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
陳嫣默不作聲地站着,沒有動手做什麼,也沒有主動問陳母要做什麼涼拌菜。
陳母喊她進來,並不是真讓她幹活,而是有話要交代。
“陳嫣,你今年多大了?”陳母沒看閨女,只低着頭一邊切菜,一邊問話。
陳嫣能看到親媽的表情,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就連問出來的話,也都是溫溫和和的,不是質問,是真的在問這個問題。
“三十五週歲。”陳嫣回答。
陳母停下手上切菜的動作,站直身子,面向陳嫣,“你弟弟陳列呢?”
“……”陳嫣盯着她,明白自己必須回答,嘴脣動了動,準確報出陳列的年齡,“二十九週歲。”
“還記得他是哪天的生日嗎?”陳母問。
她聲音溫溫和和,陳嫣卻有種千斤壓頂的感覺,人趨吉避害本能在這一刻展現,她一時不敢回答親媽的話。
“不記得了?”陳母直視着自己從小疼到大的閨女,“還是記得卻不敢在他生日那天主動說點什麼?”
陳嫣剛纔因爲陳母只喊她來廚房幫忙而生的氣,在這一刻全然消弭,看着她的眼神,帶着祈求。
陳母嘆了口氣,搖搖頭,低頭繼續切菜,“我不要求你對你弟弟笑面相迎,也不求你跟小蘇有說有笑,你有個當姐姐的樣子就行。”
“媽——”陳嫣臉上有些掛不住,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我也沒有對他們怎麼樣啊,你就只會說我……”
陳母沒說話,切菜的動作卻重了幾分。
“陳嫣,你三十五了,孩子都上小學了,成熟點兒行嗎?”陳母忍着氣,“剛纔我喊你進廚房,你看小蘇那一眼就不應該!”
“我就看一眼,也沒說讓她做什麼!”陳嫣也氣,“萬一呢,萬一她也想來廚房幫忙呢?我看她,是想着她如果也想,那我就帶她一起!”
陳母不耐煩了,“陳嫣你別說這些討巧的話,你什麼性子我知道,你自己也清楚。”
陳嫣還想說什麼,被陳母擡手製止,“你給你自己留幾分面子,給我也留點臉,別叫我跟你說得太明白!”
她說完,感覺到腳步聲往廚房這邊來,迅速一指臺子上泡着的木耳,“擦擦臉,去擇洗一下那盆木耳。”
陳嫣看陳母說着話的時候往廚房門外看,迅速明白過來,趕緊一擦臉,背轉過身去擇洗木耳。
蘇青湖是故意的,故意讓輕便的涼拖發出聲音,算是給廚房的母女倆發出個如果說悄悄話可以停止了的信號。
這拖鞋不是夏天那種牛筋底的或者塑料的,而是有些類似酒店那種拖鞋,輕軟舒適,但也不容易發出聲音。
蘇青湖爲了讓拖鞋發出聲音,又不讓客廳裡的人發現,不着痕跡地試了幾種方法,這才讓聲音傳過去。
“媽,有沒有什麼打下手的活兒?”蘇青湖笑着跟陳母說話,“今天我就負責給您打下手,先嚐嘗您做的菜,改天我下廚,也讓您嚐嚐我做的菜。”
陳母喜歡蘇青湖這種大大方方的姑娘,聽她說話敞亮,剛纔的氣鬱消失了一些,“行,你就給我打下手,等會兒嚐嚐我做的菜。”
蘇青湖問話的時候,看到臺子上放着的蒜,自然而然地拿起來,問陳母,“蒜要完整的,還是——”
“都行。”陳母笑,“這蒜等會兒就拌個涼菜和爆炒個青菜用。”
她這一說,蘇青湖就明白了,利索把蒜外衣剝掉,然後一瓣一瓣地掰下來,
往案板上一放,拿起另一把刀,刀背平放,“啪啪啪”幾下拍下去。
陳母:“……”
陳母一時愣住,本想誇幾句幹活仔細秀氣,現在這樣卻不知道怎麼誇比較好。
“媽你力氣好大!”二蛋這個馬屁精過來了,還伸手朝蘇青湖要蒜剝,要幫她。
蘇青湖默默嘆了口氣,放棄往這個馬屁拍得不是地方的孩子嘴裡塞瓣兒蒜的衝動,遞了倆給他,等他接過,一邊剝蒜,一邊低頭問,“怎麼往廚房跑了?”
她得低頭啊,二蛋剛纔那一句話不知道怎麼戳到婆婆了,她總得給憋笑的婆婆一個面部表情恢復期的私人空間。
“沒意思。”二蛋撇撇嘴,“姑父講的東西,哥哥喜歡,爸爸和爺爺也聽得認真。我還小,我不想那麼快背上生活的重擔。”
人說着,還嘆了口氣,活像被生活摧殘了多少次一樣,看得蘇青湖嘴角差點抽抽。
這孩子怕不是跟街頭巷尾那些老頭老太太混得太多?說起話來,一股子的小大人味兒,甚至還帶着幾分大哥打江山不容易的慨嘆,簡直了……
“行行行,”陳母笑得不行, “咱不聽,咱不那麼早背上生活的重擔!”
二蛋特真誠地點點頭,“嗯。”
蘇青湖悶笑,見他把蒜剝好,伸手接過,然後問陳母,“媽,有番茄嗎?”
“有。”陳母也不問,彎腰從角落裡拿出個籃子,“都在這兒了。”
蘇青湖傾身,從裡面挑揀出來了四個沙瓤番茄,一邊洗,一邊說,“咱們來個白糖拌西紅柿吧。”
“成啊,家裡白糖罐子滿着呢。”陳母看了一眼二蛋,見他喜不自勝的樣子,就知道蘇青湖要做這個是爲了孩子,“給孩子先洗一個吃。”
蘇青湖應了一聲,把頭一個洗好的番茄拿刀輕輕一劃,然後用手掰開,全遞給了二蛋,“給你哥一半。”
“好!”
二蛋喜滋滋地回了一句,拿着番茄就往外走,想到什麼,又停了腳步,回頭跟蘇青湖說,“媽,我想吃你做的涼拌黃瓜。”
說完,還衝蘇青湖眨眨眼,滿臉都是雖然我幫你拉了好感,但不用感謝的小模樣!
蘇青湖:“……”
他以爲她涼拌黃瓜做的好吃,今兒做了就能拉到好感嗎?
還誇他?想啥呢!不揍他就不錯了!這是給她展示的機會嗎?這是給她拉仇恨呢!沒見從她進了廚房,大姑姐就沒說過一句話嗎?甚至連轉身都不帶轉身的!
“你吃你的番茄去吧!”蘇青湖揮手趕人,“我剛說了我今天只打下手的,你可別給我找事兒了。”
說着一轉,看陳母,略帶一些親暱說,“媽,我做飯還不太熟練,您等我回去再練練手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