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意欣坐在船艙裡面,看着顧遠東在船艙門口踱來踱去,非常明白他的感受。//
他們倆有過同生共死的經歷,又心心相印,彼此之間的瞭解已經超過一般人。
“東子哥,如果覺得不妥,就不要做。你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那麼多次,定然知道自己的直覺是能救命的。”齊意欣走到他身邊,已經拿了主意。
顧遠東回頭看了齊意欣一眼,嘆息道:“你在我身邊,我總擔心……”
齊意欣笑着搖搖頭,“用不着擔心。其實這件事很簡單。——我問你,你怕不怕得罪倭國國君睦仁氏?”
顧遠東轉頭看向船艙外的海面。他們坐的是大軍艦,本來只能停在深水區域。可是倭國國君給他們安排的這個海港,卻是難得的近海深水港口,簡直就是爲這些大軍艦度身定造的一樣……
顧遠東眼裡露出奇特的神情,側身彎腰,在齊意欣耳邊道:“倭國怎麼會有這樣上佳的軍港?”沒錯,這裡就是一處軍用港口。
齊意欣一怔,繼而雙眸一黯,緩緩地道:“近海深水軍港,當然是爲停泊軍艦用的。——難不成,還是給小木划子擺陣法用的嗎?”
看來這倭國國君,實在是不老實。他應該也在外洋定製了大軍艦。不然不會提前在國都附近挑選這樣一個優質近海區域,建了一個軍用港口。
“居然連藏都不藏一下,就讓我們的軍艦開到這個港口。——這個倭國國君,真是有意思。”顧遠東沉吟道。狹長的雙眸眯了眯,一隻手卻是扶緊了腰間的槍套。
齊意欣的身上,也藏有三把槍。兩把在小腿上,一把在腰間。
齊意欣笑道:“咱們新朝這幾年被沈國維和李紹林整得夠嗆。倒是也能打個馬虎眼,迷惑倭國國君這種居心叵測的浪子野心之徒。——我敢打賭,他絕對想不到。我們到倭國來,是來做什麼的。”
顧遠東也笑,沉聲道:“不用賭。倭國的睦仁氏心志強悍,隱忍八年,一舉倒幕成功,並且將倭國國內強有力的大名都握在手裡,將他們管得服服帖帖。這樣的人。若是不懂得不抓緊任何一個機會,他就坐不穩現在這個位置了。”
齊意欣和顧遠東一起走出船艙,站在艙門外的甲板上,看着碼頭上密密麻麻的人羣,還有那一條鮮豔的紅毯。從跳板處蜿蜒向上,翻過山坡,接到入城的大道上。
“倭國國君好大的架子,居然都沒有到碼頭來迎接我們。”齊意欣有些不滿,“不是說倭國一直是大齊的屬國?如今你作爲江東督軍巡防倭國,他居然還在王宮裡面坐得穩?”
顧遠東淡笑道:“李紹林和沈國維都對這位倭國國君以平輩相稱,這位倭國國君,早就當我不是跟他一個層面上的人。怎麼會來碼頭接我們?”
“那他派了誰過來迎接?”
顧遠東想了想,搖頭道:“不記得了。估計就是他手下那幾個忠心耿耿的大臣。”
齊意欣沒有說話。眯了眼往碼頭上看過去,倒是看見好幾個穿着不俗的男男女女,似乎都是位高權重之人。
“你爲什麼不想坐敞蓬小轎車進城?”顧遠東看着外面的人羣,突然問道。
齊意欣那天先拒絕坐敞蓬小轎車入城,後來甚至拒絕坐倭國人提供的轎車入城,讓顧遠東頗有些詫異。
看見顧遠東眼底不解的神情。齊意欣想了想,指着不遠處的山坡密林,道:“如果在那邊埋伏几個狙擊手,朝緩慢行駛的敞蓬小轎車裡面的人開槍,命中率有多高?”
顧遠東皺了皺眉,可是再望望遠處,突然明白過來,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嚴峻,冷哼一聲道:“從上岸就開始挖坑設埋伏了。看來我還是小看他們。”言畢,轉頭看着齊意欣,溫言道:“你又救了我一次。——這種法子,是我沒有想到的。”似乎顧遠東也不是毫無防備。
齊意欣微笑,心底對這個倭國國君的警惕性又高了幾分。
話說現在這個時代,汽車和狙擊步槍都纔剛出現不久,這位睦仁氏和他的手下,就能想出這樣的計策,也算是劃時代的壯舉了。若是沒有齊意欣這個來自未來的變數,顧遠東就算能逃過一劫,說不定也要受點傷。
齊意欣笑着搖頭道:“你也未必會受傷,他們也未必真的會這麼做,不過我們出門在外,是要多小心些。”
顧遠東點點頭,低頭看着齊意欣隆起的肚腹,淡淡地道:“你能這樣小心,我纔算是真正放心了。——不過,我還就擔心他們不動手。若是他們老老實實,我倒是有些不適應。”
齊意欣聽見顧遠東話裡有話,正想問個清楚明白,眼角的餘光卻瞥見倭國國君派來的五人使團中的一人正躬着腰從船的另一端轉過來,便轉了話題,對顧遠東道:“一會兒下船的時候,讓倭國的五位特使先上車開到倭國國君的宮殿,我們跟在後面,如何?”
顧遠東眼神一閃,也看見了從後面走過來的那位倭國特使之一,就笑着點頭,扶着齊意欣的胳膊,一起走下往船艙通往下方的梯子處走過去。
他們帶來幾輛軍車和民用小轎車,都停放在船艙一樓的大廳裡面。
上官銘和宋大夫已經拎着藥箱,等在那裡。
看見顧遠東和齊意欣一起從樓梯上走下來,宋大夫先迎上前去,對他們倆人問道:“你們打算坐哪一輛車?”
顧遠東愛惜地看了一眼大廳裡面停的車輛,目光落在一輛黑色簇新的民用小轎車身上。
宋大夫摸了摸鼻子,喃喃地道:“……這輛太小了吧。也不夠安全。放着那邊幾輛裝備齊全的軍車不坐,而坐那輛車。二少你是不是瘋了?”
顧遠東笑了笑,伸手摸着那輛蹭亮的黑色小轎車走了一圈,淡淡地道:“誰說是我坐的?”
“那是誰坐的?——可別說是給我們坐的。”宋大夫不滿地嘟噥道。
顧遠東轉過頭,看向跟着他們從樓上下來的倭國特使。
本來只有一個人。現在似乎五個人都一起下來了。
齊意欣心裡一動,明白了顧遠東的意圖,忙“哎喲”一聲。捂着肚子蹲下來,嬌聲叫道:“我的肚子好痛!——督軍,人家的肚子好痛嘛!”
顧遠東含笑走過去扶起她,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給她披上,眼裡的神情十分眷戀,似乎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對旁邊的人熟視無睹。
宋大夫和上官銘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打個寒戰,都有些受不了齊意欣突然表現出來的甜的膩人的聲調。
可是他們倆很聰明的選擇了閉嘴。因爲他們知道,齊意欣不是那種只知道對男人發嗲的女人,更不是那種可以當衆發嗲的人。可是她這樣做了。一定有她的原因。
同樣,顧遠東也不是一個習慣在公衆場合曬恩愛的男人。可是他也這麼做了,應該也是有他的原因的。
上官銘和宋大夫悄悄往後退了幾步,躲到大廳柱子後面的陰影裡面,屏息凝氣看着大廳裡面詭異的場景。
倭國的五名特使卻是別過頭相視一笑,面上都有些如釋重負,再看向顧遠東的時候,他們眼裡都帶了幾許輕視。——都說這位江東督軍是個鐵腕人物,如今看來。果然是美人鄉是英雄冢,他已經被消磨得差不多了。真是見面不如聞名。這個顧遠東,不足爲懼也!
齊意欣似乎沒有看見他們,還偎在顧遠東懷裡撒嬌,膩聲道:“人家的肚子好痛……人家不要現在下船……人家要他們先走……”說着,往顧遠東身後倭國特使站立的位置指了一指。
“好了。我的小祖宗,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都聽你的,行不?——你千萬別生氣,要是氣着我們的孩子,我該心疼了。”顧遠東手忙腳亂地哄着齊意欣。
齊意欣更加大發嬌嗔:“你說什麼嘛!——難道你眼裡只有孩子,沒有我?!誰要給你生孩子!”說着,還推了顧遠東一把,轉身就要跑。
顧遠東忙慌亂地拽住她的胳膊,哀求道:“我的小祖宗!你鬧夠沒有!——就知道鬧……”
五位倭國特使看見這一幕,臉上的笑容越發濃厚。——這樣的江東督軍和夫人,根本不足爲懼。也不知道先前是怎樣將前面那位特使嚇得屁滾尿流,回去對國君危言聳聽的……
領頭的特使咳嗽一聲,打斷在大廳裡面那輛閃亮的黑色小轎車旁邊拉拉扯扯的兩人,道:“督軍、督軍夫人。”
顧遠東收了笑容,回頭看了一眼,問道:“何事?”
領頭的特使笑着鞠了一躬,道:“吉時已到,督軍和夫人該下船了。”
顧遠東皺眉道:“你們沒見我夫人肚子不舒服?現在怎麼下船?”
齊意欣從顧遠東懷裡探出頭來,往倭國特使那邊看過去,蠻橫地對顧遠東道:“讓他們先走。我要上去再梳洗梳洗。——你陪我。”拉着顧遠東就要上去。
顧遠東苦笑道:“我的小祖宗,你也給我留點兒面子。”說着,又看向倭國特使,道:“讓你們見笑了。內子身懷六甲,脾氣是嬌縱些。”
齊意欣故意哼了一聲,扔開顧遠東的胳膊,站到一旁噘嘴不言。
顧遠東一臉爲難的樣子,對倭國特使商量道:“你們會開車嗎?”
那位領頭的特使昂首挺胸地道:“不才會開。”
顧遠東點點頭,“那就好。來,你們坐這輛車先走,去王宮給你們國君報信,說我們隨後就到。”說着,不容分說地打開車門,讓他們進去。
這五位特使對顧遠東的輕視之心更強,對顧遠東不過是略微點點頭,五人就魚貫而入,坐上那輛黑色的小轎車。
領頭的那位特使在車裡發動汽車,對顧遠東和齊意欣嘀了兩下喇叭。就緩緩將車開出顧遠東的大軍艦,往駁船碼頭上開過去。
因這碼頭本來就是軍用港口,是爲了停泊軍艦用的,所以一應駁船都修的十分寬大結實。到岸上的跳板也是水泥所造,能容大卡車通行。
那五位特使開着一輛黑色轎車從停泊在岸邊的軍艦裡面開出來。
岸上的人羣發出一陣歡呼,人人手裡揮舞着兩面旗幟。分別是新朝和倭國的國旗,旗上用兩國文字分別寫着一些“友好”、“友邦”之類的話語。
齊意欣立在船上,遠遠看見這一幕,打鼻子裡哼了一聲。
顧遠東悄然站在她身後,低聲道:“你知道嗎?我大齊皇室有祖訓,世世代代,最要警惕的。就是這個一海之隔的倭國。曾經有雄心勃勃的大齊皇帝,想要直接滅了倭國,可是到底隔得太遠,以前又沒有這樣的軍艦和槍炮,都沒有成功。反而損兵折將,弄得皇室好幾次差點內亂。”說着,又嘆口氣,“如今的倭國,已經發展到沒法直接消滅的地步。要如何對付他們,還真是有些頭疼。”
齊意欣看過大齊的史書,對大齊的第一代安郡王妃安解語,感覺十分奇怪。她隱隱覺得,如果她沒有猜錯。這個女人,似乎跟她和楚霓裳的來歷是一樣的。——都是來自另一個和這裡相似的時空後世。
大齊的很多東西,都打上一些後世的烙印。雖然不多,但是都在一點一滴地改變這個世界,才讓這一切,走到今天這個時代的轉折點。
齊意欣揚起下頜。沉聲道:“我們要好好看看睦仁氏這個倭國國君,到底有些什麼本事,將倭國發展到什麼地步了。”
顧遠東點點頭,眼看着倭國特使坐着他的車,已經駛上了紅毯大道。
“我們要跟過去嗎?”齊意欣問道。
顧遠東搖搖頭,負着手站在那裡眺望遠方,“再等一會兒。”
齊意欣知道,倭國在新朝有探子,顧家在倭國,也有探子。國與國之間,本來就是互相試探防備的。
沒過多久,岸上的人羣似乎有些變動。
齊意欣沒看出端倪,顧遠東卻已經明白過來,扶着齊意欣的胳膊道:“我們可以走了。”說着,扶着齊意欣再一次走下樓梯,來到底層大廳。
這一次,底層大廳裡面居然站滿了全副武裝的軍人,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齊意欣嚇了一跳,可是再一想,這樣大的軍艦,怎麼可能沒有軍人呢?也就閉嘴不問,跟顧遠東上了中間一輛土黃色的軍車。
前面一輛黑色軍車開道,後面還有兩輛大卡車,都從軍艦裡面依次開了出來。
宋大夫和上官銘坐在後面的一輛車裡,跟在顧遠東他們後面。
上官銘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坐在車裡對宋大夫悄聲問道:“二少爲何讓那五個特使先走?——剛纔二少是不是給岸上的人羣做了個手勢?那手勢是做給誰看的?是什麼意思?”
宋大夫閉着眼睛,靠在車後座上,低聲道:“這關你什麼事?你是個大夫,不是狗仔!”
上官銘摸了摸鼻子,轉頭好奇地看向車窗外面的倭國景緻,還有倭國的男男女女。
齊意欣坐在顧遠東身邊,被他緊緊箍在懷裡,緊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東子哥,你到底是怎麼了?”齊意欣也有些心神不寧。她警惕地往車窗外看去,可是現在他們不是坐的敞蓬車,而是軍車,據說車窗玻璃都是加厚的,雖然沒有後世的防彈玻璃那樣厲害,但也不是一般的子彈可以穿透的。
齊意欣很確信,就算倭國國君本來有着用狙擊手半途劫殺他們的打算,在她拒絕坐敞篷車之後,倭國國君肯定就打消這個主意了。
如果不用擔心狙擊手,那麼顧遠東在擔心什麼?
軍車的速度開始加快,咆哮着往上衝上山坡,來到入城的大道上。
地上鋪着的紅毯被輪胎碾得七零八落,甚至有些影響車行的速度。
齊意欣看着前方的紅毯,突然臉色有些發白,轉身抓住顧遠東的衣領,緊張地道:“這地上……地上鋪着紅毯,就看不見地上到底有什麼了。會不會有地雷?”
顧遠東拍拍齊意欣的後背,溫言道:“不怕,前面有探路的車,如果有地雷,他們也給引爆了。”
齊意欣恍然大悟,才明白顧遠東爲何要讓五個倭國特使先走,臉上綻開笑顏,道:“原來你都想到了。害我白擔心一場。”
顧遠東微微一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轉過頭去,定定地望着前方,如叢林中的獵豹一樣,不動聲色地等着自己的獵物。
沒過多久,從前方突然傳來驚天動地的一聲轟鳴聲。然後看見一股火光騰空而起,一股熱浪席捲而來。齊意欣就算坐在車裡面,似乎也能感受到這股熱浪。
“出什麼事了?”齊意欣心裡一沉。
司機迅速急剎車。他們前後的車也都停了下來。車上的護衛迅速推槍上膛,將顧遠東他們的軍車圍得水泄不通,警惕地看着周圍的人羣。
沿途歡呼的倭國人被前方巨大的爆炸浪潮嚇得驚惶失措,尖叫逃竄,場面一時十分混亂。
二更5000字。繼續打滾求粉紅票和推薦票。第一代安郡王妃安解語,就是某寒的第一本書《煙水寒》裡面的女主。《煙水寒》架空的是漢唐時期,那個時代的嫡庶規矩,跟後來的明清是很不一樣的。大家有興趣,可以去看看某寒的《煙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