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哭得傷心極了, 彷彿要把從前歲月裡受到的命運不公正對待而生出的委屈,都在午夜哭出聲來。她大概真的如同那個高高在上的公主說的那樣,活得像個廢物, 卑微又可憐, 不論怎樣努力都會化成微不足道的泡沫。
贏朗斜斜地用手撐在水池的臺階上, 他擡起頭看着夜空中明亮而溫柔的月亮,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此時的少年表情是多麼溫柔的。聽到葉苒的哭聲漸漸小了下去, 贏朗才順着少女的話耐心地說道:“嗯,你不是廢物,你的存在很有意義。”
少年嘖了一聲, 意味深長地說道,“至少, 對某些人來說, 你真的很重要。”
葉苒擡起頭, 被淚水洗過的眼眸越發溼潤,像極了一隻可憐的小狗:“嗯?”
贏朗撇嘴嫌棄地看着她花烏的臉頰, 耐心地說道:“就像你的朋友像馬戲團裡的人或是卡珊卓拉他們,你如果有一天消失的話,他們會難過會傷心但是仍然會去尋找你。”
見葉苒仍然是一副懵懂的樣子,月光下的妖精美少年嘴角仍然是似笑非笑的弧度,但是他擡手揩去女孩臉上的淚痕的動作溫柔又認真。手指在觸碰到葉苒眼角細小的傷痕, 贏朗的心變得像雲一樣柔軟:“所以, 蠢苒, 請記得你的存在對我來說, 很重要。”
此時, 鐘聲敲響十二點,噴泉中發出五顏六色的粼粼波光, 而少年少女身後的噴泉一下子灑向天空,最高的那一股衝起來十幾米的樣子,最後水霧消失於虛無。
月光照在並排坐着的少年少女的身上,就像蒙太奇電影中緩慢的經典鏡頭,即便是黑白也安然美好。即便是很久很久以後,每當葉苒回想起這一幕,銀髮的少年在水池前仰望着夜空對她說出的話,讓她第一次感受到原來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糟糕與絕望。
而那種感覺就像黎明的光,即便之後在命運的路途中面對着黑暗的深淵,少女也深深記得曾有一個少年在漫天水霧下對她說過,她的存在對他來說,很重要。
“想好想要實現的願望了嗎?能讓你願意付出任何代價的心願?”
銀髮的少年望着星空淡淡說道,他一直都知道葉苒心底對崔以烈那份莫名其妙的感情,他一步步地爲她挖好他設下的陷阱,只等獵物自投羅網。
葉苒看着夜空,心裡一痛,垂下眸看着自己腫成了豬蹄一般的手,緩緩說道:“如果會有心願的話,可能……是想讓以烈回頭的時候看見我,真正看見我吧。”
哪怕王子只喜歡公主,也請不要漠視女僕卑微的喜歡吧。
贏朗極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頓了頓才說道:“我知道了,這個願望,我會幫你實現的。”看來,獵物已經一步步地走入了危險的陷阱,只要他伸手往前一推,便能讓她掉進甜蜜的謊言之中。
兩個人並排坐在水池前,安靜地感受着夜晚靜謐的時光。
良久,聽見身旁傳來淺淺的的呼吸聲,贏朗淡漠地轉過頭看着一旁少女的腦袋正在小雞啄米一樣地點頭,他無奈地挑了一下眉,目光落在她紅腫的手上,嘖了一聲:“傻子。”
少年的手指在掌心輕輕一劃,掌心中的傷口緩緩滲出了帶着銀光色的血液。他小心翼翼地執起葉苒的手放在掌心中輕輕捂着,而那雙狹長俊美的眼眸中似乎閃過薄涼的暖意。
良久後,他攤開手,而少女原本紅腫的手恢復了原來纖細的模樣。握在手中,是軟軟小小的感覺,像極了孩童的柔軟讓他捨不得放下。
淺眠的女孩眼角的疤痕像是一滴淚欲墜不墜,爲什麼會留下疤痕呢?帶着疑惑,贏朗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少女的眼角,手指尖帶着明火的溫度,輕易能將年少的心給灼傷。
葉苒感覺到臉上癢癢的,睜開眼見到驚愕的少年,睡眼朦朧:“唔,怎麼睡着了?”
贏朗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迅速地收回手:“果然是白癡,隨便找個地方都能吃吃睡睡!”
葉苒無奈地看着眼前彆扭的美少年,翻臉比翻書快……果然,這纔是真正的贏朗吧!
她低下頭,驚訝地看着自己的手,一下子眉眼彎彎:“誒,我的手怎麼突然好了?”
少年暗自得意地站起身拍拍屁股,轉過身調高好看的劍眉:“喂,白癡,你還不走,等着在這裡睡大街一覺到天亮嗎?”
葉苒摸了摸脖子,下意識地問道:“哦,那我們現在去哪裡?”
“白癡,當然是送你回家啊!”贏朗語氣重新恢復了少年自己特有的傲嬌與嘲弄。
葉苒哦了一聲低着頭追上去,走了兩步反應過來,奇怪地看着他:“你怎麼知道我家在哪裡?”
夜風送來一陣尷尬的沉默,然而少女還是單純地看着一時說不出話來的銀髮少年,耐心地等待着一個答案。
最後,贏朗大手推開了葉苒的腦門,不耐煩地大聲說道;“阿西,你一個人傻的掉渣冒泡,難道也要讓其他人跟着你一起智商下降嗎?”
葉苒沉默了良久,終於擡起頭看着邊走邊吹着口哨的銀髮少年認真地說道:“贏朗,有時候,你的一張嘴真的可以逼的人想跟你同歸於盡!”
誰知道贏朗嘴角帶着溫暖的弧度,轉過來低下頭瞧着她,最後伸出手安慰似的拍了拍少女的頭說道:“放心,只有戰鬥值一樣的人才能叫同歸於盡,你這種級別只能算炮灰。”說罷,少年就心情很好地笑得眼睛彎彎如上弦月,俊美得像是童話裡的妖精。
葉苒氣得衝上去想咬他,卻被少年胳膊一伸大手按住了腦門,有些滑稽的樣子。
“放開我!”少女氣鼓鼓地揮舞着拳頭,然而胳膊卻不夠長。
贏朗得意地撇了撇嘴角:“求我啊!”
“求你——”個鬼啊!
後面三個字還沒有說完,葉苒便失重地向前倒去,被身前的銀髮少年抱了滿懷,鼻息間盡是薄荷草混着皁角的味道——是贏朗身上的味道。
砰砰!砰砰!砰砰!
一聲聲明目張膽的心跳,不知道到底屬於誰的胸腔,可又像是萬家燈火之中,那一份獨屬於歸家的鼓點。被這種聲音迷惑着的葉苒呆呆地仰着頭,一雙眼睛映着滿天星辰,而星辰之中還有一個含笑的銀髮少年。
“誒,蠢苒,我讓你求我,不是讓你貪圖我美色,對我投懷送抱。”
葉苒一張臉刷地一下紅如蒸熟的蝦子,手忙腳亂地站起身:“那個剛纔是個意外,誰知道你突然收回手的,那個那個,我回家了!你不用送我了!”說罷,就急急忙忙地轉身離去,彷彿後面有洪荒野獸在追趕。
贏朗插着兜不慌不忙地跟在葉苒後面不遠的距離,任憑少女走得飛快,可他依舊步伐從容地保持着那一份距離。一直到少女急急惶惶地回到了家,直到那扇破舊的窗戶中亮起了泛黃的燈光,路燈之下的銀髮少年纔出聲笑了起來:
“嘖,白癡。”
他是狼人不是狼,更不是色|狼,還真以爲他會吃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