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啥事也不管,就知道喝…喝…喝,天天喝到半夜回來,有意思啊?”
一個尖銳的聲音,透過了厚重的防盜‘門’傳出來,駱家龍和汪慎修停下腳步了,凜然互視一眼,然後悄悄地貼到了‘門’上,這一天哥幾個過得膽戰心驚吶,新廳長今天上任,嚇得哥幾個不敢去上班了,據說省廳這位領導在市區各警務單位微服‘私’訪了三天,看到的問題一大蘿筐,哥幾個睡覺加上把廳長攆出去,這問題‘性’質究竟有多嚴重,誰心裡也沒底吶。
來叫鼠標來了,沒想到標哥過得是這種生活吶,又被老婆罵了,貼上耳朵時,聽得更真切了。
“都胖成什麼樣子了,吃…還吃……大早上就吃‘肉’?”
“可把你拽得,一月掙不得三千塊,還拽得是領導?還沒我們商場導購掙得多。”
“自己洗碗啊……把地拖了,被子疊好……這個月信用卡沒舌L屆0吧?”
“管得緊怎麼了?你媽都說了,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五天不管,準出大‘亂’,你再這樣,沒法跟你過了啊,信不信我打電話,讓你媽把你領回去?人家是買車買房娶媳‘婦’,你可好,住房買車靠媳‘婦’,就那麼點工資還經常見不着……";
家庭教育工作開展得不錯,駱家龍和汪慎修掩嘴呲笑着,附耳聽着,似乎是鼠標低聲下氣哄老婆了,聽到腳步聲時,兩人兔子般地往樓上躥,貓在拐角,只見得細妹子風風火火走了,這才舒了口氣。
汪慎修凜然問着:“看來,單身生活還是有好處的。”
“圍城唄,孤獨的時候嫌寂寞、成家的時候又嫌括噪。”駱家龍笑着道。
“不過鼠標有點過分啊,家裡有這麼個天天忙着掙錢的老婆,他倒好,和咱們一起泡妞去。”汪慎修有點爲細妹子不值了,一說這話,駱家龍翻白眼了,他趕緊解釋着:“不包括你,你不還沒成家麼?”
“一樣的,都會煩的。老婆的保鮮期和婚姻的保質期都不長。”駱家龍小聲道。
兩人下了樓,咚咚擂‘門’,片刻‘門’開,哥倆霎時笑噴了,圍着圍裙,拿着拖把,嘴裡還啃着火‘腿’腸的標哥正在幹家務,一瞬間被兩人撞破,他怔了下,然後厚着臉皮待之了:“笑吧,笑不了多長時間了,一會兒該尼馬哭了……進來吧。”
進屋關‘門’,笑聲未絕,駱家龍贊着標哥,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亂’找;汪慎修也嗤着着,標哥你打圍裙這樣子好帥哦,絕對能‘迷’倒衆妞,要不今晚穿這身試試去。
兩人不說還罷,一說鼠標是悲從中來,一屁股坐在沙發拍着大‘腿’訴着苦:“老子活得傷成這樣了,你們就別往傷口上灑鹽了行不行?快想想轍吧,尼馬平時督察查崗,有問題都是通報批評,這回可廳長查崗,睡覺就夠嚴重了,還特麼把人攆出去了……哎喲喂,你說我裝什麼‘逼’,還猜人家是開發商……哎喲喂,我這破嘴啊,悔死我了……真尼馬把這指導員擼了,又得回片區查戶口了……把我給愁死了,一夜沒睡啊,指導員在家裡就夠沒地位的了,要特麼成了片警,我老婆還不得笑話死我……”
本來心裡愁苦,可見標哥比大家更苦,駱家龍反倒不怎麼苦了,他勸着道:“標哥,你想開點,興許沒那麼嚴重。”
“就輕不了,分局長看你不順眼都想法給你穿小鞋,別說惹這麼大的領導了。”鼠標驚恐地道。
“我覺得那麼大個官,不至於和你一般見識吧?”汪慎修道。
“當然不一般見識。”鼠標愁苦地道:“還用他出面嗎?人家秘書一句話,從廳裡到局裡到分局,誰敢不當回事。";
也是,這事難辦了,說得汪慎修和駱家龍也心虛了,畢竟是哥幾個前一晚泡吧回家太晚累得,然後集體睡覺,就說破大天,也不佔理啊,再加上標哥這破嘴又唬又詐,這指不定掙回幾雙小鞋穿來呢。
“要不這樣,咱們主動承認錯誤,爭取寬大?”駱家龍提議到。
滾,絕對不行,你把事實講出來,錯誤會更嚴重的,出入娛樂場所,那違反禁令,本來通報,現在得改除名了。
一反對,汪慎修又出主意道着:“要不統一口徑,就說前一晚蹲坑守嫌疑人,累得。”
這個好像行,可駱家龍又講了,這種事一票否決,沒有什麼道理可講,我和鼠標都不是刑警編制,辦那個案子,盯那個嫌疑人?再說你就盯了,人家管你那麼多,反正上班時候睡大覺,給你處分怎麼都不過分,我可都聽說了,出問題的人不少,好多已經開始走關係了。
“可咱沒啥關係啊?”鼠標道,這種事,總不至於敢去求許平秋吧,就求也沒用,別人也許會盯住你敬業,許平秋絕對不會,肯定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那算了,聽天由命吧,大不了通報批評。”駱家龍和汪慎修沒治了,齊齊道。
鼠標也是計無可施,哥仨一對半,相視無語,而且都發現了一個讓人寒心的跡像,上班時間已經過了,而幾人的領頭人肖夢琪沒催沒問,似乎這一劫,真要逃不過去了。
枯坐了好久,叮鈴鈴電話響時,駱家龍去接,一看是餘罪的,慌忙接起來,本來急速地說昨天發生的情況的,可不料他嘎然而止,表情一下子嚴肅了,半晌扣了電話,輕聲道着:“我差點忘了,今天是馬鵬的忌日。”
這個沒什麼說的,三個人幾乎同時起身,暫時忘記了自己的事,各自整整警容,鼠標換上了超‘肥’超大的警服,在鏡子裡認真地看着自己,少見的這麼嚴肅。三個迤酈出‘門’,直奔陵園方向………
這個特殊的日子,可能讓很多人記憶猶新,熊劍飛扔下了隊裡的警務,帶了一紮白酒,駕車去了。
孫羿扔下手頭的活,半路截了輛出租車去了。
豆曉‘波’風塵僕僕從外地趕回來了。
邵帥不聲不響地請了個假,買了束潔白的‘花’,心情沉重地來了。
就像是心有靈犀一樣,他們幾乎是同時到場的,先到的餘罪和林宇婧已經在那個荒冢前,拔乾淨了冢的荒草,點上了幾支煙,不知是沉浸在曾經的悲傷中,還是被現時的煙燻着,餘罪眼裡浸着淚,不時地抹一把臉,眼睛紅紅的,沒有慟哭,卻總也止不住熱淚長流。
林宇婧陪着丈夫,總是那麼着哎聲嘆氣。
熊劍飛一言不發,開着酒瓶,沿着墳頭灑了一圈,這位決然把槍口對準自己的兄弟,即便已經長眠數年,仍然無法忘懷那一刻的慘烈,他倒着酒,唏噓地說着:“馬哥……喝吧,生前沒有機會和你喝一場,死後兄弟們敬你幾杯……”
“哎,都不容易,我們活着也不好受……”鼠標擦着墓碑,碑身上是馬鵬笑‘吟’‘吟’的照片,他擦着擦着就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淚抹着,淚眼朦朧地看着餘罪,舊事重來,他‘抽’泣着埋怨着:“你狗日的,當時怎麼能讓他去死呢,就好死也不如賴活着啊……”
餘罪沒有反駁,只是淚流的更多了點,當年的毒刺隊員,重新聚首的時候卻有諸多的不和諧了,對於那次的事,儘管都知道是最好的結果,可誰又能放下心裡的耿耿於懷,最起碼邵帥就放不下,他把‘花’輕輕地放在馬鵬的墓前,莊重地敬了個禮,然後和餘罪形同陌路一般,整整警服,抹一把眼睛,慢慢地轉身走了。
身後,豆曉‘波’在嘆氣,駱家龍拍拍餘罪的肩膀,稍作安慰,熊劍飛個直腸子卻是忍不住了,唉聲嘆氣道着:“別難過了……他不會怨你,我們即便怨你,也不是覺得你錯了……人都有吹燈拔蠟的那一天,他這樣走,只是大家心裡有點接受不了而已。”
“他是條漢子,我想我做不到他那樣。”豆曉‘波’抱了抱墓碑,一如抱着戰友,無限的緬懷。
“特勤有句話:只要心有光明,那怕在黑暗中行走,也會照亮別人。”汪慎修輕聲道,他抱抱餘罪。輕聲道着:“最起碼照亮了我們,最起碼我們還沒有放棄當初的理想,也不會放棄。”
他們知道餘罪這些年最大的心結恐怕就在這兒,輕聲安慰着,向着林宇婧示意着,向着長眠在地下的兄弟敬個莊重的禮、鞠上深深地躬,輕輕地離開了,就像以往,他們知道和馬鵬最親的兄弟,也許要有許多悄悄話要說的。
沒有說話,餘罪枯坐在墓碑前,情不自禁的淚流着,一言未發,那一聲槍響,血濺在臉上的感覺彷彿剛剛發生,他似乎到現在還無法相信……也無法原諒……那些自己做的事。
墓碑上笑容依舊,只是已經天人兩隔,怎麼能不讓人唏噓不已。
“別難過了……當警察如果死在自己的職業上,能揹着一個英雄的名字去死,那是死得其所。”林宇婧摩娑着餘罪的頭,憐愛地看着,她知道,相差幾歲的小丈夫,骨子裡有一種執着,近乎於固執。
是那種固執把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我知道,可我……還是有時候會夢到他,就像我親手殺了他一樣……我可以原諒他做的任何事,可我就是原諒不了我自己……”餘罪悲慟着,聲顫着,一時熱淚長流,林宇婧替他抹了把淚,攬着他靠在自己肩上。兩個人,偎依着,在一起默默地悲傷流淚。這是個黯淡的日子,不管是往事還是瑣事,都讓人高興不起來,幾人在墓園的山下等着,等了好久,誰也沒有去打擾那對悲傷的人,不過卻接到了一個緊急集合的通知。
可能更悲痛的事要來了,班上睡覺被抓現行,攆走廳長,還有熊劍飛組織受害人告狀首開先河的事,讓衆人覺得即便今天就是睛空萬里,也拔不開心裡的‘陰’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