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一切都被收拾得利利落落,乾乾淨淨,地裡的土豆蘿蔔紅薯都已經刨出來帶上了。
懷榆看了看自己的家——這次去荒原,其實她也不是不忐忑的。
如今,在周潛關上車門的那一刻,她到底還是忍不住問道:“周潛哥,我夢到林雪風的事,要告訴白指揮嗎?”
周潛沉默一瞬,最終搖了搖頭。
“小榆,你解釋不了你的夢。研究院把所有異能研究得透透徹徹,你可以特殊,但不可以不在賽道——你的夢,你對薔薇走廊的掌控,還有你的催生和淨化帶來的變異與特殊……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在掌握內的。”
“我只是個普通人,與這樣龐大的機器抗衡做不到,所以在林將軍和你之間,你永遠都是第一選擇。”
他看着懷榆沉鬱得神色,又從車窗探出頭來摸了摸她的腦袋:“更何況,你已經竭盡全力在救他了。”
他神色漸漸嚴肅起來:“假如林將軍真的在荒原中心,就算你上報他的消息,也不會有人被派去的。”
因爲那是一條必死的路。
政客要衡量得失,軍中要分出派系,英雄隕落纔是最完美的結局,一旦他們帶來更多的麻煩,曾經的榮耀就會化作頭頂巨劍來更狠的傷害他們。
人人敬仰林將軍,假如生死關頭,恐怕也有許多人選擇犧牲自己來保護他。但只是一個毫無根據的夢,只爲了渺茫的一絲可能,這個世上除了懷榆,沒有人肯再付出這樣的努力和犧牲了。
而除了至誠至真的懷榆外,也沒有人會生出這樣的無畏和勇氣。
他的妹妹,不管哪一個都永遠是這樣,柔弱的身軀裡包裹着最熱誠的心。
懷榆不知道周潛所想,但她並不是一個蠢蛋,自然也明白他的話語。此刻漸漸舒緩了眉頭,而後看着周潛微笑起來:“周潛哥,我知道誰是真心對我的。我都聽你的。”
周潛笑了起來,臉上疤痕都跟着生動,而後他用力壓了壓懷榆的腦袋:“走了。快點幹活。”
……
而在行政大廳,白羽看着郵件,此刻也漸漸收起和煦的神色,而後按下呼叫:“通知戍衛軍各隊,今晚八點,吳越吳將軍將乘坐直升機抵達花城,除輪值人員,其他人跟我去花城大廈頂樓迎接。”
戍衛軍和防禦軍並非一個系統,但吳將軍職位所在,因此到了下午,許多防禦軍也都出動了。周潛開車剛停在行政大廳,就聽排隊衆人紛紛聊着天,期盼着吳將軍能夠把花城外圍銜接的三清山和荒原都清掃一番……
周潛皺起眉頭:明天才是11月,吳越來這麼早嗎?
但隨即又放鬆下來。
他想起上次這位在花城逗留的那許多天,宴會邀請一場接一場,想必總要騰出些時間來寒暄的。他和小榆提前一步,怎麼着也能避開對方。
但儘管如此,想起懷榆的過往,心情還是難免沉鬱。
這邊正皺着眉頭去旁邊預約等候,轉而卻見白羽正穿着格外正式的制服帶着隊伍下樓來,她的臉上依舊掛着和煦又可親的笑容,看着既年輕又有包容力,還帶着那麼幾絲沉穩,給人的第一印象相當優秀。
然而周潛看着對方,總覺得其實對方是在皮笑肉不笑。
而下一刻,白羽敏銳地察覺出視線,也跟着看了過來。那一瞬間她眼神凌厲,眉目冷峻,轉頭的那一霎那,周潛只覺得頭皮繃緊,脊背汗毛聳立。
彷彿有極細微的電流自頭頂一竄而下,是格外陌生的感覺。
他爲此愣了愣。
但隨後白羽就笑了起來,脣角微微上勾,眼睛四周的肌肉也跟着動了起來,帶出眼尾幾根細小的笑紋。
這笑容有別於之前的標準,卻難得是真的喜悅。
於是周潛莫名有些不自在,也跟着笑了笑。
他一笑,身側就有排隊的人跟着打量了兩眼,然後又彆彆扭扭地轉過頭去——笑的時候,臉頰的兩道疤痕會隨着肌肉抽動起來。
雖然這年頭人人身上帶傷,但那疤痕當初是涌出帶有神經毒素的血的,哪怕懷榆的刀鋒利非常,也難免留下猙獰的凸起。
周潛習以爲常。
公交車上的大媽都比他們有膽量。
而且想起懷榆拿過來他委託建築司的人打造的蛋殼刀,周潛也覺得滿心振奮。
“難得,看到我還走神。”白羽的聲音在身前響起。
周潛回過神來,面前又是白羽那張和煦可親的笑臉,剛纔的不自在因此一掃而空,他也微笑回覆:“剛在想別的事情——白指揮,多謝你的通行證,我們明天就打算去荒原了。”
白羽點點頭,又再次追問:“真的確定不跟着我們嗎?”
她眼神中有着淡淡的惋惜:“不必擔心給我造成麻煩,身爲指揮官,我本來就是有自己的附屬隊伍的,只是貴精不貴多,目前還沒招滿。你們自己開車跟隨,只要不貪功冒進等着我們去救援,其實並不會影響到任何人。”
這些話不可謂不體貼了,但周潛想起懷榆,最終還是拒絕:“不了,我們有我們的節奏。而且小榆沒去過荒原,貿然跟上軍紀嚴明的隊伍,我怕她會有壓力。”
壓力……
白羽愣了愣,隨後又笑了起來:“我看她脾氣性格雖然好,但但好像並不害怕壓力——有時候,你也可以適當放手看看。”
“周潛,別輕易把女孩子當做溫室裡的花。哪怕是最微小的苔蘚,想展現自己的時候,也會竭盡全力開出花的——她的性格看起來可比苔蘚更強大。”
周潛頓了頓,也跟着點頭:“對,所以我會帶她去荒原適應節奏。”
白羽點點頭,看着這個面容黝黑,疤痕猙獰,但站在那裡不聲不響時卻格外沉穩且值得依靠的防禦軍,忍不住又笑了起來:“有提升自己的意願就好——畢竟,世界上最值得依靠的是自己。”
“那麼,一路平安。”
她衝周潛點了點頭,而後整了整帽子,接着大步向前去。
前方也有屬於她的野心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