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密的藤蔓巨網鋪天蓋地，又在驟然升起時逐漸縮小，並悄無聲息地在柿子樹上方向那一排擠擠挨挨的山雀飛去。
那一排鳥兒實在過於圓潤，若不是屁股後面還有長長一簇可愛尾巴，看起來真像是一團團倉鼠……一看就飛不快的樣子。
“這是什麼鳥啊？”
“太小了，”懷榆一邊發問一邊嘀咕：“看起來毛好多的樣子，肯定很瘦，烤着吃的話不划算。”
哼哧半天才吃那麼一口，屬實是個麻煩食材了，就像被懷榆放過的麻雀一樣，沒必要。
檢測組的成員見對敵有望，此刻也略鬆了口氣，下意識接話道：“這個是北長尾山雀，以前是保護動物來着……不過現在麼，人材是保護動物。”
說話間，那張悄無聲息的小網已自天空向下，然而就在離那排長尾山雀不到一米時，那羣圓圓胖胖看起來就很不敏捷的鳥兒，卻以閃電般的速度迅速飛射向四面八方！
速度快到懷榆只是一眨眼，就需要轉着腦袋才能找到它們站立的方位了！
“我就說是虛胖吧！”懷榆緊張起來：“現在散開了還好抓嗎？”
那必然是不好抓的。
底下的柿子樹還在孜孜不倦地消耗戍衛軍戰鬥力，分出去的一隊精英面對四散而去的長尾山雀，想要活捉卻不是一時半會的事兒！
然而因爲窒息或粘連送回醫療組的人越來越多，白羽此刻已然衝在了最前方，但她只稍微靠近樹幹，便立刻就有七八顆柿子從四面八方砸過來，以至於束手束腳，不得寸進。
同時，吳越也從後方上前來。此刻他站在角落，遙遙伸出手去，面前的藤蔓便在頃刻間立刻紮成一個巨大的囚籠，而後向着樹枝上的長尾山雀籠罩！
然而這些鳥兒實在太小，這剎那功夫，藤蔓網織的不夠細膩，便眼睜睜看着它們硬是鑽了出去！
吳越眉頭一皺，迅速轉換方位準備再次下手，然而沒等他動作，就聽白羽在前方指揮：
“撤！”
頃刻間，所有人都退了回來——只除了粘在樹幹上的三名木系異能者。
他們的手掌與樹幹相連，腳也紮根在地動彈不得，此刻只能聽着耳機裡白羽的命令，默默恢復着異能。
醫療組忙得腳下生風，白羽跟各個隊長上了車，眉頭緊皺：“強硬打下去只會徒勞的消耗我們，現在整合細節，看看能不能找出柿子樹和黃腹山雀的弱點。”
吳越緊皺眉頭：“金系異能遙控，直接砍斷樹根。”
雖然他是戍衛官，但此次行動是由指揮來定！
白羽剋制住對他的質疑，此刻沒像往常一樣敷衍，反而直截了當：“不行，樹上粘連的3人目前沒有生命危險，證明柿子樹的的進攻慾望並不強。如果我們貿然強攻激怒了對方，那接下來就只能是不死不休了。”
現在全國上下才多少人口？其中有一能又願意軍校畢業後進宿衛軍的又有多少？誰手底下的兵誰心疼，白羽是儘可能的想避免消耗。
這又不是探索初期，爲了全國百姓維持生存必須要速戰速決，所以才造成那麼多的傷亡——人類城市只剩外圍一圈，生存空間壓縮的幾乎沒有，生存物資也是匱乏得可憐。
若非前期不計一切代價向周邊城市推進，再拼命獲取荒原上的各種材料，哪有現在的和平日子可過？
更何況大部分無毒害家養植物系都偏溫和，因此面對柿子樹，吳越的提議乃是下下策。
然而對方參與的都是早期任務，行動作風格外冷硬，此刻凝眉盯着白羽：“白指揮，戰場瞬息萬變，優柔寡斷可帶不來效率。”
白羽深吸一口氣：“吳將軍，現在的情況是，我們的人雖然有受傷，但並沒有犧牲。”
只要沒有生死大仇，一切就都是可以溝通的。
但倘若死了人，戍衛軍失去兄弟戰友同事，哪怕後期要合作，他們的情感也接受不了。所以和變異生物的對抗中，有無犧牲是最重要的衡量標準。
“先下手爲強。”吳越冷淡的說道：“非要等到有人犧牲你纔會後悔嗎？那麼多次荒原任務，無用的善良是最沒有必要的。”
白羽差點兒冷笑出聲——她宰那隻殺人無數的變異寇蛛後，吳越還曾裝模作樣安慰她，問是否因爲自己狠辣下手而心裡不安。
但此刻並不是意氣之爭的時候。
白羽深呼吸一瞬，冷靜回覆：“吳將軍，花城此次探索任務，我爲首席政務官認命的指揮官，探索令也由政務官簽署給我。”
吳越瞬間皺眉。
隨後他坐了回去，冷冰冰擠出幾個字：“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必多說什麼了，白指揮。”
白羽充耳不聞。
荒原探索的前期任務時，因爲科技水平未恢復，許多該有的分析和探測都做不到，吳越這一主張是能最大程度減少傷亡的。
但如今，他們的車隊裡甚至有一輛隨行衛星車！至今三名粘住的隊員還能在耳機裡接受她的指令。
她只是冷靜吩咐：“醫療組，受傷人員情況如何？”
“傷員太多，地方不夠，我們做了緊急氣管插管維持部分傷員供氧，另有一部分肢體粘合目前正在測試第8種合成材料，暫時沒找到對應溶解圖譜。”
“好消息是，這種獨特的粘合成分對人體無毒無害，後期可做重要醫療資源補充。同時隨着時間過去，細胞有些微衰減跡象——也就是說，很可能過了一定時間後，這些東西就會自行溶解。”
醫療組頓了頓，而後又看了看一旁盯着數據的監測組，再次鄭重強調：“這種特性，代表這些柿子將會成爲相當重要的醫療資源。”
“白指揮，您的主張是對的，我們此行的另一大收穫，大約就是促進這棵柿子樹的可持續合作發展。”
車內衆人若有若無的目光掃向了一旁的吳越，這讓他的心情越發惱火，而後又忍不住生出一抹譏誚來——
白指揮既然有這樣的赫赫威風，那他堂堂戍衛官，又何必將自己當做前線主力呢？
但他的想法沒人關注，大家八卦的眼神一閃而逝，很快又重新回到了苦惱當中。
因爲別管醫療組的人怎麼強調，中心思想還是隻有一個——
他們暫時無法可解。
監測組跟着補充：“北長尾山雀的食譜中有柿子，他們既然在樹上徘徊不走，甚至頗爲鎮定，那麼可以大膽假設：他們早已熟悉這柿子的特性，但卻並不害怕。”
“地上有發現爛柿子痕跡，不排除是這羣山雀啄食的。”
也就是說，接下來的重點仍在這羣長尾山雀上。
大夥兒不由又頭痛起來。
因爲荒原各種生物加起來，只有飛鳥最難對付……他們只要一飛上高空，假如不落下來的話，任是大夥兒有通天能耐，也奈何不得。
白羽卻並不氣餒，甚至在此刻展現出了難得的鎮定和包容：
“事在人爲，長尾山雀在我們進攻時都還安坐在枝頭，證明它們膽子大，好奇心重，又或者護食。”
“再聰明一點的話，它們不動也很可能是驕傲自負，把我們當笑話看。”
“這種種特性只要能利用上，肯定會有法子將他們引誘下來的。”
“安排人，多做嘗試，看準時機，隨時準備出手。”
車內一條條吩咐有條不紊的下發，事情一件一件被吩咐的井然有序，大夥兒於是來去匆匆，可臉上不知爲何又多出了一抹輕鬆來。
懷榆看見了，忍不住誇道：“白羽姐姐很有做政治家的天賦啊！這纔多大會兒功夫，她連戍衛軍的情緒都安撫好了。”
周潛看了一眼車子，猜到如今大概沒有人會再分心思來聽他們說話，於是也笑了笑：“國家迄今爲止只任命了5名指揮官，其中白指揮應該是最年輕的一個。”
這麼年輕就身居高位，周潛也頗爲敬服：“代表着她的功勳卓著，同時也代表着她的強大和拼命。”
懷榆也陷入了憧憬當中——指揮官什麼的，聽着就好酷啊！
不過……“他們商量出了什麼了不得的戰術嗎？”
周潛搖了搖頭：“不清楚。但不管怎樣，應該都跟那些長尾山雀有關係。”
“順便……”他看着懷榆：“你的柿子可能吃不到了。因爲至今還沒有打算強攻的話，肯定是有合作傾向的。”
而那柿子樹的進攻手段如此獨特，想必肯定是有價值的。一旦成爲可持續發展的資源的話，那上頭的成果就不會允許普通人去採收的。
換而言之，不讓懷榆隨便吃。
懷榆一愣：“啊？”
她着急起來：“我也沒打算撿好幾筐啊！跟在他們身後撿兩個也不行嗎？滿樹的柿子啊，我們倆一人吃一個，一點都不過分吧！”
周潛：……謝謝您還想着我嘞！
就是能不能把饞勁兒收攏到理智裡頭：“一旦成爲固定資源，每一顆都不允許人碰的。”
懷榆：！！！
“那柿子、那柿子一砸到地方就爛成一灘，證明肯定是熟透了，肯定超甜的吧？”
周潛哭笑不得：“你別想着吃了。它都能把人糊的窒息，這柿子你也敢吃？吃下去粘住嗓子眼兒，難道你也要切開氣管嗎？”
懷榆：……她瞬間慫了。
再擡頭看看不遠處那棵高大且豐收的柿子樹，她不擔心的嘆了口氣：“長這麼大個子不能吃，真的好可惜呀。”
不過她轉而又想了起來：“這柿子樹願不願意給根枝條給我呢？”
後排車座下頭還有幾個盆栽，裡頭都是經過她催生後紮了根的各種樹苗——這些在交易市場很難買的。
周潛想了想：“夠嗆。”
這也不行那也夠嗆，懷榆擡頭看了看枝頭，想了想：“周潛哥，那羣長尾山雀一點不怕人的，好囂張啊……你說，假如我趁戍衛軍動手之前先把這羣長尾山雀弄下來，應該是能讓我換一根枝條的吧？”
周潛擡起頭來，看到了遠處最頂端枝頭上圓滾滾的一排。
它們仍是那樣擠擠挨挨在枝頭上，彷彿一排毛茸茸的倉鼠，可愛又無害。可若真的無害的話，爲什麼戍衛軍到現在還沒能抓住他們呢？
正好奇着，就見白羽下了車：“捕捉網準備，這次試試急速發射。”
隨後便有人應下，而不遠處的一輛車頂端，車窗打開，從裡頭緩緩升起一架造型獨特的發射槍來。
“這個能行嗎？”懷榆有些好奇。
周潛搖了搖頭：“這槍速度很快，但目前還做不到完全靜音，而且發射路線是一條直線——長尾山雀站得那麼高，而且前方還有枝枝叉叉遮擋，估計也是徒勞。”
他都能看出的問題，白羽自然不會想不到。
事實上，在發射槍調整角度的同時，有另一隊人也悄悄地站在發射槍的對立位置，手中異能涌出，蓄勢待發。
“砰！”
伴隨着又一聲沉悶得聲響，一張微型網從槍膛中彈射而出。與此同時，另一隊異能蓄勢待發的人也朝着天空張開了手。
巨大的藤蔓拔地而起，春夏秋的時光彷彿在這彈指間涌入了那些藤蔓當中，而它們生長着細軟的枝條，遊曳着枝頭的葉子花果，很快便織出了與之前如出一轍的細密大網。
兩方夾擊，聲東擊西，然而樹卻迅速抖動起來，大網驟然降臨時，它也橫過來一根枝條牢牢架住了對方。而那羣長尾山雀則嘰嘰喳喳四散而逃，很快又一次分散到了各處叢林的枝頭。
但，走遠是不可能走遠的，熱鬧仍舊要看。
當他們跳動着圓胖的身子，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可愛又無害的看向這邊時，大夥兒只覺得莫大的嘲諷涌上心頭。
與此同時，周潛已經沉默的從箱裡掏出一把米來，在懷榆掌心中輕輕巧巧的一過，而後便大步走向了白羽。
“白指揮，有個交易你做不做？”
他的拳頭裡還握着那一把米，此刻看着面沉入水的白羽：“我們輔助你們捉這些長尾山雀，作爲交換，我們需要幾個柿子樹的果實和它的一截枝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