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一路上都很沉默,沒了來時的興致,梨香看明玉情緒低落,猜測是不是吃飯的時候,苗氏羅氏給她氣受了,然而不管她什麼,明玉都只是勉強笑了笑,並不開口。
一回到怡清院,明玉就脫了鞋爬到了牀上,舀被子矇住了頭,任鄒嬤嬤和梨香怎麼勸,都不出來。
鄒嬤嬤擔心不已,問梨香,梨香也不出個所以然來,只猜是吃中飯的時候受了氣。
過了好半晌,明玉才從被窩裡爬出來,頭髮蓬亂,看着圍在她身邊的鄒嬤嬤和梨香,明玉笑嘻嘻的道:“你們看着我幹什麼?我餓了,快去給我舀點東西吃,寺裡的齋飯一點油水都沒有,真難吃!”
鄒嬤嬤伸手擦去了明玉眼角上殘留的淚痕,哽咽的道:“好,我去廚房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東西吃的。”
梨香攔住了鄒嬤嬤,道:“還是我去吧,嬤嬤你陪着二奶奶好了。”梨香扭過頭去,擦掉了忍不住掉出來的眼淚。
明玉深吸了一口氣,她不是石頭人,也是有自尊的,被苗氏當着司馬家所有人的面,劈頭蓋臉毫不留情面的罵,她受不了。
鄒嬤嬤年紀大了,梨香又正當妙齡,倘若明玉惱了控制不住情緒,回了苗氏幾句嘴,惹惱了苗氏,苗氏把她關到院子裡反省,把鄒嬤嬤發賣了或者拉去幹粗活,把梨香隨便拉去配了個下三濫的小廝,明玉又能怎麼樣。
鄒嬤嬤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不管是被派去幹粗活還是賣到外面,都逃不過一個死,至於梨香,看看司馬熙的大丫鬟碧璽吧,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苗氏連親兒子的丫鬟都能作踐,更何況是這個她一向不喜歡的兒媳的丫鬟。
明玉胡思亂想着,越想心裡越沒底越害怕,從來到這個世界,只有鄒嬤嬤和梨香兩個人是全心全意的站在她身後的,她不是真正的徐明玉,也不是封建時代的士族小姐,如果鄒嬤嬤和梨香因爲她慘遭不幸,她這輩子都會活在負罪感當中。
鄒嬤嬤取了梳子,給明玉解散了髮髻,一下一下梳着蓬亂的頭髮。明玉笑道:“哎呀,這下肯定弄的牀上全是頭髮,回來該挨梨香的了。”
鄒嬤嬤笑道:“放心,等她回來,嬤嬤就把牀鋪掃乾淨了,梨香不會知道的。”
這時,門外有個聲音叫道:“明玉,明玉?”
整個司馬侯府,這麼大咧咧叫明玉的只有寶二爺一個人。
鄒嬤嬤要出去,明玉拉住了她的胳膊,道:“嬤嬤,就我睡了,讓他回去吧。”
嬤嬤點點頭,出去恭敬的和司馬宏道:“二奶奶睡下了,二爺若是有事,不妨明天再來。”
司馬宏十分的歉疚,卻又不想這麼走了,走進外間,隔着珠簾看到明玉蒼白着臉閉着眼睛躺在被窩裡一動不動,司馬宏心裡也不痛快,亂糟糟的如同一團麻,今天是他做錯了事,讓明玉受了委屈。
“嬤嬤,這是給明玉的籠子。”司馬宏讓白毫把帶來的籠子放到了院子裡,把還在院子裡閒庭散步的兩隻兔子逮了進去。“我先走了……好好照顧她。”
梨香回來的時候,除了點心,還帶回來一個人,碧璽。
碧璽一身乾淨的藍布衣裙,還是明玉上次見她的那副打扮,恭恭敬敬的給明玉磕了個頭,道:“碧璽是來給二奶奶告辭的。”
明玉十分驚訝,“你要去哪裡?”
梨香笑道:“碧璽姐姐明天要跟着大少爺去京城了!”
看明玉驚訝的神色,碧璽笑着補充道:“還有我家漢子,也一同去的,大爺他在京城,少一家給他看門的人,要了我和我家漢子。”
明玉點點頭,真誠的笑道:“恭喜你了,京城一定是個好地方,去見見世面也是好的。”司馬熙未必缺一戶看家的下人,也許他只是知道了自己大丫鬟如今的困窘處境,想幫她一把。
碧璽靦腆的笑了笑,也不見她多麼的得意,只是臉上的喜悅卻是發自內心的。“二奶奶是個和善人。”碧璽感慨道,“這府裡的主子,僞善的多,和善的少。”
明玉笑了笑,不願意和她繼續討論這個話題,碧璽倒是熬出了頭,跟着大少爺去京城,算是脫離了苦海,以司馬熙的爲人,必會照拂她和她男人,而明玉還得在司馬侯府老實呆着,看苗氏臉色吃飯。
“其實大少爺心裡也苦的很。”碧璽絮絮的着,和明玉熟了,加上明日就要走,很多話在她心裡不吐不快。“太太一直以爲大少爺和她不親,是因爲大少爺從小在老太太跟前養着,才和她不親的,哪是這回事,不管在誰跟前長大的,哪有親兒子和母親不親的道理?”
“那是爲什麼?”梨香問道。
碧璽嘆了口氣,“那時候大爺只有十五歲,一次出遊的時候結識了一對兄妹。當然了。”碧璽看着明玉笑道:“二奶奶出身江南,可能不清楚,我們西北這邊沒江南那麼多規矩。大爺看中了那個妹妹,起來那個姑娘也是官家小姐,只不過比起侯府來,就不值一提了。”
“太太攔着不讓大爺娶那個姑娘?”梨香隱約猜到了事實。
碧璽搖頭,“不只是這樣。當時大爺和老太太提了這事,老太太的意思是這姑娘既然大爺喜歡,做側室可以,等正室夫人進門了,納進門就是了。後來太太知道了這事,聘了大奶奶做大少爺的夫人,大奶奶還沒進門,太太就叫來了那姑娘的母親,也不知道了些什麼,沒兩天,那姑娘就被家裡人匆匆嫁給了她在西安府的表哥。後來大爺去打聽了下,那姑娘的相公吃喝嫖賭五毒俱全,過的十分不好。”
明玉垂着眼睛,苗氏委實過於霸道了,就算是不樂意讓那姑娘進門,也不至於把事情做絕到這份上。
“經了這件事,大爺對太太離了心,大爺本來就是個悶性子的,什麼話在心裡也不,太太一直以爲大爺同她不親,還總是老太太教唆的……”碧璽道。
鄒嬤嬤嘆道:“這也怨不得大爺,太太這麼做,是寒了兒子的心。”也怪不得大爺成親第二天就走了,擱誰不生氣啊。
“起來。”碧璽笑了起來,“我總覺得二奶奶和那姑娘有些像。那時候我還伺候着大爺,跟着大爺見過那姑娘幾次,跟二奶奶一樣,小小的個子,下巴尖尖的,眼睛又大又亮,長的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者無心聽者有意,梨香和明玉對視了一眼,想起司馬熙回來的那天晚上,一身的酒氣,就着明玉的笛子吹了一陣,音調悵然無奈。
明玉又想起司馬熙這兩日,幾次幫了自己,大約是見自己和那女孩有些相似,不自覺的就多維護了一些。
“大爺對你也是很掛心的。”明玉笑了笑,轉移了話題,“那日大爺回來,不知怎麼的,進了怡清院,問你在哪裡。”
“這樣啊。”碧璽臉上笑意更盛了,“二奶奶可能不知道,以前怡清院是大少爺的院子。大奶奶嫁過來時,太太嫌怡清院太小,怕委屈了新媳婦,就給大奶奶另外收拾了大的院子,後來二奶奶您嫁過來,又不能住二爺的院子,正好大爺成親後怡清院騰空了,就安排您住了這個院子。”
是這樣……明玉瞭然了,原來是自己佔了人家的地盤。
明玉跟梨香耳語了幾句,梨香轉身進了內室,等梨香再出來時,明玉笑道:“你要走了,我也沒什麼好東西送你的,想來西北江南的東西,加起來都比不過京城的,不如給你點實在的。”
梨香上前,塞給了碧璽一個荷包,裡面有五兩銀子,相當於明玉一個月的月例。
“這使不得,奴婢不缺錢使。”碧璽慌忙推辭,明玉沒什麼錢,這她也是知道的。
明玉笑道:“你舀着吧,從這裡去京城路途遠着呢,窮家富路嘛。”見碧璽還要推辭,明玉又俏皮的笑道:“實在不行,就當我借你的,什麼時候你回來了,有錢了,還我便是。”
碧璽再推辭就有些虛假了,接了銀子,又給明玉磕頭道謝。
梨香依依不捨的送碧璽走了,回來後傷感的道:“好不容易在侯府裡找到一個能來話的好人,結果人家又走了。”
明玉笑嘻嘻的吃着糕點,打趣梨香,“你有什麼話,不能跟主子我的啊?是不是跟別人抱怨我不好伺候的?”
梨香本來滿肚子傷感,被明玉這麼一,全沖淡了,兩個女孩笑着鬧了起來。
其實明玉十分不理解苗氏的做法,爲了不委屈外甥女,就下狠手對付兒子喜歡的姑娘,惹惱了兒子,能對你外甥女有好臉色看嗎?怪不得成親第二天就離家不回。或者,苗氏只是不高興兒子不聽自己的話,她一貫霸道一不二,不允許有脫離自己掌控的事情發生,就這麼霸道的去消除意外。
而翠花同志的外甥女羅綾秀,真是好的不學學壞的,專挑討人厭的事情做。碧璽伺候了司馬熙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看年少時的司馬熙能喜歡上小姑娘,明他也不是一個冷情的人,對伺候他這麼多年的碧璽也是有感情的,當然更多可能是親情。
羅大奶奶把丈夫視爲親人的碧璽發配到廚房,又隨便配了小廝,司馬熙怎麼可能不記恨你。果真是霸道無理,同苗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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