別把自己想得那麼重要與特殊,你現在錯過了以後就是連後悔的機會也不可能有了,你看上大老闆什麼?那張臉還是他口袋裡的錢?原來你也只是個會貪圖小利的騙子,你是不是以爲表哥只是一個普通的警察,他給不了你想要的榮華富貴?你可真是膚淺得沒救了,倘若有一天當你知道我表哥他其實是可以和大老闆相提並……”
“江子嬌,你特麼給我滾出去——”
突然的爆喝生生打斷了江子嬌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她從沒有見過顧星辰會用這樣一種幾近猙獰兇狠的眼神瞪着她,一時間她只能愣愣的張着嘴巴完全說不出話來,那完全就是被他的樣子和態度嚇得。
她後怕的伸手按着胸口處,只覺得那裡跳動的頻率是那樣的不真實,她只覺得整個人下一秒就會虛脫似的。
氣氛再度變得寂靜又詭異起來,江子嬌終是感覺不安又無措的只能轉身憤憤的走了出去,砰的一聲,是病房門大力關上的聲音。
“莫少南,我一向敬你,可是我真沒想到你竟然也會做如此卑鄙又無賴的事情,你是那種會愛到骨子裡的男人嗎?女人對於你來說不就是像翻書時劃過眼前的紙張嗎?什麼時候你竟然也會獨獨揪着其中一張不放手?這張紙已經被我折了一個角,那是屬於我的印記,可是你……生生的將這張紙撕了下來,而我只能看到破碎無邊的一個角,還要忍受你的挑釁與嘲笑,你憑什麼?”
“顧星辰,我說過不要讓自己陷得太深,只怕最後當你看清事實的真面目難免後悔,你想要的未必就是你心裡所想的那樣。”莫少南冷哼一聲道,深邃的眸依舊泛着冷冽的寒光,那是一種氣憤的,惱怒的同時又有着緊張的焦灼。
“呵,那你有沒有想過,你說的話從來都是帶着譏諷甚至鄙夷的,我現在有點好奇了,一個在你眼裡壓根就一無是處的女人爲什麼又讓你這般死拽着就是不肯放手,你不就是企圖用這種骯髒的說辭想打消我心中的念想麼?可惜啊!莫少南,我告訴你,我愛一個人,只會想着要愛惜她的一絲一毫,看她傷心哭泣,我的心會難受,會疼,我會想着有什麼方法可以讓我代替她去受苦,去承受那些讓她難以支撐的痛苦……”
“你呢?你能做什麼?你只會對她發號施令,縱然你有萬千家財,你有說一不二的權勢,可是你的心呢?裡面有東西嗎?你只是一個會賺錢的冷血的男人,就像一個機器,只是你會呼吸罷了,你沒有看到她眼中的痛苦和絕望嗎?我是真的相信你其實壓根就不懂得愛情是什麼東西,因爲你壓根就不懂得愛人,你把她困在身邊難道不是想毀了她嗎?可是毀了她對你來說有什麼好處呢?是能讓你的資產增加還是爲了證明你這萬里挑一的本事?”
“你若還有一點最起碼的良知,就應該對她徹底放手,她應該得到那份只屬於她的安穩,這其中不會有你的存在,如果一進門我能看到她是笑着的或許我就真的放棄了,但是現在,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只要邵靖雨還是未嫁之軀,我顧星辰就一天不會放棄她,你可以幾次三番的阻撓我和她的相處,但是,你阻擋不了我有一顆愛她到死的心……”
良久,只聽有個很低沉的聲音,帶着壓抑的怒火與不甘,只在他那剋制的呼吸之中似有一絲莫名的動容與恍惚。
“你怎麼知道……我不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