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的那天,正是秋高氣爽的好天氣。
小七一大早就出了門,哼着小調趕着馬車到了徐家,陽光好,他心情也很好,馬車的車軲轆在青石板上發出輕快的聲音,小七下了馬車後,就敲響了徐家的門。
開門的是徐明玉身邊的丫頭,瞧了眼小七,愣了愣,連忙打開了門,搓着手說道:“哎,小七,你怎麼來了?”
小七笑眯眯的叉着腰,“怎麼,七爺我不能來?”
梨香撇撇嘴,這毛孩子個頭還不到她的肩膀,還敢自稱“七爺”?!陸灝自己不來,反而是叫小七隔三差五的來一趟,送些東西。徐家人心裡不是沒有意見的,饒是梨香好脾氣,心裡也有了不滿,看向小七的目光就有些微妙。
小七沒注意到梨香的神色,只笑道:“這回來可是有好事情!”說着,就熟門熟路的進了徐家的院子,左右四顧了一圈,見院子裡靜悄悄的,便問道:“你們家主子呢?沒人在家嗎?”
明玉正在屋裡練字,聽到小七的聲音,便掀開簾子出來了,笑道:“七爺這叫什麼話,我跟梨香不是人嗎?”
小七擡眼看過去,又迅速的移過了眼,明玉穿着一件素白的秋衫,杏黃色的高腰襦裙,乾淨白皙的臉上未着脂粉,透着一種健康的紅暈,打扮的清清爽爽,剛看過去,只覺得是個普通的秀麗姑娘,然而當她沖人笑起來時,眉眼彎彎,嘴角輕揚,彷彿光彩一瞬間從她身上發散出來一般,生動嫵媚,讓人禁不住眼前一亮。
難怪爺自見了她,就對她念念不忘的!小七忍不住想到。
“你和梨香當然是人啦!”小七嘴硬的叫道,不理會明玉那句帶着揶揄嘲諷的“七爺”,青澀的臉蛋可疑的紅了紅。咳嗽了兩聲。裝模作樣,一本正經的說道:“我找徐大人和徐夫人,有要事商量。”
“不巧呢。”明玉笑眯眯的攤手,“我爹孃今日都不在家,我娘大概要到中午才能回家。”
小七“啊”的一聲,搔了搔腦袋。他可等不了這麼久,等會還有事情要辦,躊躇了下,想來事情跟徐明玉說也是一樣。便大咧咧的說道:“那我就跟你說吧。是這樣的,我家爺託了戶部尚書龔大人來做媒,明日陪着龔大人一同上門。明天徐大人和徐夫人可要千萬在家啊!”
龔大人是元老級人物,德高望重,年紀大人緣好,請的動龔大人保媒不容易,要叫人吃了閉門羹可就掉面子了。
明玉驚訝的微微張大了嘴巴。皺起了眉頭,涌上心頭的情緒又慌又亂,她原以爲陸夫人不同意,這門親事再無商量餘地,哪知陸灝直接請了尚書做媒人上門。一旦那個什麼龔大人上門,只怕這門親事就算是定下來了。
“怎麼會……”明玉心裡又慌又亂,暗恨自己之前沒當回事,小七來之前還想着都到八月了,得趕緊催着父親把陸灝送來的禮物都還回去。一廂情願的想法導致現在事情往不可收場的方向發展了。
小七笑嘻嘻的看了眼明玉,把明玉一臉驚嚇到的表情自動理解成了驚喜,“怎麼不會?”小七笑道,“明天徐大人和徐夫人一定要在家啊!我們爺一準兒帶着龔大人上門!”
明玉艱難的擠出了一個微笑,“這……太倉促了……再說,貴府太太也不喜歡我,我覺得,不如……”
“別胡說八道!”小七臉色嚴厲,他是斷不能容忍有人說陸灝一點不好的。即便是說陸灝的母親也不行。明玉身爲陸灝的未婚妻子。能嫁給陸灝屬於祖墳埋對了地方,積了幾輩子的德。理應全心全意的爲陸灝着想,孝敬尊敬陸灝的母親纔對,說這種話,簡直是大逆不道。
瞧明玉收斂了笑容,板起了臉,小七心裡有些怯了,後知後覺的覺得自己剛纔說話太重了點,帶着有些討好的語氣,小七開口了,陪着笑臉說道:“哎,我不是那意思,我們家老太太有點嚴厲,不過她人是極好的,你千萬別有什麼想法。你看我們爺對你多好,多上心啊!連龔大人都請來了,龔大人這輩子都還沒給人保過媒呢!”
“當初不是說好了,要等我們答覆的嗎?怎麼突然就……”明玉皺眉問道,無論如何不能讓那個龔大人來家裡提親,否則全京城人都會知道了,到時候她的父母還怎麼能開口拒絕?
小七驚訝怪異的看了眼明玉,“答覆?答覆什麼?”難不成徐家還能不同意這門親事?怎麼可能啊,連他們家爺都瞧不上,那徐明玉只有嫁天下最尊貴的皇帝了。“算了,我不和你多說了,你記得跟徐大人徐夫人說一聲啊!”
說完,小七便衝明玉得意的眨了下眼睛,匆匆忙忙出去了。上了馬車,小七原本笑嘻嘻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摸着光滑的下巴,心裡隱約覺得不安,瞧這徐明玉的模樣,半點待嫁新娘的羞澀和期待都沒有,叫人覺得不對勁,然而小七想來想去,又說不出來是哪裡不對勁,總而言之不可能是自家英明神武的老爺的問題。
興許二婚的女人都是這樣?
梨香看着門外的馬車飛馳而去,連忙關上了大門,看着眉頭緊鎖的明玉,忐忑不安的問道:“小姐,這可怎麼辦啊?”
明玉咬着牙,兩隻手攥成了拳頭,擡頭對梨香說道:“你快去店裡找我娘,叫她快回來。”梨香應了一聲,連忙就要出門,明玉不放心,叫住了她,說道:“我同你一起去。”
兩人匆忙出門,關門的一剎那,牆頭上一道身影一閃而過。
徐家大房的大門開在了小巷子裡,平日裡除了早起街坊買菜那陣子來來往往有些行人,其餘時間安靜的很,各自關起門來過日子,極少有人出現。
兩人還沒走出巷子,就聽到身後一陣嗒嗒的馬蹄聲,明玉心裡急的要冒火,也沒注意到後面,只推着梨香往路邊走,怕擋到後面騎馬的人。
然而就在她拉着梨香悶頭往前走,馬蹄聲近在耳畔的時候,騎馬的人俯下了身子,一雙有力的手悄無聲息的穿過了她的腋下,猛的一用力,將她凌空託了起來。
明玉只覺得突然間,天地旋轉了一下,失重感一下子襲擊了她,驚慌失措間,渾身的血液彷彿都要停止流動了一般,驚叫聲就在喉嚨裡,被人一把捂住了,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側身坐到了馬上,面朝着騎馬的人,腰被人摟緊了,騎馬人高大的身軀筆直魁梧,胳膊彷彿如同兩條堅實的鐵索,將她牢牢鎖進了懷裡。
明玉的臉貼着那人的胸口,看不到他的臉,胸口溫熱堅硬,透過秋日的薄衫,還能聞到男子汗溼的陽剛味道,而那人的沉穩綿長的呼吸,就噴在她的頭頂上。
剛一坐穩,那人一手將明玉按在了懷裡,一手控制着繮繩,雙腿一夾馬腹,加速往前跑去。
梨香驚的兩眼發直,天子腳下朗朗乾坤,頂多聽說有柺子騙了好人家的閨女兒賣的,從來沒聽說過有人敢光明正大的擄人,這得多狗膽包天喪心病狂啊!直到馬匹錯過她往前奔去,她纔回過神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又急又怕,撒腿便追了上去,然而她一個女孩兒哪能追的上良駒寶馬,不一會兒,黑色的馬匹便消失在她的視線中,只能看的到騎馬人健壯筆直的背影,還有風中自家小姐飛揚起來的杏黃色裙襬。
梨香追不上馬,跺了跺腳,臉上全是淚水,轉身就往徐家的店鋪跑去。
明玉一開始還能聽到梨香的哭叫聲,然而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只有風呼呼刮過耳畔的聲音。擄她的人顯然騎術極爲精湛,乾脆放開了繮繩,一隻胳膊摟着她的腰,寬大有力的手還扣在她的後腦勺上,明玉整個上半身和額頭都貼到了那人的胸膛上。
起初明玉還有些害怕,心裡“砰砰”跳個不停,然而等她的目光遊離到了那人的腰間,灰粗布薄袍上,掛的是她熟悉的香囊。說不清爲什麼,明玉便悄悄鬆了一口氣,她剛想坐直身體,那人卻不肯放手,執意的把她禁錮在懷裡。聞着鼻端的男子氣息,明玉紅了臉。
“放我下來吧。”明玉說道,“梨香肯定都要嚇死了。”
他不吭聲,把明玉摟的更緊了,心裡滿心都是氣惱和憤怒,她就是個慣會騙人的小騙子!明明走之前說好的要等他回來,結果一轉眼的功夫,就要另嫁他人,連媒人都要上門了。憤怒和委屈之下,他只想把懷裡纖細窈窕的女孩兒揉進自己自己身體裡,然而卻又捨不得用力,怕弄疼了她。
他想,就這樣直接帶她去西安府好了,他不敢再等了,有太多他把握不了的變數,差一步,媳婦兒就不是他的了。在西安府買上一處宅院,成了親,過上三五載,再帶着明玉和孩子回來,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由不得徐長謙和徐夫人不認他這個女婿。
這二愣子!半天不見有迴應,追風依然歡快的向前跑着,明玉心頭火起。
“司馬宏!你給我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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