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重重的擂桌聲音,嚇了邵萬戈一跳,他旋即聽到了馬秋林爽朗的笑聲,這個時候,他也掩飾不住臉上的喜色了。
“馬老,您今天的氣色相當不錯啊。”邵萬戈推門而入,正貼着關係標籤的馬秋林回頭一笑道着:“你的氣色,比我更好。審訊進行的什麼程度了?”
“安澤這個盜竊團伙頭目丁一飛確定無疑,據鎮川方面的消息,每年消耗的這種天香膏要有幾千公斤,按這個計算呀,我看偷的牛不在少數……光丁一飛家裡就修了兩幢樓,他是當地有名的富戶。詳細還在挖掘之中,通緝令已經申辦了。”邵萬戈道,他看到了在關係樹的頂端,仍然着空着一個大大的問號,說着說着走神了,似乎在想着跟上馬秋林的偵破思路。
“他應該是個小頭目,這是個層層遞接式的多層次組織……你看,製作原料的、單售原料的、然後拿上原料實施作案的、而丁一飛,是坐享其成,專事銷贓的,你試着想一下,怎麼才把把這樣一個鬆散的組織領導起來,讓它高效運作呢?”馬秋林道。
問到這個邵萬戈撫撫腦袋笑了,笑着道:“馬老,您明顯知道我腦瓜不好使嗎?要是個持槍逃犯我對付他們還差不多。”
“他們可比持槍逃犯的危害一點也不遜色。”馬秋林道,指着關係樹道着:“我大致捋了下,牛見山、楊靜雲一夥,也就是羊頭崖鄉落網的一夥,他們屬於最底層,屬於直接實施作案的;往上,就是以丁一飛爲代表的這一夥,他們手裡有藥物的來源,而且有作案經驗,只要把原料和經驗傳授給下面,開枝散葉,他直接可以由贓坐收漁利;這次咱們赴鎮川的調查組中心開花,陰差陽錯地抓到了直接制販藥物的嫌疑人,正說明了,這兒就是全省盜竊大牲畜系列案件的起源地。策劃這個犯罪模式的人,就在這裡?”
“您是指阿爾斯愣交待的那個人?李宏觀?”邵萬戈異樣地問。
“對,這個人可能就是真正的牛魔王。”馬秋林道,遞着幾張技偵剛剛排查到信息。
邵萬戈翻閱着,臉上的喜色越來越甚,他知道這位惠眼如炬的老人要挑出來的東西,會有多大的含金
李宏觀,男,出生於鎮川縣,一九六四年生,八十年代在天鎮示範牧場當過技術員,之後停薪留職下海,警務網中查不到記載,再一次出現卻是在廣西,因爲組織傳銷被當地公安局逮捕,服刑一年零六個月,再之後,又銷聲匿跡了。
“哦,又是一個久經考驗的對手啊。”邵萬戈道,看時馬秋林遞給了他另一張紙,那紙上標註着幾個特點。第一是團伙作案,而且是多團伙大範圍作案;第二,人員龐大,從製作原料、盜竊、接應、銷贓,分屬不同團伙;第三是這樣的團伙,有一個靈魂人物,因爲這種異地盜竊、異樣銷贓,能跨越幾市的手法,在盜竊案例中不多見;第四是主要及次要嫌疑人,應該有過前科;第五是,盜竊和銷贓團伙和翼城專事經營牛肉生意的商人有某種關係;第六是,這個靈魂人物,有過飼養或者獸醫類專業經驗,有一定的組織能力,不排除已經變換身份隱藏形跡的情況………
一條一條,思路極其清楚,邵萬戈看看日期,是幾天前,那時候還因爲能不能關聯在一起發愁呢,有人已經做出這麼大膽的推想了。他以爲是馬秋林是自傲一下,不過剛要恭維幾句時,卻又愣了下,馬老的字寫得公正漂亮,而這一張,簡直就是塗鴉。好像不是馬秋林的手筆。
“您是說,有人已經推測到今天的格局了?”邵萬戈揚着手裡的紙張,笑着問。
“對,他們出行前一夜,餘罪坐在這我兒,隨手畫了這麼幾條,除了最終的這個牛魔王還沒有確定,其他的已經印證不少了。這個李宏觀,是最符合描述的一個人。”馬秋林笑着道,很欣賞的口吻。
“不得不承認,羊頭崖的所長確實有點與衆不同。”邵萬戈輕輕放下紙張,邀着馬秋林道着:“馬老,領導組在市局要召開第一次例會,您是不是出席一下。九地市聯合辦案要開始了,說起來,您是促成者之一呀。”
“不必了,我的興趣在於找到這位牛魔王,你們要抓的小魚蝦,我還真沒興趣。”馬秋林笑着坐下來,又癡癡地看着關係樹,不時地對比着電腦上實時出現的案情通報,一會兒喜色稍現,一會兒又是愁容滿面,又一會兒他電話聯繫着技偵,提供着幾種查找的檢索的特點,不過多數時候,還是失望的表現再現出來。
一直顧着埋頭幹活,不知道什麼時候,邵萬戈已經悄無聲息地走了
“省廳的指導意見已經傳達下來了,這是九地市聯合辦案,咱們縣是案發地,又是重災區,專案組就設到你們刑警中隊……卓隊長,市裡來的同志一定要招待好,全力配合他們偵辦,能把這夥偷牛賊掃個七七八八,對咱們以後工作也是一個促進。”
鎮川刑警中隊,縣局長吳爲踏着未消的春雪走進中隊,邊走邊說着,卓力格圖隊長一夜未眠,不時了應承着,領導是剛剛參加電視電話會議回來,帶回來了一堆指示,不過是後知後覺了。
進了中隊,和一線的同志的見了面,佈置了幾句,又和市裡剛剛審訊下來的同志打了個照面,寒喧一番,吳局長又想起了什麼,拉着卓力格圖隊長問着那拔抓捕隊員,卓隊長笑了笑,指指幹警宿舍道着:“都睡了,一天一宿沒休息,咱們這兒氣候冷,他們可有點頂不住。”
“哎,好同志啊,這麼好的同志,真不多見了……幸苦他們了,一定轉達我的問候,晚上把市裡來的同志都請請。”吳局長安排着,卓隊長剛應承一句,意外出來了,宿舍門毫無徵兆地嘭聲大開了,一個穿着秋衣秋褲的人驚聲尖叫地奔了出來,邊奔邊驚恐地大喊着:“啊……有蝨子、有蝨子……啊,咬了我一身紅包……哇,不會有傳染病吧?”
邊走邊撓、邊撓邊跳,驚恐之餘喊着卓隊長幫忙,哎喲喂,把卓力格圖隊長給氣得直翻白眼,領導來檢查了,這不是給添堵麼。吳局長愣了下,忍着笑,一擺手道着:“卓隊長,你負責處理啊。”
“是”卓力格圖敬了個禮,把領導送走了,回頭瞪着李逸風,那眼睛好毒,李逸風卻是不服氣了,直道着:“真有蝨子,卓隊長,我說你們也太不注意衛生了……嗨嗨,怎麼走啦,你們走了我怎麼辦涅?
真就那麼走了,哎喲把李逸風氣得直想罵娘,可不在地頭混又不怎麼敢,站了會才發現外面冷得厲害,又急匆匆奔回去,嘭聲關上了門,屋裡才睡了兩個小時的,都被嚇醒了,張猛翻了他一眼又繼續躺下了,閉上眼裡咧咧罵了句:“就你狗日事多。”
“至於嗎?那蝨子能咬死你?”孫羿道了句。
“基層就這條件,你以爲你家啊。卓隊長容易麼,咱們睡覺他還得忙着,你還指責人家不講衛生,你昨天跌糞堆裡,還是人家給你找的衣服。”吳光宇數落上了。
基層就這個樣子,這裡還不算最差的,大家對此都抱着理解態度。可沒人像李逸風這麼噴出來。就這李逸風還覺得委曲呢,直拍着大腿氣不自勝地嚷着:“不能這樣吧?啊,不能讓功臣又吃苦又受罪,又流血又流淚吧。”
“你什麼時候流血了?”董韶軍異樣地問。
“你看你看……抓了個蝨子,喝了我多少血呢。”李逸風誇張地道着,還真抓了一個,手上還殘留着皿。
“耶,因公負傷了,這得授獎呢。”孫羿也給了個誇張的表情,不料李呆會錯意了,直問着:“蝨子咬也算負傷,風少還被狗咬過呢?”
“真滴?那可真是大功臣了。得授啥獎?”孫羿問。
“犯賤功、有病獎。”吳光宇呲笑着。
這些人一損起人來,得把你損得一無是處纔會閉嘴,李逸風氣得渾身哆嗦,不過打不過、罵不行、犯賤也處於下風,匹夫一怒,也僅限了拍着大腿氣惱,噢,也不光氣惱,他奔到餘罪牀前,惱不自勝地指着這幫數落他的人告着狀:“所長,他們欺負你屬下我,你看着辦啊,你要不給我作主……”
“我就死給你看。”孫羿一尖嗓子,替這位委曲的像小媳婦樣的風少說了。
李逸風一拍腦門,頹然而坐:“氣死我了。”
“走,不跟他們搭夥了,桑拿去。洗洗漱漱搓搓,好好睡一覺。咱們功臣不能這待遇不是?”餘罪起身了,一句說得李逸風樂了,三下五除二套上衣服褲子,嚷着李呆和拴羊跟上,然後這四位鄉警真在餘罪的帶領下準備走了。
一聽這好事,不去怎麼行。孫羿和吳光宇一激靈都起來了,穿上衣服陪着笑臉道歉,一個要給鄉警開車,一個要給餘所長開車門,董韶軍沒開的了,湊熱鬧上來問着,我給大夥搓背總行吧?張猛也沒落下,邊穿邊衣服邊嚷着,我也得去,我得監督你們,免得你們思想境界不高犯錯誤。
一羣擁着出來了,餘罪笑着一指衆刑警對李逸風道着:“逸風,看見沒,當刑警就兩個特點,一是人賤,不值錢;二是狗臉,說變就變,你跟他們置什麼氣。”
“就是嘛,餘所長說得真精闢。”孫羿道。
“對了,餘所雖然掛職,可現在還是刑警編制裡的吧?”吳光宇提醒道,衆人哈哈一笑。連李逸風也板不住臉了,上車時,他一看人多了,多了個心眼問着:“所長,那誰請客呢?”
“你覺得他們會請嗎。”餘罪來了個肯定句。
當然不會,李逸風看着餘罪,又懷疑了,上車時不確定地問着:“所長,我咋覺得您也不是請客的人吶?”
“是嗎?我風格一向很差嗎?”餘罪愕然問,衆人齊齊鄙視,肯定很差了,李逸風緊張地道着:“您上次說請我們吃牛頭宴,結果吃了一頓,沒給人家飯錢也就罷了,還把人家老闆秦海軍給坑進去了。”
衆人一愕然,跟前齊齊笑得前附後仰,話說餘罪請客肯定沒好事,特別是翼城請得那頓,現在連孫羿和吳光宇也後悔當時沒參加了,不過今天意外了,餘罪的臉色很平和地道着:
“今天是真請啊……兄弟們,實在對不住了,大正月天的奔波了幾個地市,哎,剛纔都沒睡着,我都有點想我爸了,你們說,這人有時候也真賤啊,在學校咱們的理想都是混死等死嘛,怎麼到現在都成累死累活的了……”
或許真是有感而發,餘罪說時,卻是沒人笑了,這個玩笑式的話題,卻不能用嚴肅的答案總結,似乎和責任、榮耀、操守都沒關係,曾經都不那樣自律的人。
可也好像都有關係,否則就說不清是什麼在驅使着大家了。
一路沉默,在大家笑意已失的臉上,和在學校相比,有了更多更復雜的東西,只有幾位鄉警的比較簡單,他們真的有點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