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P日,“鐵拳”行動發起第十二天………
清晨,在啪啪作響的敲門聲時,賀名貴睜開了眼睛,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七時了,這個時候能這樣敲別墅鐵藝門的,除了那幾位生意上的朋友,怕是沒人了。他信步到窗前,掀着簾子看時,正看到了劉晌一行三人。
“名貴,我弟弟的事怎麼樣了?”
披起衣服時,聽到了妻女迷糊地說着,這數日失眠良多,主要還是這件放不下的心事。
“快有眉目了,放心吧,劉晌他們來了,我下去一趟。”他坐到了牀邊,撫過髮妻的亂髮,在要走時,胳膊被一雙軟軟的手挽住了,聽着妻子輕聲道着:“要真不行,就彆強求了,別太爲難自己了……咱們跌跌坎坎這麼多年,好容易有了今天,我真怕,又像以前那樣朝不保夕的……”
“呵呵,看你說的,那麼難都過來,這麼簡單,反而擔心了?”賀名貴笑了笑,撫着妻子的手輕輕吻吻,削瘦、鬆馳的手,讓他也暗自嗟嘆,不知不覺就過了這麼多年。
套上了鞋子,輕輕給妻子蓋上被子,對於生意上事,老婆從來都是提個建議,從不參與,外界很奇怪的這位身家千萬的賀老闆從無緋聞傳出。而知曉內情的卻是知道,賀名貴的名以及貴,一半要繫於這位賢內助。
信步下樓,保姆已經把衆人領過來了。這日來,翼城整個牛頭宴餐飲行業風聲鶴唳,日子都不好過,看樣子今天有轉機了,劉晌快步迎上來,樂滋滋把報紙遞給賀名貴,賀名貴邊看邊坐下來,慢慢地喜上眉梢了。
《是辦案還是作案:一位職業經理人至今下落不明。》大幅的標題,在醒目的第二版,配上了數幅照片,當天賀府牛頭宴事發,監控已經被公安局封存,但l10接警處理後,經理秦海軍旋即被帶走,這件事就即便合理也不合法,何況到現在,家屬沒有接到任何通知………這些事實再加上家屬尋訪的渲染、加上牛頭宴倒閉的烘托、加上地方公安的推諉,能讓讀者想到的事情可太多了。
“就這些?”賀名貴問。
“還有,我沒買全,主要在省城,報道轉載了十幾家,網上就亂七八糟的更多了。”劉晌道,徐胖子翻着手機:“我有,我有……看,賀叔……”
賀名貴接過徐胖子的手機,草草一看,《翼城地方牛頭宴產業遭受重創,一半屠宰場被以各種理由封停》、《是銷贓,還是巧取豪奪?》、《翼城首例民告官事例,牛頭宴業主家屬狀告公安局。》等等之類的大標題滿滿一屏,他把手機遞回去,深靠在沙發後,笑了。
“賀總,您說這能管用麼?”高小成持懷疑態度。
“怎麼不管用,我都好幾天沒見着上門找麻煩的了。”徐胖子道。
“應該管點用,省裡調查的,有幾天沒出門了。”劉晌道。
三個人商議着,這個事到現在幾乎到臨界點了,進一點點,就是商戶全軍覆沒,退一點點,就是調查組拍拍屁股走人。在這個時候的攻守同盟相當重要,當然,肯定是有地方上的默許,否則商戶那敢和叫板,事實上,這個策劃本身就是賀老闆通過官面上的朋友辦的,要掩蓋的,自然是這個產業不光彩的一幕。
商議的時候,都看上了賀名貴,這位不是牛頭宴產業出身,不過後來居上後已經是整產業的領軍人物,比如哄擡食價,比如壓低收購、比如搶奪貨源,數次商戰後,麾下已經聚集了翼城牛頭宴的大部分有頭有臉的人物。他若有所思地道着:“快了,現在是比耐心的時候,誰能熬得住,誰就笑在最後了。”
肯定是這樣,可熬得住嗎?衆商戶最擔心的那些警察陰魂不散地上門,不是詐,就是訛,和你覈對N久以前的收購事宜,一個不慎,收購就成銷贓了。偏偏這事誰的屁股也不於淨,生怕被警察提留住。
“你們擔心什麼?”賀名貴看着三人,出聲問道。
“不會出啥意外吧?萬一警察動真格的,兄弟們可吃不消啊。”徐大胖臉上肥肉抖索着,有點恐懼。
“要是人贓俱獲,那沒說的。你們想想,現在很多賊都是事後被抓,頂多也只有單方的人證,說賣給誰誰誰了,單憑這一點,在法律上是不能定罪的………當然,除非你們願意承認,徐胖子,怎麼?你想進去蹲幾年?”賀名貴笑着問。徐胖子嚇得趕緊搖頭。
衆人笑時,劉晌小心翼翼地問道:“老賀,海軍和向陽還被他們拘着,這事……”
“秦海軍知道點內幕不假,可他連這事都沒參與過,拘着吧,不超期羈押,都沒借口找事呢。哎,我這個小舅子嘛。”賀名貴想了想,很頭疼地想了想,然後帶着幾決然地道着:“他要出不來就讓他蹲幾年吧,也好歷練歷練,省得一天遊手好閒,什麼正事也辦不成……我現在強調一點啊,誰要是真吃不消了,就躲遠點,風頭過了再回來也行,這個關鍵時候,儘量避免和省裡來的警察接觸……言多必失啊,徐大胖,特別你這張大嘴巴。”
“哎,知道,反正只要不是強行抓人,我他媽就不操理他。”徐大胖撇着嘴道。
“我保證他們不會,現在呀,估計上面得想想怎麼消除負面影響了吧。”賀名貴得意地笑了笑,安排着保姆,端上來了早餐,一行人邊吃邊說,看這表情,形勢越來越好了………
形勢就是此消彼長,一邊越來越好,另一邊就越來越差了。
沒到中午,趙昂川又見到了回返的兩輛車,還是鄭忠亮帶着的,一問,不出意外,還是沒找着人,氣得他有揪住誰痛毆一頓的衝動。
“忠亮,你過來。”他看鄭忠亮要走,招手道。
“趙哥,您說。”鄭忠亮屁顛屁顛奔上來了。
“我說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趙昂川氣憤道。
“什麼故意的?”鄭忠亮喀噔一下,被看出來了。
“找商戶,你能找錯門;查銷贓你找不着人,欺負我們省隊來的地方不熟悉是不是?”趙昂川斥道,鄭忠亮一拍巴掌,苦不堪言地道着:“趙哥,話不能這麼講?客客氣氣上門問人家買沒買賊贓,誰敢承認呀?再說人家一年收購多少頭牛呢?就是賊贓也未必就記得清吧?”
“你……你等着……”趙昂川無方的威脅了一句,氣得叫上省隊來人,掉頭走了。
鄭忠亮顛兒顛兒上了車,一溜煙趕緊跑了。
回到了技偵大樓的臨時辦公室,一組人氣咻咻地往那兒一坐,扔記錄本的、摔手機,個個情緒極差,本來案情已經漸趨明瞭,但恰恰在最簡單的一環上卡住了,各地抓捕到的盜竊涉案人員不少,交待的案情越來越多,但銷贓一環成了難點,在以往,警笛一鳴直接抓人就行了,可不料這回省領導組對於謹慎辦案強調得越來越重,三天兩頭電話會議強調,最後甚至於把大部分詢問和排查交到了地方公安局。
這明擺着就是地方保護壁壘,交到地方能有結果,肯定是不了了之了。
“晉南人真孬種啊,我們車剛到店門口,譁聲一盆髒水就出來了。”一位辦案人員道。
“不錯了,我們只要到一家,馬上親戚就來十幾號人,準備羣毆那架勢,別說問案情人,人家不罵咱們一通就不錯了。”另一位道。
“現在在節骨眼上,省裡怕出事,咱們又成了標靶,悠着點。”旁邊的一位補充道。
周文涓在列,她幾次想插句話,不過還是忍住了,趙昂川卻是無聊地腳搭上桌上直問着:“文涓,收到歸隊的命令沒有?我看這樣,咱們支持不了幾天了。鐵拳行動快結束了。”
“還沒有。”周文涓笑了笑。
“那有什麼新消息?”趙昂川問。
“秦海軍超期羈押的事,被一位人大代表捅到檢察院了,可能要查咱們二隊辦案程序上的問題。”周文涓道。
“誰操縱的?能量挺大啊?”
“賀老闆唄,這傢伙關係直接通到省裡了。”
“我估計這個人,咱們弄不住啊,就點銷贓的小事,和整個牛頭宴產業比起來,肯定不算個事,用劉局的話說,這是市裡的利稅大戶,要保護滴。”
“呵呵,他們想把矛頭指向二隊,那他就瞎眼了。”
“那就不是咱們二隊抓的人,是一拔鄉警抓的?是不是趙哥。”
討論時,後來的隊員問到趙昂川,趙昂川笑着道着:“我現在都有點想餘罪那小子了,當時我們都不敢動,他直接帶着鄉警把秦海軍和賀名貴的小舅子抓走了……哈哈,我估計現在他要在啊,敢直接去抓賀名貴去。”
衆人一愣,愕然之後大笑,俱說不可能,不過趙昂川提醒餘罪是個什麼人物。在座的有一個算一個,紛紛點頭,這就是了。於是話題轉移了,都到了餘罪身上,在這個傳奇人物的身上,讓普通警員有很景仰的地方,比如獵扒,一月抓多少多少賊;比如襲警,敢直接把一位區長級別的拉下馬,更比如這次,沒證據時候就抓走了涉案人,那如大家循規蹈矩,一大堆證據,反而不敢抓人了。
“安靜一下。”
有人說話了,衆人一噤聲,是解冰。他扔下了看得讓他心煩意亂的新聞,出聲道着:“各位,我們是執法者,如果我們連執行的法律也不遵守,那法律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這句話沒有引起共鳴,卻引起了好大的鬱悶,正是因爲不敢擅越雷池,才顯得縮手縮腳,周文涓輕聲插句道着:“解組長,他們就是開開玩笑,並沒有準備於。”
“這個節骨眼上,省廳領導組都在頭疼。”解冰皺皺眉頭,把摘要出來的情況給各人發了一份,然後條理地道着:“我們到這裡已經是第二十八天了,現在情況一是翼城市委已經單向行文,向省府彙報了牛頭宴產業重創的事;二是有地方數位人大代表聯名,對我們前期工作挑刺,重點就是抓捕秦海軍和於向陽程序不合法的問題,還有後期超期羈押的問題,省檢察院已經介入調查了。三是呢,各地鐵拳行動的戰果不菲,但工作重點都卡在銷贓的確認上,如果在這一項工作上行進不下去,將來對嫌疑人的定罪,也會有很大問題,很可能只能處以簡單的行政拘留或者罰款了事………大家討論一下,我們負責的翼城市是個銷贓的重災區,現在呀,我們需要一個突破口,怎麼樣打開這個口子,只有這個口子開了,後續的工作纔會跟進……”
這個討論又冷場了,本身就是作奸犯科的事,偏偏要以講文明禮貌去詢問人家,可能辦成事啊,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噤聲了,趙昂川半晌接了句道:“我有提議。”
“什麼提議?”解冰問。
“打電話,讓餘所長帶鄉警來,先抓幾個,突破一下。”趙昂川笑着道。然後一幫子同行都嗤嗤笑了。
解冰也笑了,他沒有再發言,不過作爲組長他知道一部分案情,餘罪和馬秋林一直在追一號人物李宏觀的下落,現在已經第十一天了,還沒有消息,看樣子可能性越來越小,領導組先前判斷想從上游打開突破口的想法,估計要流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