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西北大地還殘留着冬日裡的涼意,太陽還未升起,地上的青草積滿了顆顆晶瑩的露珠,安西侯府的壽禧堂已經響起了低低的誦經聲。【葉*】【*】
安西侯司馬慶四十上下,身材魁梧,面容肅穆恭敬,站在壽禧堂的佛堂外面,直到佛堂裡的老太太唸完了經放下了手中的木魚,轉過身來,他才擡腳進入佛堂,攙了老太太出來。
“天氣還冷,母親不如多睡會再起來。”司馬慶恭敬的勸道。
老太太賀氏六十上下年紀,身材瘦小,衣着樸素,一雙眼睛精亮有神,慢的說道:“我還沒老到起不來牀的地步!只可憐有的人,小小年紀就病的起不來牀了,我早點起來向佛祖求求情,別這麼早的就收了我們司馬家的媳婦兒!佛祖若是憐我心誠,就準了。”
司馬慶扶着母親坐下,自己坐到了賀氏下手,道:“兒已經請了幾個大夫看了,幾帖藥下去,管用了不少,昨兒晚上聽怡清院伺候的丫鬟說,明玉那孩的燒已經退了。那時您已經睡下了,怕吵着您,沒來跟你說。”
聽兒這麼說,賀氏才長鬆了口氣,手持佛珠合掌唸叨了句,“阿彌陀佛,多謝佛祖保佑。”又對司馬慶說道:“幸好無事了,要是人一嫁進我們司馬家就沒了,我怎麼有臉去見你爹?”
司馬慶賠笑道:“母親不急,大夫都說明玉剛從南方來我們西北,水土不服才病下的,好好養養病就過去了。”
賀氏冷哼了一聲,“小丫頭不過十二歲就離開父母嫁這麼遠,剛進夫家的門,相公就把手伸到了自己丫鬟身上,擱誰不氣的生病?”
司馬慶老臉一紅,想起自己那個被夫人寵壞了的小兒,頓覺一陣頭疼,才十六歲,就已經是天水府風流跋扈的紈絝小霸王,讀書沒那個天分,習武到是個好坯,只可惜全用在鬥雞走狗上了,人送綽號“霸天寶”。( ·~ )
見兒沒臉,賀氏也不好再發作了,只說道:“我之前只顧着教導揚哥兒,沒好好的管教寶哥兒,如今寶哥兒成這樣,我這個做祖母的也有責任。”
司馬慶更加羞愧了,“母親這是說的哪裡話,叫兒無地自容了,寶哥兒不成器,都是我和太太把他慣壞了。”
賀氏嘆口氣,“這也怨不得她,當初揚哥兒一出生,我就把揚哥兒抱過來養了,叫他們母分離,揚哥兒不在她跟前長大,和她也不親,她心裡有氣也難怪,對寶哥兒自然偏寵了些。”
“您是她的婆婆,她怎麼敢生您的氣,再說了,您親自教導揚哥兒,是揚哥兒的福分。”司馬慶正色說道。“母親放心,以後兒一定嚴格教導寶哥兒,不能再讓他這麼荒唐下去了,不說和他大哥一樣出色了,至少得像個樣。”司馬慶被親孃說了幾句,下定了決心。
“這就好。”賀氏滿意的拍了拍兒的手,“回頭明玉那丫頭身好些了,叫綾秀帶她來見見我這老婆,這麼小就到了婆家,要再沒個疼她的人,多可憐。”
司馬慶笑道:“這孩有您疼她,是她的福分。”
賀氏回想起寶哥兒新婚那日看到的新娘,白皙瘦弱,一雙漂亮的鳳眼,嬌憨懵懂,“寶哥兒是個有福分的,明玉可是個美人坯,等長開了,必是個漂亮丫頭。”
司馬慶倒不以爲然,在他眼裡,正室夫人長的漂亮不漂亮無所謂,關鍵要出身好能生孩能持家,以色事人那是姨娘通房們的工作範疇,然而還是附和母親的話道:
“聽說親家母年輕的時候就是個美人,當年親家母的父親早逝,和寡母相依爲命,一堆親戚既想謀奪她家中財產又覬覦她這個漂亮姑娘,親家母被逼無奈,孤身一人跑到縣衙大堂,擊鼓鳴冤,狀告自己的幾個親戚謀財無恥,接這個案的縣太爺正是親家公,剛上任的新科進士,主持公道,幫着親家母趕跑了貪婪的族人。[ ~]一來二去,兩個人就看對了眼。”
“還有這回事?”賀氏眯着眼笑了起來,人老了就對年輕人的八卦感興趣,孤苦無依的漂亮姑娘,正直有才的新科進士,怎麼看都是一樁好姻緣啊!
“親家母家中是做生意的吧?”賀氏說道,“徐家也是高門望族,怎麼就同意嫡長娶一個商戶之女?”
司馬慶笑道:“徐家老夫人是填房繼室,對原配留下來的嫡長也不好干涉過多吧,既然他喜歡,那就由着他了。”
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徐長謙和繼母不合,徐長謙又是個直脾氣的人,不願意奉承巴結,是以這麼多年來,沒有得過升遷,還是在江南做知縣,只得親家母一個夫人,膝下一一女,看明玉那嬌滴滴的小模樣,也能想象的到徐長謙夫妻兩個是把女兒當眼珠來疼的。
當初母親執意要同徐家結親,了卻父親的遺願,徐長謙同意女兒嫁過來,夫人和長惱恨的一個月都沒和他說過話,這些都是去提親的人打聽來的。
徐家老太太生的徐家嫡二也有嫡長女,比明玉年紀還大些,只可惜在母親眼裡,填房繼室所出都算不得是正統。寶哥兒也到了成親的年紀,是以明玉只有十二歲就嫁入了司馬家,等到了十五歲,再和寶哥兒圓房。
太太苗氏對這樁婚事是一百二十分的不滿意,徐家雖然也是高門大戶,可早已沒落,徐長謙十幾年都只是個七品知縣,苗氏出身京城高門,堂姐是宮裡極受皇上寵愛的苗貴妃,也看不上出身商戶的親家母。
加上明玉只有十二歲,不懂事的小孩一個,嫁進來也不能伺候寶哥兒,更讓苗氏不喜歡了,搶在明玉進門前,給寶哥兒房裡伺候的兩個丫鬟開了臉,升了姨娘。一來司馬家門楣高,這事也不稀奇,二來明玉實在太小,這幾年寶哥兒身邊不能沒個伺候的。
這次寶哥兒荒唐,爪伸到了明玉丫鬟身上,苗氏第二天就給那丫鬟開了臉,做了姨娘,怎麼看都是婆婆不厚道,明擺着給兒媳婦沒臉,傳到老太太耳朵裡,指不定老太太怎麼想。
老太太雖然脾氣不好,但向來講道理,不好直接罵兒媳婦,就只有來敲打兒了。
司馬慶想到這裡,和老太太告了辭,親孃都發話了,司馬慶再不願意管後宅的事,也由不得他了,準備和太太苗氏談談關於“如何愛護未成年兒媳婦”的話題。
司馬慶走後,老太太在趙媽媽的服侍下,側身躺到了榻上,立刻有兩個機靈的小丫鬟過來給她捶腰捶腿。
老太太被按摩的舒坦,眯起了眼感嘆道:“人老了,早起來敲木魚唸經身就受不了了。”
趙媽媽笑道:“那是二少奶奶的福氣,有老太太這麼念着她。”
“我還指望着她長大了能好好的管着寶哥兒。”老太太想起了那個模樣精緻的小丫頭,笑道。
趙媽媽一揮手,兩個小丫鬟輕手輕腳的下去了,換她給老太太捏肩,“揚哥兒那麼有出息,大少奶奶又是個賢惠的,將來必定會照拂幼弟和弟妹的。”
安西侯府的大少爺是趙媽媽看着長大的,人情面上比不得一般的奴才,是以趙媽媽喚大少爺,也只是叫他的乳名。
閉着眼睛的老太太突然冷笑了一聲,“指望她?還不如指望明玉將來是個能幹的。”
趙媽媽不敢再說什麼了,她只是依稀記得,幾年前寶哥兒跟着太太回京城外祖苗家探親,認識了大少奶奶羅綾秀,也就是太太二姐家的姑娘,相處的不錯,還書信往來了許久。
伺候寶哥兒的大丫鬟映蓉是她的乾女兒,是以她才知道這事。
當時她以爲羅小姐要做司馬家的二奶奶了,沒想到,幾年後太太聘了羅小姐做大少爺揚哥兒的媳婦,讓她驚訝了許久。映蓉也只說羅小姐和二少爺感情好,只是姐姐對弟弟那般。
老太太深深嘆了口氣,低聲咕噥道:“她可不傻,嫁了老大可是未來的安西侯夫人,嫁了老二,頂多分點家產……”
趙媽媽正在走神,沒聽清楚老太太說些什麼,問道:“您說什麼?”
然而老夫人似是沒聽到她的問話,不一會就酣睡入眠了。
被婆家人唸叨了一早上的徐明玉此刻正躺在牀上,將手伸到眼前,仔細看着那一雙細白的小手,重重的嘆了口氣。
早在送嫁的路上她就已經進入到這個身體了,只是不能說話不能動,身體裡還有真正徐明玉的魂魄,她只能睡着了一樣住在徐明玉身體裡。
徐明玉水土不服生病越來越重,本尊的魂魄也越來越弱,她才漸漸有了聽覺和視覺,直到花轎到了安西侯府門口,徐明玉聽到外面一聲大喊,“寶二爺,新娘到了!”
嚇的她差點從徐明玉身體裡蹦出來,額滴神啊,該不是穿到紅樓夢裡的寶姐姐身上去了吧,她纔不要呢!惶惶不安了一天,她才發現,此寶二爺非彼寶二爺,只不過比起風流紈絝的程度,此寶二爺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嫁進來第二天,徐明玉的陪嫁丫鬟珠香就爬上了寶二爺的牀,第三天,珠香就被太太苗氏開臉做了姨娘,人稱珠姨娘。
沒幾天,十二歲的小蘿莉越病越嚴重,一命嗚呼了。
已經掌握了身體主動權的徐明玉盤算了下,自己名義上的相公寶二爺已經有兩個姨娘一個正室,一個茶壺已經配了三個碗,再多一個……也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