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二哥,我真想你。”餘罪從車上奔下來,手足情深的表情,奔上前來,把正在早點攤前結賬的馬鵬抱了個結實,惹得一干吃飯的人呵呵直笑。
“去去……你正常點行不行?這樣子,我心虛。”馬鵬着了,不迭地推着餘罪。
“怎麼了,二哥?”餘罪不解地問。
“少來了,你要直接稱呼老二,我心裡還有點底,這麼親熱地叫二哥,沒準有什麼爛事,說吧?別拐彎。”馬鵬笑着道,本來是擠公車上班的,這當會倒不急了,和餘罪步行着。餘罪看了他一眼,這位在羊城親自把他送進監獄的,曾經是省廳直屬的特勤,不管是資歷和經歷,都有他可取的地方,他笑了笑問着:“那就叫你老二了,別他媽裝行不行?我就不信,你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馬鵬嘿嘿笑了,當然知道了,他笑着又覺得不對了,畢竟是在羊城見過的同伴,他道着:“大概知道了,就是劫車襲警嘛,在你們這個警種稀罕,我們經常接觸惡性犯罪的倒不覺得稀罕……究竟怎麼回事?我怎麼聽說你帶人集體脫離指揮了?宇婧也在找你,昨天都沒找到人。”
“案子在這樣的,很簡單……”餘罪把大致案情一說,無意中審得賈浩成漏嘴交待了少量罪行,林小鳳又意中摸到了放在塢城路倉庫的贓物,於是司機張和順通知賈政詢,賈政詢僱兇劫車搶人,以圖隱瞞銷贓罪行……這些事,通過昨天的順藤摸瓜已經捋得很清楚了,但他沒料到背後還有一個更厲害的推手,居然能讓嫌疑很大的賈政詢堂而皇之從二隊放出來。現在他懷疑,抓到了嫌疑人也是推手故意扔出來的,意圖摘清賈政詢的嫌疑,等抓到兇手,幕後的黑手,怕是要淹沒了。現在很關鍵的就是那位僱兇的中間人,綽號老驢的馬鋼爐,這個人餘罪一直想二隊肯定會動手抓捕,可不料不但沒抓,連抓到的也放了。
目標明確,馬鋼爐。
“哦,這樣啊,這個老驢我有所耳聞,曾經是道上的一號人物,不過應該已經洗手了……那這個案子就無懈可擊了,賈政詢你動不了、幕後是誰你不知道,就即便你知道是他弟弟,你更動不了。老驢那號人嘛,你也別指望,幾十年的老江湖了,他能和警堊察合作?就即便他們之間真有什麼幕後交易,怎麼可能留把柄讓你抓到?”馬鵬的頭腦很清楚,列出來的全是不可能。
“我問你辦法來了,不是讓你分析。腦筋上你不佔優勢。”餘罪痞痞地罵了句,馬鵬驀地笑了,搖頭道着:“我真沒辦法,別說我,許處都沒辦法,這種事太多了,管得過來嗎?”
“可捅得是二冬,能不管麼?”餘罪忿然道。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公務不能變成私仇,否則會讓你失衡。”馬鵬道。
“別說失衡,我都快失心瘋了……就問一句,幫不幫我吧?”餘罪上砝碼了。
“幫什麼?”馬鵬道。
“把老驢給我逮起來,我讓他開口。”餘罪道,惡狠狠地來了句。
馬鵬被餘罪惡狠狠的表情嚇了一跳,哭笑不得地道:“兄弟,咱們是警堊察,不是綁匪呀?”
“區別很大嗎?你跟許老頭還把我送監獄裡呢?那是警堊察能辦的事?怎麼?我他媽草棵一根,爛命一條,沒有這些人值錢是不是?”餘罪火了,翻開了舊賬了,說起來有點強詞奪理,那次是任務,而這次無限接近私怨了,馬鵬難爲了撇着嘴,凜然道着:“兄弟,你要這樣,是要把咱們倆一起往進送啊。”
“就這麼大點膽子,還叫特勤?我都替你臉紅。算了,我自己幹,反正破罐子要摔了,還不如摔響聲大點。”餘罪道,扭頭就走。走了兩步回頭,惡狠狠地詛咒着馬鵬道着:“好,等你那天被人捅了,老子就站旁邊看着,送你倆字:活該。”
別說說幹,馬鵬相信是句玩笑,可餘罪要幹,他知道十有八九敢幹,他怔了怔,看着餘罪,他突然想起了在羊城,那個漆黑的夜裡,他也是這樣孤獨地、無助地被送進了陌生的環境。一剎那讓他不忍地追上來拽着餘罪,餘罪掙脫了,不理他,馬鵬又拽住了,邊走邊小聲道着:“兄弟,這事得從長計議,抓人得扣個罪名,否則鎮不住這種老江湖,你聽我說,這種洗白的人,身家都不菲,弄不好得把自己賠上……哎,聽我說呀,要幹就得幹得別人無話可說。最起碼他本人得不敢往外說才成,否則後患無窮……你聽我說,這得好好謀劃謀劃……”
餘罪停下來了,壞壞地笑了,盯着馬鵬,聽着他的教唆,半晌噴了句:“就知道這事你們沒少幹過,還跟我裝。”
馬鵬哭笑不得了,擱餘罪這塊,不管做什麼,好像都落不下好。
兩人密謀了良久開始了,駱家龍能能查到的案底,資料、照片,一古腦給發到了餘罪的手機上,而且又在悄悄地給餘罪指示方位,馬鵬則電話通知着,不一會兒,來了輛民用牌照的轎車,緝毒警的素質就是好,一言不發,臉色冷峻,馬鵬一教唆怎麼幹,抓誰誰誰,抓住怎麼辦,這些哥們除了應了“是”字,啥廢話也沒有。
知道了全盤計劃馬鵬倒也不擔心了,看樣子就是試着審審,只要不過分,他覺得問題不大。不過對於能不能問出來,他又覺得可能性太小。
上午九時三十分,馬鋼爐習慣性地從小區樓上踱步下來,自從年紀漸老、身體不佳之後,他聽從醫生的勸告養成了步行的習慣,從這裡到公司處理一下當天的事務,中午晚上偶而應酬,只要在需要應酬的時候,他才把司機叫上。
今天的天氣尚好,住着的星苑花園小區綠化更好,和煦的陽光灑在經冬未黃的冬青叢上,厚厚的草地還大部分還是綠油油的顏色,馬老哼着小調出了小區大門,邁着公鴨步子,向三公里外的公司步行而去,司機鳴着喇叭出來了,他招招手,示意不乘車。
一車一人,悠閒地走着,馬鋼爐小曲哼得老走調渾然不覺,思緒不在這個上面,而是出門時就接到了賈原青的消息,錢到賬了。這個年紀,往上爬沒有高度,下半身沒有硬度,其實能關心的也就是存款數字的增長額度了,他盤算着這事入手多少,然後盤算着有什麼後患,想來想去,似乎找不到什麼破綻來,又讓他的心情好了幾分。
每每這個時候,總會有一種智商上的優越感。那是把大多數甩在身後,站到他們仰望位置的優越感,這種強烈的優越感,又讓他的心情好了幾分。
嘎聲,剎車……後面吵起來了,他回頭看時,是自己的司機,和一個橫穿便道的行人吵上了,眼看着就要捋袖子打架了,他沒理會,懶得理會,這些事會有人處理,再行若干步,他又覺得不對勁,準備往回走時,一回頭恰恰碰上了一個小年青迎面上來,來不及躲,那人像故意往他懷裡撞一般,他猛覺得有硬硬的東西頂到了他的腹部,面前那人惡狠狠地道:“別動,動動打死你?”
“哇,真的假的?那條道上的朋友?”馬鋼爐臨危不亂,不過震驚了一下下。
“你說真的假的。”餘罪一拉保險,馬鋼爐認出是把九二式,如假包換,他凜然了,他知道對付道上的朋友的辦法,很客氣地道着:“有什麼要求直說,需要錢我馬上想辦法滿足你。”
“上車。”餘罪面無表情地道。斜刺裡一輛啓動了,停在路邊,遮着後面的視線,馬鋼爐略一思索,便即上車,他知道這時候強硬不得。車揚長而去。
老江湖有老江湖的好處,很識趣,於是就很識趣地進口袋裡了。
後面鬧事直鬧到各挨兩拳,那路人被囂張的馬老闆司機打跑,不過回頭再找時,傻眼了,不見老闆了
車上,馬鵬駕車,餘罪和一名緝毒警一左一右挾着馬鋼爐,都沒吭聲,餘罪打量着,卻覺得這人真是見面不如聞名,一身綢裝,一嘴煙漬牙,滿臉皺紋,偏偏皺如老樹的臉皮上還生着疙瘩,再怎麼往仙風道骨的方向裝扮,也讓人覺得猥瑣。活脫脫舊社會一個大煙鬼那得性。
“兄弟,你們那條路上的?”馬鋼爐小心翼翼地開口了,他知道既然抓,就沒有性命之虞,說不定那路朋友缺錢了,想要點,這是最好的一個情況。如果是舊怨,那估計要麻煩點。
餘罪掏着警證,在他面前亮了亮,馬鋼爐一看是警堊察,這倒放一百個心了,長舒了一口氣道:“哦,是警堊察兄弟啊,有什麼事,我一定配合,你們那區的,我認識刑偵支隊的領堊導,治安支隊的領堊導也熟悉,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他眼珠亂轉悠,在思忖着能有什麼事,不料餘罪搖頭道着:“沒事。”
“沒事……沒事爲什麼抓我啊?”馬鋼爐小心翼翼又問,他知道小鬼難纏的道理,抓捕上這些屁警,還是不惹爲妙。
“誰抓你了,給你開個玩笑,你自個走上來了……我們怎麼敢抓馬老闆您呢?”餘罪無辜地道,包括把槍遞迴給馬鵬都手伸得行雲流水,那裡面子堊彈早被馬鵬退膛了。
“哦……”馬鋼爐哭笑不得了,槍頂着,這都算開玩笑了,他更小心地問着:“幾位,是那個部分的?真的,有什麼事您儘管吩咐。兄弟我也是道上混過幾天的,有什麼小事需要幫忙,儘管開口。”
“真沒事。”餘罪強調道,苦口婆心地道着:“你看你這人,非要想有事,要麼也行,那說說,你幹什麼事了?爲什麼警堊察會找上門。”
“我沒幹什麼事呀?”馬鋼爐道。
“這不就是了,沒事。”餘罪道。
哎喲,把馬鋼爐給氣得呀,心給懸得呀,他不知道自己該用一種什麼態度對待這些來路不明的警堊察,偏偏此時餘罪手拿着手機把玩着,他眼神一凜,弱弱地道着:“喂喂,警堊察同志……這好像是我的手機?
“你有證據嗎?”餘罪反問,很無賴的表情。
“我……”馬鋼爐一噎,又被氣着了。
餘罪翻看半晌,恍然大司悟,哦了聲:“哦,確實是馬老您的,我想起來了,剛纔在路邊撿的,您剛路過,肯定是您丟的。”
伸手遞上來了,馬鋼爐剛要接,餘罪又抽走了,翻着短信問:“哎,馬老?這個人是誰?怎麼起名叫小心肝呢?”
“那個……那個,外面養了個,就是二奶。”馬鋼爐見問不相干的事,他倒不介意回答了。
不料這回答似乎讓餘罪很有興趣似地念着短信:“爐哥,你怎麼不回來呀?真討厭……哈哈,我說馬老,幹這事您還成不?都多大年紀了,以我看呀,您包二奶,基本相當於花錢買綠帽戴,您滿足不了人家那需求啊……”
馬鋼爐臉綠了,開車的馬鵬笑了,就連那不苛言笑的緝毒警眉間也帶着笑意,這麼個糾纏不清,快把馬鋼爐憋出火來,果不其然,馬鋼爐生氣地一奪走手機,吼着道:“你們究竟是警堊察還是綁匪?”
“你看你這人,真是警堊察。”餘罪強調道,換口吻了,客氣地道:“別生氣啊,馬老,現在這警堊察就這素質,您多擔待點。”
“要是無緣無故抓我,我要告你們去。”馬鋼爐火氣上來了。快被餘罪氣糊塗了。
“你看你這人,真不是抓你,你怎麼不信呢?”餘罪道。
“那停車,我要下車。”馬鋼爐命令的口吻道。
不料這一句餘罪拉下臉了,一指熙攘的大街道着:“你眼瞎呀?沒停車位,就這麼開着跳下去?摔不死你呀?”
硬中有軟、軟中有硬,車開得不停,一直在市區轉,而且兩人挾着他,他心越來越虛,又過一會兒,車停車,又上來了個人,馬鋼爐一看眼直了,居然是那位在小區擋他司機的小夥,他和餘罪換了座位,兩個面無表情地挾着他,痞痞的餘罪坐在中間,不懷好意地盯着他,就是不說一句話。
你越是不知道底線,那這種情況就會越緊張,他現在甚至這幾個人是不是警堊察,在他的心目裡警堊察雖然爛了點,可不至於到這麼無恥之尤的程度上,他要說話,餘罪馬上動了,伸手阻擋着:“不要跟我繞彎子,你難道不煩呀?”
“我沒繞,是你跟我繞,你們究竟想幹什麼?”馬鋼爐那火氣,此時又被憋回去了。
“開個玩笑,上來說說話,聊聊天……您這麼大年紀,得多和聊聊,免得得老年癡呆,什麼也記不得了,對不對。”餘罪道。
“我…記得,你想知道什麼?”馬鋼爐不耐煩地道。
“我聽說有人捅了個警堊察,反扒隊的,我又聽說,您老經常給人拉皮條,找人辦這事……所以呢?你別緊張,不是懷疑你,這事你說說,可能是誰幹的呢?”餘罪問。
“那我怎麼可能知道,我門都不出。”馬鋼爐道。
“是嗎?那你手機怎麼有嫌疑人的短信?”餘罪語速飛快地問。
“不可能,絕對沒有。”馬鋼爐道。
“哦,這麼肯定,我都沒說嫌疑人是誰,你就知道一定沒有?”餘罪道。
這一句把馬鋼爐刺激一下下,他沉默片刻,笑了,這是警堊察慣用的訛詐伎倆,可以忽略不計的,他正了正身子,很嚴肅地道着:“不管你們是誰,憑無端的懷疑和猜測就抓我,而且用的是這種手段,你們要真是警堊察,有本事別放我,否則我跟你們沒完。”
“你看你這人,都說幾次了,不是抓你,你怎麼就不信呢?”餘罪強調道,好像軟了。馬鋼爐火燒屁股地吼着:“拿槍逼着我上你的車,還不算抓我?”
喲,這事可嚴重了,不料餘罪眼一翻,無賴地道:“你有證據嗎?”
馬鋼爐一語結,又被氣得哼聲了,警堊察要選角度,恐怕監控也奈何不了人家。
餘罪撇了撇嘴,向馬老頭豎了豎中指罵着:“就即便拿槍也不一定就是逼你呀?那你長個jJ,我訛你是強姦犯,你服不服?現在法制社會,不能憑你嘴說,對不對?你真是越老越糊塗……”
“哎喲,好好,你愛幹什麼,幹什麼,我服,我心服口服,行了吧。”馬鋼爐苦着臉道,他知道嘴上恐怕鬥不過這個憑空出來的奇葩了,乾脆閉嘴,一言不發了。
馬鵬聽得後面兩人的對話,知道餘罪慣用的無恥大法今天碰到鐵板上了,這號老江湖可不好對付,再有情緒也見勢很明,沒點真格的東西,你嚇不住他。餘罪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伸手拍拍了馬鵬的肩膀,馬鵬開車掉頭,車停到公堊安小區門口,餘罪下車了,不知去向。
車上少了一個最能說的,剩下的幾人都不說話了,一個開車如飛,兩人面無表情,讓馬鋼爐感覺氣氛越來越凝重,他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像要出什麼大堊事,在車駛向高速,速度提起來時,他那顆心,跟着提得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