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的時間是什麼,笙歌明白。
因爲,今天是她和趙佳銘的婚禮,一場在她看來很倉促卻意外豪華的婚禮。
婚禮是在一艘遊輪上舉行的,一整艘郵輪都被包下,從四周的陳設和司婚人員的排場來看,的確如黎臻所言,他沒有委屈她。
黎臻的保密工作做的極好,應邀而來的賓客都是經過嚴格篩查的,甚至有些人到船上才知道是來參加婚禮的。
這種既驚喜又錯愕的感覺,更給足了這場婚禮喙頭!
如若不是在這樣的情境下,笙歌覺得自己應該是會很開心的償。
她記得年少的時候,她有個夢幻的夢。
她還對顧如歸說過,她說:“哥哥,以後我結婚的時候,我希望是在一艘遊輪上,碧藍的海洋,冉冉而動的白紗,我愛的人船艙的那一頭,溫柔而滿目愛意地凝視着我走向他,然後對着牧師和一片碧海藍天允諾下一生一世的承諾,多浪漫啊!”
她環顧了眼四周,遊輪白紗有了,碧海藍天有了,可是人卻不是那樣的一個人。
笙歌輕輕嘆了口氣,看了黎之語一眼,“語兒,頭紗好像歪了,你幫我理理。”
“好咧。”黎之語收拾好臉上異樣的情緒,連忙上前撥弄好她的頭紗,看着鏡子的她勸慰道:“秦姐姐,來,笑一個。”
她艱澀地扯了扯嘴角。
黎之語嘴角一僵,索性放棄掙扎:“算了,你還是保持原狀就好,笑得比哭得還難看。”
“語兒!”黎臻不悅地喝了一句。
黎之語朝他吐了舌頭:“我說的都是大實話,換我這麼被逼着結婚,我只會比秦姐姐更不開心。”
二人對持着,氣氛一觸即發。
笙歌扯了扯黎之語,擡起左手,看向黎臻:“不是說時間到了嗎?”
黎臻瞬間軟了神色,把她的手放進臂彎裡:“語兒說得對,結婚是個開心的日子,應該笑。”
笙歌抿脣不語。
她挽着黎臻的手臂走向宴會船艙,他們出現的時候,全場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些賓客中,她見過一些面孔,但是大部分還是陌生的。
趙佳銘的身形出現在紅毯的一頭,他看起來似乎很開心,但其實是在強顏歡笑。
笙歌看了他一眼,側身輕輕問黎臻:“哥,這就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嗎?把兩個本不相干的人硬生生地捆在一起,你覺得我們今後的生活會快樂?”
黎臻擰了擰眉:“你想反悔?”
“肉在俎上,我有反悔的可能?”
心知事已成定局,不知爲何,看着她如今的神色,黎臻的心裡頓生出幾分隱隱的不安。
他停住腳步,一臉凝色地看向她:“歌兒,你是不是瞞了哥哥什麼事?”
笙歌勾了勾脣角:“我這些日子都活在你的監控下,你覺得我能瞞得了你什麼?難不成我結婚,你倒患上了婚前恐懼症?”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有些漫不經心,黎臻的臉色卻很不好看,他重新邁動腳步,在衆人的一片豔羨聲中,把她交到了趙佳銘手裡。
錯身而過的時候,他彷彿聽見笙歌說:“哥,阿紓好像還沒到,你幫我問問她到哪了?”
黎臻猛地回頭看向她,披着頭紗的笙歌嘴角緩緩勾起一絲莫測的弧度,笑容詭異。
驀地,他的心又更不安了一些。
他一下臺,就給沈紓打了電話。
沈紓那端有些吵雜,證實了她的話語。
今天青城堵車堵得厲害。
吩咐遊艇在岸邊等她後,黎臻看了眼已經駛離岸邊有一段距離的遊輪,擡手按了按眉心。
許是他多慮了,這幾天他爲了以防萬一,笙歌的一舉一動皆在他的掌握之中,就連她唯一可能聯繫的沈紓,他也派人去盯着。
派去的人回報,沈紓這一週幾乎律師所、法院、公寓三點一線,電話記錄除了笙歌外,只有和父母,很正常。
他眯了眯眸,吩咐安保加強防護,便轉身進了船艙。
禮臺上,儀式已經進行到互換戒指的流程。
看着一對新人沒有任何阻礙地交換了戒指,黎臻一顆緊緊懸着的心也隨之落下。
禮成,一切已成定局。
從今天開始,趙佳銘和顧笙歌就是夫妻關係。
四周都起鬨着親吻,趙佳銘一臉難色地看向笙歌。
笙歌笑了笑,主動湊上去,嘴脣停留在他的耳邊,但在外人看來就像親吻他的臉頰一樣。
她紅脣輕輕翕動,笑容魅惑衆生:“趙佳銘,荻秋應該還來不及告訴你,她已經再次懷孕了,一個多月了。”
趙佳銘渾身一僵,他震驚地看向她。
一個多月,是從寺廟聽禪後,他強迫她的那一次。
心中涌上一陣狂喜,趙佳銘轉身就要外臺下走去,卻被笙歌輕輕釦住手腕,她輕聲陳述一個事實:“可是趙佳銘,剛纔在衆目睽睽之下,你已經是我秦歌的丈夫,那麼以荻秋如今這個尷尬的身份,這個孩子還留得住嗎?”
趙佳銘臉色一白,他陰鷙地看向她:“秦歌,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對秋秋做什麼,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笙歌笑着放開他的手:“放心,我什麼都不會做,因爲今天你也走不出這艘遊輪,除非你不要趙氏。”
趙佳銘的腳步僵在了原地,臉色有些氣急敗壞。
她聲音驟冷:“我不過是想告訴你,有些東西不能拿來當賭注,就算被現實所迫,因爲你輸不起。哦,對了,忘了告訴你,我的名字不是秦歌……”
笙歌頓了頓,一字一頓開口:“我是顧笙歌。”
彷彿一道驚雷劈下,顧笙歌這三個字,無論六年前亦或是六年後在青城都是如雷貫耳。
趙佳銘不認識她本人,卻是知道有她這麼一個人。
聲名狼藉地消失了五年,卻在五年後以衆人咋舌的姿態,嫁給青城最有權勢的容家大少爺。
聽聞,容大少爺寵妻如命,爲了她廢掉了一個紈絝子弟的手臂,更是在黎老的壽宴上高調地整死了一家醫藥公司。
那時看到她與容瑾的怪異氣氛時,他就應該覺悟的!
可是……
“你不是……”趙佳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死了?”笙歌不以爲然地笑了:“很抱歉,要讓所有人失望了。”
趙佳銘的心一涼。
若說他認識的秦歌是良善的,那麼面前的顧笙歌絕對不是等閒之輩,一個憑一己之力,能從父親手中奪回大部分股份的女人,讓人怎麼小覷?
他深深吸了口氣,才顫顫開口道:“你對秋秋做了什麼?”
“你說呢?”笙歌輕輕嘆了口氣:“趙佳銘,我說過,婚姻不能用來交易,既然你已經放棄了荻秋選擇了我,你又該以什麼樣的姿態去關心你的前妻。”
趙佳銘急急握住她的手,目光裡盡是懇求:“顧小姐,就當我求你好不好?請你告訴我秋秋的下落。”
二人的聲音很小,在賓客看來就像夫妻間的竊竊私語一般,四周起鬨聲越來越大。
笙歌一臉無奈地看着他:“趙先生,你說現在怎麼辦?”
趙佳銘神色一凜,伸手扣住她的腰肢,在他即將貼近她的時候,船艙突然一陣劇烈晃動,吊燈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杯盞從桌子上跌落,原本起鬨的賓客一陣驚呼,四處逃竄。
船艙晃動了一陣子才停下來,宴客會場已是一片狼藉。
各種食物,酒水,還有玻璃渣混在一起,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好好的一場婚宴,毀了。
大家還驚魂未定的時候,門口傳來一陣躁動。
而在這一片人羣中,黎臻巍然不動地站在船艙中央,他的目光緊緊鎖着笙歌,彷彿要在她身上剜出一個洞來。
笙歌溫良無害地衝他笑了笑,扯出一個他看得懂的脣形。
她說:“哥,我們扯平了。”
你算計了我,我也算計了你,我們彼此彼此。
所以我們扯平了。
你應該知道你知道你妹妹從來不是隻軟腳蟹,我不可能被你逼成這樣還不懂得反抗。
忽然,一聲驚呼聲響起。
笙歌的視線凝在那抹緩緩而來的修長身形上,面容沉俊,此刻的他眉梢還籠着一層戾氣。
她闔了闔眸,忽然覺得渾身發軟。
終究,還是來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