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霸氣自信,趙普機敏果敢,君臣一唱一和便將一場危機消弭於無形之中。
長街遇刺這個插曲過後,慶祝活動照常進行,御駕直接前往太廟,進行祭祀活動。表面上依舊喜慶,但是內裡所有人都加了小心,禁軍護衛們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今日的疏漏已經夠他們砍頭了,如果再有疏漏,只怕就得株連九族了。
趙錚放下刀劍,恢復了文官的身份,只是沒個官帽,成爲一個奇特的存在。剛剛進入太廟的時候,或許因爲惹眼,皇帝趙匡胤都多看了他幾眼,眼神有些複雜。
此時諸多事情都按程序進行,按部就班,算是中規中矩。太廟之中,趙家幾位先祖的靈位已經安放好,趙匡胤的高祖趙朓被追封爲僖祖,諡文獻皇帝;曾祖趙珽爲順祖,諡會惠元皇帝,祖父趙敬爲翼祖,諡簡恭皇帝
。
這三位無疑都是佔了子孫的光,當初不過是個縣令級別的小官,而今都被追封爲皇帝,列於太廟之中,萬世敬仰。唯獨對趙匡胤有些直接幫助是他的老爹趙弘殷,可惜他沒福氣像劉邦的老爹那樣活着當太上皇,如今被追封爲宣祖皇帝。唯一慶幸的是,死後可以享受帝王待遇。趙匡胤征討李筠後,在返回的路上便爲老爹選好了陵寢,如今永安陵正在修建,不日就會竣工。
接下倆冗長的儀式便有些乏味,但都是至關重要的,宗廟和典章制度確定,才能確立大宋王朝的正統。
等到祭祀儀式結束,已經是過了未時,折騰一天了,又因爲一場提心吊膽的刺殺,所有人都疲憊不已。是以既定計劃中的朝賀與賜宴都暫時取消,改在次日論功行賞之後再進行。
趙匡胤回了皇宮,百官也各自散去,趙錚卻面臨一個無家可歸的窘境。他本來就是孤身一人,以前在定力院出家的,根本沒有府邸,更沒有親人,如今驟然迴歸竟不知去哪裡。
不過已經有人爲他料理,趙錚手足無措的時候,趙光義走了過來,笑道:“五郎,無處可去是嗎?”
“都虞侯殿下見笑了,下官還真是……”趙錚笑了笑,略微有些尷尬,之前怎麼沒想到這一茬,也沒有個準備。
趙光義笑道:“哪裡?在潞州和金陵,你立了大功,今日更是救駕有功……賜你一所宅邸是肯定的,前些日子皇兄已經吩咐了。我爲你在汴河旁尋了個宅院,是前朝一位節度使的,只是有的地方有所破損,工部最近事務多,尚未修繕完,且先委屈你住在禮賓院如何?”
“禮賓院?”趙錚笑道:“那可是使臣的居所,下官有此殊榮嗎?”
“有什麼不可以的,何況禮賓院是你鴻臚寺管轄之地,近水樓臺嘛!”趙光義笑道:“你先委屈幾日,待府修繕完畢再遷入,喬遷之日,我親自前去道賀。”
“殿下客氣了,下官低微,如何敢當?”
趙二歷史形象不咋樣,趙錚對他的人品也不放心,但如今爲時過早。人家有皇弟的身份,又客客氣氣的,少不得要客氣相待,賠上笑臉。
“哪裡的話,當得起,我們……”話到嘴邊,趙光義意識到什麼,旋即呵呵一笑轉移話題。
禮賓院就禮賓院吧,至少那裡的條件不錯,還是外國使臣的待遇,有人伺候的,日子會過的很舒心。趙錚雖然注意到了趙光義話裡有話,但沒有多想,也根本無從想起。
不過兩人站在一起親切的交談的畫面落入某些人眼裡,就不免想入非非,可以解讀出很多別樣的意味來。
……
趙光義安排屬下引導趙錚前往禮賓院,然後便匆匆前往皇宮,去向皇兄請罪。今日的事情直接讓他臉上無光,很是尷尬
。皇兄雖然沒有當場怪罪,但心裡一定怒火滔天,天知道會是什麼雷霆風暴。
適才趙匡胤臨走的時候特意叫走了趙普,這更讓趙光義不安了。他覺得自己有那麼點失寵了,沒有像趙錚那樣護駕有功,也沒有像趙普那樣機敏領會聖意,處處都被人比下,沒有展示出能力,反而表現出很多的不足,留下的全是不良印象,這讓趙光義很惱火。
他有點嫉妒,嫉妒趙錚和趙普,不過相比之下,後者威脅顯然更大。雖然趙錚是……但他根基淺薄,還很年輕,暫時形成不了直接的威脅。趙普則不然,他可是皇兄倚重爲心腹,是宰相儲備人選。
一旦徹底掌控局勢,範質和王溥等人就會下臺,趙普拜相是必然的。到時候處處壓着自己,不免……
趙光義搖搖頭,也不顧的許多,匆匆往皇宮而去。他在想,今日的事情皇兄應該不會過分怪罪吧?要不要給太后哪裡透點風以防不測呢?
到了垂拱殿,躬身請罪的時候,趙光義才發現擔心是多餘的。
“光義啊,今天的事情不怪你!”趙匡胤雲淡風輕地擺擺手,沒有絲毫怪罪之心。
“皇兄,我……”
趙匡胤道:“有刺客潛入,不是你們不仔細,而是對方煞費苦心,怪不得你。這段時間你留守大內,汴梁一直安穩,很好……不過呢,還是有不足之處,需要多加歷練。”
“是!”聽到皇兄的諒解和勉勵,趙光義很是慶幸,但略微思量之後不免有幾分失落。他一向自視甚高,認爲自己能力很強,所以出現疏漏時會很失落。但是皇兄卻不以爲意,說明他並未將自己看得很高,甚至……對於一個高傲的人而言,被輕視是很難受的事情。
趙匡胤並未意識到弟弟這種微妙的心情,他現在的心思全在今日的刺殺上。
“有人不安分啊,朕剛回到汴梁就行刺,是朕低估了他們。”
趙光義道:“皇兄,會不會李筠或者李重進的餘黨……”
“有可能,但……”趙匡胤道:“朕擔心的是另有其人。”
趙普道:“看當時的情形,今日的行刺目標似乎並非完全是官家你,以官家的身手,是能躲開的。”
“嗯!”趙匡胤點點頭,他心中暗想,當時那個情形閃避的話……能該能躲開吧?應該能……
“皇兄,臣弟當時太過魯莽,只想着追兇,險些誤了大事。”趙光義要是此刻還不明白其中的關竅,那他就不是可能成爲宋太宗的人物了。
“殿下也是爲官家的安危着想,何錯之有?”趙普不失時機地打個圓場。
趙匡胤本就沒放在心上,所以並不在意,說道:“朕擔心的是汴梁城裡有人興風作浪。”
此話一出,幾人都陷入沉默之中,顯然這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
許久,趙光義低聲道:“皇兄,請恕臣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五郎今日雖護駕有功,但未免有巧合的嫌疑……定力院之事本就還有疑問之處,會不會和他有關呢?”
趙匡胤依舊在沉默之中,這個說不通的地方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今日的事情也確實湊巧。
“那個刺客呢?”趙光義小聲問道。
“死了,禁軍抓到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趙光義揣度道:“會不會有殺人滅口之嫌?他雖武功好,但早於禁軍察覺,那一刀擲出的位置又那樣準……”
趙普搖頭道:“這個是殿下多慮了,禁軍已經查驗過了,五……文彥那一刀只是傷了刺客,他應該是想要留活口的。是刺客自己服毒自盡的,應該是個死士。不過……萬事皆有可能,如果彼此會有聯繫,那就不然了。”
“該不至於!”趙匡胤沉聲道:“這些天他一直跟着朕,怕是沒有機會與人串聯……要說是早有準備,那也太早了。再者,讓他跟隨御輦之側是朕的臨時決定,否則他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話音之中,顯然是否定的意味。
趙光義道:“皇兄,恕臣弟直言,防人之心不可無,雖然五郎接連幾次護駕,可是他身上的疑點終究無法消除啊!”
“嗯!”趙匡胤道:“之所以讓他跟隨御輦,本意是趁着今日太廟祭祀,讓他順便認祖歸宗。結果出了意外,只好暫時作罷,然後從長計議了。”
趙光義和趙普都沒有說話,他們都清楚,趙錚很有本事,也正是因此趙匡胤才格外看重。否則即便是……也不至於在今日的場合下,讓他入太廟參謁,可惜出了差錯,哪怕護駕有功也錯過了一次好機會。
“皇兄,那追兇的事情怎麼辦?”
“不能大張旗鼓,我們可不能中了宵小的奸計,不過也不能讓他們逍遙。”趙匡胤沉吟道:“還是得查,暗中追查!”
“那讓何人負責呢?楚昭輔合適嗎?”趙普小聲問道。
趙光義本來敢想主動請纓,趙匡胤卻道:“今日五郎以官帽擋箭,很不趁手啊,看來得給他換成刀劍。”
“皇兄的意思是……”
趙匡胤拍板道:“讓五郎去查吧,我看他辦這些事情挺合適!”
“可是……”趙光義剛要質疑反對,可看到趙普贊同的眼神,恍然大悟,低聲道:“皇兄是想趁機……”
“沒錯,希望不要讓朕失望,否則即便他是……也容不下!”趙匡胤的眼神有期望,卻也寒意十足。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