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健沒有去吳燁家,也沒有和吳燁聯繫,而是獨自來到了江邊散步。紅透的火燒雲燃燒了半邊的天空,潮水的漲落夾雜着輪船的汽笛聲,江邊劃一的路燈齊刷刷地亮起,開始了夜生活。這裡不像農村,看不到炊煙裊裊的景象,只有星星點綴般的燈光。
慢慢地,雲層撕裂了傍晚的天空,黑夜襲來,紅色退散。
記不得曾有過幾次這樣相似的機會,可以靜靜欣賞這個與農村截然不同的夜晚降臨。薛夢琦從小呼吸着與自己不同的空氣,欣賞着與自己不同的日出日落,我們之間可以跨過這些鴻溝嗎?想到這,林子健不免打了個寒顫,這江邊吹來的風,比山裡的風還是有點冷的。
……
“喂?誰呀?”正在打遊戲的吳燁不耐煩地接過了電話。
“是我,薛夢琦。”
一聽是大美女的電話,吳燁這個花花公子哪還顧得了遊戲,興奮地將自己扔向了旁邊的席夢思牀,打算好好地躺着和美女聊聊天呢。
“是你啊,哈哈哈,怎麼突然打電話給我了?是不是……”
“你少來!”薛夢琦正盤腿坐在牀上,小心翼翼地擺弄着臉上的面膜。
“你讓林子健接電話,快。”
“林子健?”吳燁一臉的莫名其妙。
“嗯,他不是今晚跟你一起的嗎?”
“沒有啊,他從沒聯繫過我啊?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怎麼越聽越迷糊啊?”吳燁感到事情有點不對勁,從牀上坐了起來。
薛夢琦心情從一開始的興奮變成了不安,原來林子健說今晚去吳燁家是騙自己的,也來不及生氣,心裡滿滿都是擔心。她把今天的事情和吳燁說了,吳燁決定馬上和薛夢琦一起去找。
“要不要打個電話給林子健家裡?”吳燁斷電話之前問道。
薛夢琦想了一會,答道:“先不要聯繫他家人,免得他爸媽擔心,我們倆先去找找看再說。”
“好。”
兩人在約定的地點碰面,商量好對策之後開始分頭去找。薛夢琦沿着主路一路找過去,碰到人就問:“您好,請問一下有沒有看到過一個1米7出頭點的瘦瘦的男生,十八歲,穿着一件黑色短袖和黑色運動褲的?”
得到的答覆都是搖搖頭,“不好意思啊,沒看到過。”
薛夢琦腦海中想的都是林子健可能的去處。回憶起今天兩人去過的地方,薛夢琦想到了那個寺廟,趕緊往那裡跑去,平時很少跑步的薛夢琦,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路跑着,眼睛已經被淚水所包圍。
“林子健,你在哪裡?千萬不要有事啊。”薛夢琦跑着跑着,突然被腳下一塊凸起的樹根絆了一下,狠狠地摔倒在地,頓時感覺全身一震,細小的沙粒沾滿了薛夢琦的臉上,手上,腿上,膝蓋上傳來絲絲陣痛,一摸,手上都是血。薛夢琦從口袋了掏出紙巾,簡單地處理了一下,擦掉了和血混在一起的細沙,擔心、委屈、憤怒,以及劇烈的疼痛讓她的眼淚終於忍不住順着臉頰滴落下來,拍打在地上,破碎,散開。
止住了血,薛夢琦繼續朝着寺廟跑去,儘管只能一瘸一瘸地跑,但她還是咬咬牙,不肯停歇一刻。
來到了寺廟門口,這裡沒有一點燈火,只有山下傳來微弱的亮光,兩旁高聳的柏楊樹讓這裡更加的黑暗和恐怖。
“林子健!”薛夢琦站在門口,朝着寺廟裡面喊了一聲林子健的名字,得到的只是自己的迴音。
此刻的失望無異於讓自己之前的努力付諸東流,她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但今天去玩過的地方全都找遍了,還會去哪裡呢。
這時,不知是哪隻野貓打翻了玻璃瓶,碎裂的聲音讓薛夢琦有點毛骨悚然,她又喊了一聲,還是沒回應,正準備離開,手中的電話響了起來,是吳燁打開的。
薛夢琦重新看到了希望,難掩的激動驅散了周圍恐怖的氣氛。
“喂,吳燁,找到人了嗎?”
“找到了,他很好,你不用擔心。”
吳燁的電話讓薛夢琦懸了一晚上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了。
“你們在哪,我現在過來。”
“江邊的壩上。”
薛夢琦跑下山,打了個車趕往江邊。一路上,薛夢琦望着車窗外發呆,任風吹亂自己的頭髮。才發現,自己竟跑了那麼遠的路。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已經是22點半了,同時看到的,還有好幾個家裡打來的未接電話。她撥通了家裡的電話,媽媽接的電話。
“小琦啊,你在哪,怎麼電話都不接啊,你沒事吧?”電話中媽媽的關心讓薛夢琦心裡很不是滋味,她內疚自己讓家人擔心了。
“媽,我沒事,剛剛一個朋友出了點事,我馬上就回來了,別擔心,你們早點睡啊。”略帶哭腔的語氣讓電話那頭的媽媽更着急了。
“小琦,你哭了?你怎麼了?”
“媽,我沒事,真的,先不跟你說了啊,我先掛了。”
掛了電話,薛夢琦還是捂着嘴哭了出來。
司機大叔通過後視鏡看了薛夢琦一眼,問道:“姑娘,你沒事吧?”
“沒事。”薛夢琦擦了擦眼淚,仍不停地抽泣着。
到了江邊,薛夢琦下了車,一陣強烈的風吹過來,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看到林子健和吳燁正笑鬧地聊着什麼,她氣不打一出來,強忍着膝蓋的疼痛,一瘸一拐地朝他們走過去。他們看到薛夢琦那狼狽不堪的樣子,馬上跑上前來扶着她。
“你的膝蓋,流血……”林子健話剛一說出口,薛夢琦“啪”一記耳光打在了林子健的臉上。非常響的一記耳光,讓林子健和一旁的吳燁都傻了眼。林子健捂着臉,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空氣彷彿凝固了,死一般的安靜。
薛夢琦的眼神裡,只剩下了憤怒和委屈,疲憊的身軀好像隨時都會被江邊的風吹倒。膝蓋上血紅的傷口在她雪白的肌膚上顯得非常扎眼,和扎心。
“對不起……”林子健面無表情地站着,低着頭,頭髮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到他此刻是什麼樣的眼神。
“幼稚!”
薛夢琦冷冷地回了兩個字,然後轉過身,正準備要走,被林子健叫住,
“薛夢琦,等一下,你的膝蓋……”
薛夢琦閉上眼睛,深深地嘆了口氣,長長的睫毛上還殘留着淚珠,冰冷的淚珠。
“我很累了,什麼都不想說,我媽還在等我。”說完,薛夢琦頭也不回的走了,就像白天回去的那樣。
看着薛夢琦一瘸一拐的背影,林子健的內心說不出的難受,像是被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地來回割划着,而操刀的人竟然就是自己。
他好想追上去,向她道歉,向她解釋,向她懺悔,但被吳燁攔住了。
“讓她回去吧。”吳燁拍拍林子健的肩膀,給予安慰和鼓勵。
林子健的眼淚不住地流了下來,蹲下來,將頭埋進膝蓋,失聲哭了出來。
“是我不好,害得她摔了,還流了那麼多血,害得她那麼傷心,她一定恨死我了……”
吳燁看着林子健傷心的樣子,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畢竟安慰男生,他可不擅長。只是不停地拍着林子健的背。
“她不怕疼,不怕流血,而是怕你出事。”
……
月亮下的雲層,在風的吹動下,也加快了腳步,飛向更遠的地方。而月,依舊是孤獨的懸掛夜空,揮灑着寒冷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