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募牧師之事,還是被日理萬機的兩位女皇陛下察覺。
很快,便有侍衛登門,奉兩位女皇陛下之命,請我上殿敘話。
進了大門,穿過前廳,路過正殿,來到後花園,兩位女皇依舊坐在老地方,品茶,賞花。
一月的月光城,百花綻放,綠柳盈人。
圍繞在暖香嫋嫋的氛圍之中,兩位女皇陛下的精神頭,看起來都頗佳,只是妖精女皇神情淡然,脣角帶笑,一副安於現狀的模樣,而在精靈女皇的淺淺笑顏中,卻還帶着一絲複雜的憂慮。
我快步上前,向兩位女皇陛下見禮。
妖精女皇微微擡手,一指對面的石椅,道了聲‘坐’,而後屏退侍女,繼續賞花飲茶。
精靈女皇面色微動,朱脣輕啓,似要說些什麼,張了張嘴,卻又吐不出半個字來,呆滯片刻,又悻悻的合上脣,微微起身,端起茶壺,給我斟了一杯花茶。
我忙起身道謝,卻見她微微搖頭,神色複雜的看了我眼,想要說話,卻朱脣囁喏,仍然吐不出半個字來,最後無聲輕嘆,坐回原處。
“這後花園的花花草草,翠柳蒼松,無論看多久,也都看不厭。”
放下茶杯,拈起一片隨風飄落,落在石桌上的半黃半綠的柳葉,妖精女皇一邊把玩這片柳葉,一邊道:“你知道,後花園裡,爲什麼要種上一株柳樹?”
琢磨下妖精女皇的意圖,卻什麼也窺探不到,只得硬着頭皮,搖搖頭,道:“我......不知。”
“因爲它的枝條,始終是低垂的,是觸手可及的,是懂得......臣服的。”
我悚然一驚,隨即又冷靜下來,耷拉着眼皮,盯着妖精女皇手指尖捏住的那片柳葉,沉聲道:“哦,是這樣啊。”
“人吶,不能太頑固,否則就會像這片葉子一樣,未老、先落。”
說着,將落葉丟進杯中。
望着漂浮在金色茶汁上的半黃柳葉,我久久無語。
“我聽說,阿卡哈維住在你那兒?”
妖精女皇這句話,不但將我從走神狀態拽了回來,更是驚得精靈女皇纖手一顫,幾滴茶汁,順着手指細縫,緩緩淌下、
深吸口氣,我重重點頭:“是。”
“聽說你在徵募牧師,想必,是阿卡哈維受了什麼不好醫治的傷病吧?”
聞言,我瞥了眼精靈女皇,此刻的她,正用焦慮而希冀的目光望向我,她既希望我能立刻道出結果,又渴望結果能如她所想那般。
垂下眼皮,我緩緩道:“是,阿卡哈維受了很嚴重的傷。”
喀拉。
一聲輕響,是玉製品破碎的聲音。
不用想,肯定是精靈女皇過度緊張,捏碎了茶杯。
“嗯”妖精女皇點點頭,好似事不關己般,繼續輕描淡寫問道:“他現在情況如何?”
“很好”我道:“已經轉危爲安。”
耳邊,聽得一聲如釋重負的輕嘆,那是精靈女皇的聲音。
“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精靈女皇終於還是沒忍住,脫口道,但隨即,她便反應過來,神色尷尬的望了妖精女皇一眼,幸好,女皇奶奶並沒有責罵她,甚至連看也沒看她一眼,依舊耷拉着眼皮,靜靜望着漂浮在茶汁上的那片半綠柳葉。
“只不過,有種奇怪的精純能量,滲入他體內,目前應募而來的牧師當中,沒人能解決這問題,除非......”
“除非泰勒親自操刀,是這個意思嗎?”妖精女皇淡淡道。
“是”我點頭道:“或許也只有天縱奇才的泰勒爺爺,能救他一命。”
精靈女皇的目光,落在妖精女皇臉上,目光中,帶着濃濃的期望與懇求。
沉默片刻,妖精女皇擡起頭,雙眸綻放出堅毅的光芒:“先這樣維持吧。”
精靈女皇的目光,剎那間遍佈哀求,她用近乎低吟的聲音,哀婉道:“奶奶......”
“泰勒回不來”妖精女皇道:“至少近些年,都不可能回來,他被那條老狗用政治關係捆了起來,除非老狗死了,否則就只能順其自然。”
精靈女皇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但隨即,又煙消雲散了。
她不是個心狠的女人,做不到用別人的性命,換自己兄長性命這種事。
無奈之下,她只得向我求助,但妖精女皇接下來的話,卻直接斷絕了她所有的求助路線:“就算泰勒回來了,也不能救阿卡哈維!”
“爲什麼!”精靈女皇再也忍不住了,她不顧禮節,無禮的質問妖精女皇。
而妖精女皇,並沒有因爲精靈女皇的無禮而懊惱,她將茶杯推到桌子中間,擡起頭,靜靜地與精靈女皇對視,幾個呼吸之後,她淡淡道:“當年,我給過他選擇,是他自己把自己化作一枚棋子,擲入月光城這張棋盤上的,如今,他重傷歸來,默許他養傷,允許他隱姓埋名的活着,已經是我賜予他的最大寬恕。”
說到最後,她深吸口氣,伸手,將精靈女皇攬入懷中,輕撫她烏黑的秀髮,用滄桑且慈祥的語氣道:“我知道,你很難過,但你得清楚,如今的月光城,不比當初,守舊派與革新派的鬥爭,與日俱增,只是礙於我的高壓,不得不偃旗息鼓,可一旦阿卡哈維的身份被公開,你能想象到嗎,那些革新派的怒火,將會給月光城帶來怎樣的災難?”
精靈女皇沒答話,她已哭得梨花帶雨,除了哽咽,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明白嗎,阿娜絲塔,這就是君主的命運”妖精女皇神情平淡,彷彿在訴說一件最爲平淡的小事:“登上皇位,我們不僅僅享受了榮華富貴,享受了萬民追捧,更要承擔着難以想象的重任。”
“奶奶......”精靈女皇抹抹淚,委屈道:“它太重了......我好累......”
“累也要擔着!”妖精女皇扶起精靈女皇,蒼老的臉上,閃過一抹狠厲:“我們是君主,任何一個決定,都關係到國家的去留存亡,別說這點重任,便是天塌下來,我們都要想方設法頂住!”
精靈女皇緊咬嘴脣,沒有說話,但眼中的痛苦與委屈,卻愈發濃郁,到了最後,她再也支撐不住,又一次撲入妖精女皇懷中,痛哭起來。
妖精女皇只是靜靜地望着杯中柳葉,輕撫少女秀髮,默默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