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紓擡頭朝他笑了笑,伸出自己的右手掌心朝上攤開,馮重注意到其上掌紋遍佈,象徵感情的那條紋路一波三折。
阿紓摩挲着那條感情線,言語裡有些晦澀,“你知道嗎?我小時候覺得好玩,悄悄去算過命,算命的人指着我的掌紋說我這輩子情路曲折,難以善始善終,最好的解決方式是學會放下。那時我並不以爲然,如今真真嚐了一遍,才恍然覺得真有命這一說,而所謂坎坷,不過是我自己的執念罷了。”
她停了半秒,才繼續道:“馮醫生,我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當初的決定,從未。”
阿紓淡淡的聲音盤旋在空氣中,卻是從無有過的堅定,馮重忍不住想起兩年前那個相似的午後,那時候沒有今日溫暖的陽光,玻璃窗外被烏雲覆頂,他問:“沈紓,你做好決定了嗎?”
沈紓面色蒼白,神情卻和現在如出一轍,她回答:“是的。”
過去的一切和現實如此不謀而合,讓馮重心中頓生出一種恍惚,真的只是執念嗎?
那這份執念到最後又縛了誰?
……
時間追溯到兩年前的十一月份,那個十一月註定是個不平靜的十一月,因爲青城發生了兩件大事。
其一,東郊容家死而復生的容少奶奶顧笙歌遭遇綁架風波,容家大少爺發佈高額懸賞通告,昭尋全城;
其二,那年的十一月中旬,青城提前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大雪覆地三寸,偌大的青城一片冰天雪地,好不壯觀!
大家都在感慨瑞雪兆豐年的時候,阿紓卻在回青城的路上心急如焚。
一天前,她在美國結束了一天的進修課程,閒暇之下上了以前在青城常去的貼吧,卻不曾想被容少奶奶失蹤的消息佔了滿屏。
青城,能被稱爲容少奶奶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她的摯友顧笙歌。
她的心“咯噔”一跳,心想着是不是吧友作弄,便一條一條帖子看了下來,越看到後面越覺得膽顫心驚,當阿紓潛意識地撈過手機撥下笙歌的電話號碼時,手心已蓄滿了冷汗。
不出意外地,笙歌的手機是關機狀態,她轉而撥通向啓的手機,無人接聽……
阿紓沒有過多遲疑,找出自己的護照,簡單收拾了幾件行李,當夜回國。
這趟飛行並不順利,因爲青城在她回國的那天突然下起了漫天大雪,機場跑道溼滑,不符合降落條件,飛機臨時迫降b市機場,等到她真正回到青城,已經是原訂降落時間的十小時後。
她趕到醫院的時候,正好看見渾身是血的笙歌和容瑾被推了急診室,萬幸的是,二人雖然滿身傷痕,但是都還活着。
“阿紓,你怎麼在這裡?”
一道驚訝的聲音響起,阿紓轉過身,看到了一臉驚愕的向啓。
向啓一身整齊,除了衣服少許的幾抹血跡外,並沒有看到傷口,阿紓鬆了口氣,急急道:“我在美國無意間看到小歌失蹤的消息,但是都聯繫不上你們,我很擔心就直接回來了……小歌和容教授怎麼樣了?我剛纔看他們被推進去的時候滿身是血,他們不會……”
她說到此處的時候忍不住啐了自己一口,“我胡說八道什麼呢,他們肯定會沒事的!”
向啓頓時瞭然,沈紓打電話的時候,他手機剛好沒有帶在身邊,後來看到又顧慮到時差的關係沒有給她回電,再然後查到笙歌的下落後忙於營救便忘記了有這回事。
“大妹子身上都是些皮外傷,沒有性命之危,阿瑾的頭顱被彈片穿過,雖然彈片已經及時取出來了,但是結果還不好說……”
向啓的語氣有些沉重,阿紓便知道容瑾的傷情不容樂觀。
她的臉色頓時也沉了下來,抱了抱手臂,看着閃爍的手術燈,一顆心被緊緊吊起。
忽然,肩膀一重,有陣暖意籠住了她的身子,阿紓偏頭看去,只見肩頭蓋着一件外套,向啓穿着一件套頭羊毛衫,手還搭在她的肩膀上,言語裡有些無奈:“我真懷疑你穿成這樣是怎麼上的飛機?”
阿紓困惑,她穿成怎樣了?
向啓朝她的腳努了努嘴。
她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自己的腳上還蹬着棉拖,而剛纔下車跑得急的關係,右腳上原本及踝的襪子有一半被她踩在了腳底,裸露出來的腳跟子凍得通紅一片,已經沒了知覺。
這副模樣,着實有些狼狽。
阿紓不好意思地往後縮了縮腳,勾着手指把滑落的襪子提了提,“我下飛機的時候忘記換了,說不定還能僥倖引領時尚新造型。”
她的冷笑話並沒有逗笑向啓,因爲他的手機鈴聲剛好響起,他蹙了蹙眉,走到一旁去接電話。
阿紓從他的隻言片語中隱隱約約聽出這件案子的始末,廢棄工廠爆炸,造成二十五個人死亡和三個人受傷,其中容瑾受得傷最爲嚴重。
這場人爲事故的嚴重性不言而喻,她看了眼急救室,頓時沒了逗笑的心思,就在剛纔,她差點再次失去生命中僅剩的摯友。
有了如此認知後,阿紓只覺得手腳發涼。
向啓很快就接完電話,他走回她身邊,看着她難看的神色,不免有些擔憂,“是不是人不舒服?”
阿紓搖了搖頭,可沒忍住鼻子間的癢意,低頭就打了一個噴嚏。
“啊…嚏…”
向啓臉色一變,拿起手機一邊撥通號碼一邊對她道:“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我讓人先送你回去。”
阿紓急忙阻止住他的動作,“不用,我等小歌他們脫離危險再回去,否則我心裡也不會安心。”
向啓聞言,撥號的動作一頓,他收起手機,把披在她身上的外套攏了攏,輕輕攬住她的肩頭,“放心吧,那麼嚴重的爆炸他們都活下來了,這兩個禍害命大,不會有事的。”
阿紓點了點頭,二人沒有誰再開口說話。
向啓說得對,那兩個禍害都成功地熬過了危險期,不對,應該說是三個,因爲笙歌的肚子裡已經多了一個新生命。
阿紓舀着湯吹涼,喂到笙歌嘴邊,“小歌,你先吃點東西,醫生說容教授的傷情嚴重一些,恐怕沒那麼快醒來。”
此時,距離爆炸已經過去了兩天,笙歌很快就醒過來,她肚子裡的孩子雖然有流產的徵兆,但是最終還是保住了。容瑾的情況卻不甚樂觀,可好歹已經脫離了性命危險。
笙歌接過湯,手愛撫着摸着尚未隆起的肚子,“阿紓,你不用安慰我了,容教授的情況我只會比你更清楚,對我來說,只要他還活着,我便心滿意足。”
阿紓看着她嘴角勾起的笑容,不免釋然一笑,“你和容教授經歷了這麼多,好不容易苦盡甘來,相信老天也不會那麼無情。”
“是啊,上天對我一直很仁慈。”笙歌沉默了一會,擡頭看向她,“阿紓,我的事情已經沒什麼好說了,你呢?既然回來了,還去美國嗎?”
阿紓眸光不自在地閃了閃,“我的課程還沒有修完,自然要回去。”
“什麼時候走?”
“三天後,正好給沈教授過完生日再走。”她頓了頓,又道:“小歌,我已經答應向警官好好考慮我們之間的事情了。”
笙歌聞言垂眸沉默了一會,“也好。”
阿紓動了動脣,本來還想再說什麼,可最終什麼都沒說,一口一口地喂着她喝湯。
笙歌的食慾不是很好,吃了一半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她擋了擋湯勺,伸手抽了張紙巾一邊拭嘴一邊朝她開口:“阿紓,你先回去吧,哥哥說等下要過來,既然你已經決意忘記,那你們還是不要碰面的好。”
阿紓收拾的動作一滯,她垂眸掩飾住眼底的情緒,“好,那我明天再來看你,你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
說罷,她整了整花瓶裡的花後,便起身離開病房。
笙歌望着她的背影,神***言又止。
大雪已經停了,積雪也融了七七八八,阿紓站在住院部門口,陽光透過還結着冰渣的樹梢落在她臉上,格外地溫暖。
她原本鬱結的心情因爲這久違的陽光驀然寬鬆了些許,深深地吸了口清涼的空氣,提步打算離開的時候,突然一聲驚訝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你?”
跟她說話?
阿紓奇怪地偏頭看向出聲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