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猖狂之極,他算老幾?”
崔廳長手中的筆因爲憤怒被折成兩截。三兩發生了兩起惡性襲警事件,兩位反扒隊員重傷,而且還是在獵扒報道方興未艾之際,崔彥達廳出離憤怒了,斷筆一扔,冷冷說了句“散會。”拂袖離去,一個學習黨員幹部七不準的會議冷場了,數十名廳、市局中層面面相覷。坐在前很不自然的王少峰局長聳聳肩膀,如芒在背。他摸着手機,在給市局留守的辦公室發信息,讓人火速趕往現場。
襲警類重案一旦發生,按處理流程要啓動重案案件應急預案,第一齣現場是重案隊,緊隨其後的是督察,恰恰這種案子,是誰也不敢隱瞞的。
崔廳出去不久,秘書悄然而入會場,附耳對許平秋說了句什麼,許平秋匆匆離座而去,剛進崔廳的辦公室,廳長劈面就來一句:“這事你怎麼看?三天兩起襲警案,都發生在塢城路街路面犯罪偵查大隊我剛知道,居然是兩名參加是機場盜竊案偵破的功臣,而且剛剛入職的新人,更意外的,我剛剛知道,這麼個聲名赫赫的反扒隊,居然被集體停職,居然集體脫離指揮?”
“這個情況……我,不太瞭解。”許平秋難爲地道着,他不想背後說同僚的壞話。
“那你就回避一下,省廳紀檢和督察下去查一查,襲警的嫌疑人,異地關押,提高預審規格……你組織一下,凡和本案相關的,一律從嚴從重處理。”崔廳怒氣騰騰地道。
許平秋敬禮退出,不一會兒,整個省廳零亂的腳步的響徹樓層,市局參會的各位匆匆離開,省廳直屬的督察和紀檢,按應急預案的要求,奔赴現場。
兼副廳的市局長王少峰想找崔廳彙報什麼,這個時候,意外地吃了個閉門羹。
一層石驚起千層浪,三天兩起襲警事件,都是重傷,還都是發生在建制規格不高的反扒隊,偏偏又是獵扒報道的原型,從省廳到市局、到各支隊、派堊出所,消息像長了翅膀,飛快地在傳着。
安嘉璐聞聽到第一個感覺是不詳之兆,她脫崗了,邊打聽邊往醫院跑;駱家龍聽傻眼了,他有點後悔,慌亂地往醫院跑;剛剛回到了警犬培養基地地豆曉波也傻眼了,又借車往市區回來了;甚至於連禁毒局那幾位也知道消息了,杜立才帶着幾位屬下,聞訊往醫院趕,那個人再不堪畢竟也是一個戰壕裡的戰友。
林宇婧匆匆趕到醫院時,奔跑下電梯正看到了等人的馬鵬,她慌亂地拽着馬鵬道:“怎麼樣?人怎麼樣?”
“還在急救室。捱了一瓶刺,失血過多。”馬鵬難堪地說着。林宇婧往急救室奔,突然又折回來了,兩眼懷疑地看着馬鵬,突然問道:“你一直和他在一起?”
“今天早上和他在一起。”馬鵬道。
“那他出事的時候你在那兒?”林宇婧問,像逼問嫌疑人的口吻。
“在酒店樓下。”馬鵬默默地道。然後黑影掠過,是林宇婧怒不可遏,甩手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很意外,這位眼裡不揉沙的特勤一言未發,動也沒動,林宇婧幾乎氣哭了,她指着馬鵬哽咽地道着:“他是被逼成那樣的,是你教的他。”
在知道案情的第一時間,林宇婧就猜到了大概,她知道不是意外,而是一個警堊察在最無力的時候無奈的選擇,以血作證,釘死對手。她哽咽着,驀然間淚如泉涌,她從來沒想到,餘罪會這樣解決看似已經無路可走的案子。
“你錯了,這辦法我都想不出來,如果想出來我不介意替他去做的。”馬鵬輕聲道,林宇婧抹了把淚,看着馬鵬,又覺得自己唐突了,輕聲道了句:“對不起,我心裡有點亂。”
“沒事,我都想扇自己幾個耳光。”馬鵬道,驀地眼睛一酸,他臉側過一邊,抹了把淚。
兩人說話着,杜立才、王武爲、李方遠一行來了,焦急地問着近況,幾人匆匆趕往急救室,當天的急救手術不少,不過候在門口的人,除了家屬,大多數都是警裝制服的人,不時地有人來,不時地有人打聽,都聚在枯坐在急救室門口,臉色戚色,如喪考妣的鼠標和大毛跟前。
“真你媽堊逼的,怎麼就出的事?”張猛狠狠地踹了鼠標一腳。
“到底怎麼回事?你倒是說話呀?你怎麼從醫院跑出來了?”安嘉璐推着鼠標。
又有人急匆匆來了,是後趕來的劉星星隊長和林小鳳,兩人在市局督察處反省尚未結束,扔下檢討就跑來了,鼠標抱着隊長,哇聲就委屈地哭上了,劉星星戚然地,拍着鼠標安慰着:“對不起,孩子們最關鍵的時候,我沒和你們在一起。”
“人現在怎麼樣了?”林小鳳問着剛哭過的大毛。
“在等血液。”大毛黯然地道。鼠標哭着接上了:“這個賤堊人,把故意把我們支走,自己捱了一傢伙……這個賤堊人,連血型也賤,陰型,滿大隊找不到一個和他血型相符的……嗚嗚,隊長,咱們當得這是什麼警堊察?開除的開除,送醫院的送醫院……二冬還躺着呢,餘兒也倒下了……”
是他親自把餘罪送回來的,他沒能想到一剎那間活蹦亂跳的餘兒會變得那麼虛弱,在趕到醫院時幾乎沒有了脈博,他從來不敢想痛失朝夕相伴的兄弟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境況。
而此時,淚幾乎幹了,人還沒有出來。
靜了,靜得只能聽到抽泣的聲音,只能看到忙碌的護士在進出,每每推出一個病牀,那些焦灼如焚總是湊上來,問着是誰,當聽到一個失望的答案時,所有人心上的陰影又深了幾分。
“他一定扛得過去……一定行的……一定行的……”安嘉璐在默唸着,和後來的歐燕子在小聲地加油着,不經意眼睛同樣紅紅的林宇婧看到了安嘉璐,她點點頭,相信了那句話:一定行的。
她眼中有點恍惚,彷彿還在前日,彷彿還在天龍山,兩人背靠背,沐浴在夕陽晚風中,她記得那一臉壞笑的男孩把他騙到房間,她其實一點都不介意,她在默默地想着,那天爲什麼不和他在一起,爲什麼不和他在一起,如果在一起,也許不會發生現在的事情……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想,寧願兩個人都不做警堊察,寧願兩個人都普普通通平平安安地生活在一起。
叮聲,綠燈亮了,一羣警員圍了上來,急促地問着:“醫生,那位警堊察怎麼樣了?”
“搶救過來了,瓶刺扎到了胃部,引起內出血,再遲一會兒可就晚了……大家不要驚擾,他現在很虛弱,要進重症監護室,而且他的血型很特殊,我們的配型不足,還需要進一步想辦法……讓一讓,讓病牀出來……”
衆人默然後退着,護士推着病牀出了急救室,埋在厚厚被褥裡的餘罪不見真容,醫生輕輕地掖了掖被子,他蒼白臉色像仍然毫無知覺一樣,不知道有這麼多關心他的人就近在咫尺。默默地從衆人身邊走過,默默的警禮送着隊友。安嘉璐忍不住地失聲哭出來了。
鼠標抽泣着,一剎那間他以一種悲愴地聲音,斷續地在說唱着大家熟悉的旋律:“兄弟…吶,兄弟,我的兄弟,我們等着…你……”
夾雜着抽泣的聲音,沒有曲調,大毛在喃喃着平時的謔調:“兄弟吶,我的兄弟,我們……我們在一起。”
鼠標接上了:“流氓、街痞,誰他媽不服氣”
張猛地惡狠狠地接上了:“官富、黑惡,有什麼了不起。”
於是一股沒曲沒調的說唱昂揚着起來了:
兄弟吶,我的兄弟,我們等着你。
沒妞、沒錢,我們不嫌棄。
沒車、沒房,都他媽是苦逼。
兄弟吶,我的兄弟,我們在一起。
流氓、街痞,誰他媽不服氣。
官富、黑惡,有什麼了不起。
流血、拼命,爲什麼不讓我替你
爲什麼不讓我替你
那調子說唱得像嘶吼、在抹着淚的、在咬牙切齒的、在忿然不已的昔日同學說唱出來,一個個彷彿要把內心的憋屈噴出來,醫生異樣地停了停腳步,他似乎被這一羣雄性的聲音感染了,不管怎麼說,那聲音彷彿有一種震奮人心的力量,他看到了,躺在病牀上的傷者,眼睫動了,兩行淚慢慢地溢出了眼眶………
此時,下午15時40分,距離案發已經過了整整三個小時零四十分,當警堊察被搶救過來的消息傳來時,連趕到現場的王少峰局長也長舒了一口氣,肩膀上覺得一下子輕了許多。
搶救室的瓶刺,傷口診斷全部被後來的督察帶走了,連出警的鼠標和大毛也不例外,不過有好多好多的警堊察聚在重症監護室前,包括已經被停職的同事,還有那些滿世界在追着反扒隊員的督察,聞訊而來的他們,都靜靜地站在監護室前,看着虛弱地,仍然不省人事的餘罪,認識的,不認識的,在向他默默地敬一個警禮。
不知道什麼時候,不知道從哪裡,不知道是誰的手機,在輕輕放開了一首熟悉的曲調,是那首熟悉的警堊察之歌,當熟悉的旋律想起,那鏗鏘的旋律彷彿在此時有一種特殊的意味,那激昂的聲音就像有一種召喚的力量一樣,病牀上風餘罪,在動着、在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不過彷彿困了、累了,勉力地一笑,又那麼疲憊地閉上了。
窗外,在憤怒、在祝福裡的同學、同行,一下子失聲,淚如雨飛………
“賈原青,把你今天中午事再重複一遍,詳細一點。”
預審員換了第三拔,仍然是同一個問題。賈原青此時早嚇出了幾身冷汗,他比什麼時候都清醒,很條理地說着和誰一塊吃飯了,是開發商請的,區長、區委書記,辦公室主任以及房改辦領堊導,說得清清楚楚,甚至連自己喝了幾斤幾兩酒也記得幾乎不差。他仍然在強調着:
“這是栽贓陷害,我根本沒有防備,他一瓶子砸我右肩上了,我胳膊疼得都擡不起來了,他握着我的手,讓我的手抓住瓶刺,刺到他小肚子上了……真的,我現在才明白,他是要陷害我襲警……”
三位預審,交換了一下眼神,急救室之外的較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