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臻和她較勁了許久,終是服了軟:“隨你。”
他的臉上涌過難以言喻的神色,心裡那股痛意遏住他的喉嚨。
早已料到今日,但事已至此,覆水難收。
心知她至今都不肯原諒他,但是他不後悔。
身爲兄長,他想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她,就像當初母親用自己的方式保全他們一樣。
笙歌不再與他爭辯,有些倦怠地把頭靠向椅背,“我累了。償”
“睡吧,到了我叫你。”
“嗯。”
良久,車廂裡靜默無言,只餘呼吸聲起伏。
黎臻朦朦朧朧間,彷彿聽見笙歌的聲音。
她說:“大哥,相對你,我更不能原諒的是曾經那個愚蠢的自己。”
他倏地睜開眼睛看向她。
笙歌闔着眸,呼吸均勻,彷彿剛纔一切只是他的幻聽。
車身在石頭路上劇烈搖晃着,她的頭滑到窗戶上,磕得玻璃悶悶地響。
黎臻長臂托住她的頭顱,指腹摩挲着她額頭上那道因他而留下的刺目傷疤,輕聲道:“歌兒,對不起。”
沉睡中的笙歌眼睫毛顫了顫。
***
青城,某知名茶餐廳,以各式各樣的冷飲的著名。
笙歌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坐在這裡,回青城的半個月,她幾乎隔天都會坐在這家茶餐廳的同一個位置。
她在等人,男人。
各色各樣的男人,大多是黎臻口中的青年才俊。
今天,亦不例外。
語兒說這叫相親,不認識的兩個人相互介紹,若是合緣就相成了親。
她還說,相親的時候,女方的姿態要擺高一點,時間要在約定前三分鐘內到,早到了顯得你太急切,掉了檔次,晚到則是失禮,所以到達的時間很重要。
她還說了很多。
比如點菜要怎麼點,話題要怎麼打開,怎麼看對面的男人是否真誠,等等。
她說得頭頭是道,簡直可以和教科書媲美,這是她無數次相親得來的寶貴經驗。
笙歌一笑置之,依然每天都會早到半個小時,點杯飲料慢悠悠地等。
兩人要是真的閤眼,哪需要那麼多條條框框?
但是很不幸,找個閤眼的人很難,因爲她一般開口不到三句,對方就找各式各樣的理由落荒而逃。
不過沒關係,反正黎臻手頭有各式各樣的男人,怕是見到年底也見不完。
她看了眼時間,盤算着打發今天這個男人所需要的時間。
將近約定的時間,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才姍姍來遲。
相較之前那些人的木訥古板,這個男人分明就是一股清流。
他一身休閒裝扮,五官清秀,笑容和煦,符合笙歌的審美觀。
那人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麼早到,詫異了一下便開始自我介紹:“秦歌小姐嗎?我是趙佳銘。”
詢問的目光落到她的臉上,探究卻又不冒犯。
笙歌起身與他碰了碰手:“趙先生你好,我是秦歌。”
趙佳銘抿脣輕笑,陽光大男孩的模樣:“秦小姐,我的朋友都叫我佳銘。”
“不知有沒有榮幸和趙先生成爲朋友,現在改稱呼有些爲時過早。”
聞言,趙佳銘愣了一瞬,卻沒有笙歌想象中的尷尬,他施施然落座:“秦小姐真幽默。”
笙歌笑而不語。
她並沒有多少幽默的細胞,好多話語不過實話實話,但不得不否認,面前這個男人給她的第一眼緣很好。
在遇上容瑾之前,她本就喜歡溫潤的男人,很顯然面前的趙佳銘符合她的條件。
“趙先生喝點什麼?”她朝服務員招了招手。
“藍山就好。”
笙歌把單子交給服務員,抿了口杯中的飲料,食指輕輕釦着杯沿:“不知趙先生對我瞭解多少?”
趙佳銘始終帶笑的目光凝着她:“洗耳恭聽。”
“我結過婚。”
“我也剛離婚,所以我並不介意。”
他淡然的態度讓她有些驚詫,但她很快就收起了情緒,繼續開口:“我還有一個八歲的兒子。”
“嗯,聽說了,是秦小姐剛收養的孩子,你很有愛心。”
笙歌擰了擰眉,她終於擡眸看向他,困惑道:“你接受?”
趙佳銘攤了攤手,一臉無辜:“我看起來有這麼小氣?”
氣氛頓時有些奇怪,二人就這樣對視了幾秒鐘。
驀地,笙歌噗嗤一笑:“沒有。”
對面的趙佳銘瞬間看呆了,笙歌的容貌本就極美,今天她把長髮挽在腦後,鬆鬆的頭髮剛好將額上那道駭人的傷疤遮住,描摹着淡淡妝容的臉上看起來完美無缺。
此刻輕輕淺淺一笑,足夠讓人失了神。
服務員剛好送來咖啡,趙佳銘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他移開目光,啜了口咖啡後纔開口:“秦歌小姐既已介紹完,那便輪到趙某了。如我剛纔所說,我剛剛離異,不知道秦小姐可否介意?”
“五十步與一百步而已,我沒有理由介懷。”
聞言,趙佳銘鬆了口氣:“如此便好。關於孩子的問題,秦小姐無需擔憂,我和我的前妻並未生兒育女,所以,對於你收養的孩子,我不會苛待,即便以後我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也不會厚此薄彼。”
笙歌輕笑:“趙先生想得真長遠。”
趙佳銘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她話語中的調侃,盯着她認真道:“秦小姐,我既然來到這裡,必然是帶着十分的誠意,我不知道秦小姐對我的印象如何,但是我剛纔見到秦小姐第一眼,就感覺得對了,對於一個對的人,我覺得很有必要將我的想法講給她聽,但至於秦小姐樂不樂意聽,就要看你的意願了,我有期待但並不強求。”
謙謙有禮的語氣,他目光灼灼。
笙歌握着杯子的手微微出汗,竟被他灼烈卻又坦誠的目光盯出幾分心虛來。
答應黎臻相親不過是緩兵之計,她有無數種氣死人不償命的方式。
若是眼前的男人是那種普通的紈絝子弟也罷,偏偏他又以如此真誠的目光看着她。
驀地,笙歌心中生出了難以形容的愧疚感。
原本到了喉頭的話也慢慢吞了回去,她目光閃爍地敷衍了一句:“趙先生也蠻合我的眼緣。”
話落,趙佳銘嘴角捲起很濃的笑意,“那真是我的榮幸。”
熟悉的話語,笙歌嘴角一僵,腦中驀地閃過容瑾淡漠的臉。
“秦小姐,你怎麼了?”趙佳銘見她臉色乍變,擔憂地問了一句。
笙歌回了神,目光落到他溫潤的臉上,參照這幾天的相親人選,無論形象和修養,趙佳銘都是裡面最出衆的一個。
至少不會引來她的反感。
“我沒事。”她垂眸,臉上異樣的神色消散的一乾二淨。
趙佳銘很健談,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在侃侃而談,而笙歌只是靜靜的聽,適宜回答幾句,氣氛雖不熱絡,但也不會尷尬。
直到他提起一些醫學方面的知識,她終於詫異地看向他:“趙先生也學過醫?”
趙佳銘頗爲遺憾地搖了搖頭:“不算,學了一年就被家裡要求改了金融專業,充其量只是懂一些皮毛,但是我又剋制不住喜歡,多看了一些醫書而已。”
笙歌眼睛一亮,有着相同興趣愛好的人在一些難免惺惺相惜,之後二人之間的交談顯得沒那麼機械,她接話的次數明顯多了不少,見解不同的時候,兩人還會爭辯幾句。
不知不覺,兩人的關係拉近了許多,以至於趙佳銘提出一起吃晚飯的時候笙歌沒有拒絕。
晚餐是在一家西餐廳吃的,趙佳銘選得地方。
如他人一樣,他選得地方也是極不錯,中高檔的餐廳,但是卻讓人有種極舒適的感覺。
“趙先生,你這麼體貼,我不知道你妻子爲什麼要跟你離婚。”
正如趙佳銘瞭解過她一樣,她也略略看過幾眼他的資料,資料上顯示,是他妻子先提出的離婚。
聞言,趙佳銘微微變了臉色,可又很快恢復如初:“大概是性格不合吧!”
他的話語裡有淡淡的哀傷,笙歌一窒:“抱歉,我無意提起你的傷心事。”
趙佳銘搖了搖頭,表示他並不介意。
她鬆了口氣。
卻不曾注意到,不遠處,一雙陰鷙的眸一直鎖着她。
---題外話---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