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一陣彷彿冰面破碎的聲音傳來,白衣人臉上的銀甲就那樣破碎了。
面具之下,果真是屬於齊少卿的那張,洛七七無比熟悉的臉。只是這臉已經不再俊朗,反倒是顯得有些支離破碎。
那臉上,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傷疤,像是被什麼東西抓傷的一樣。
洛七七一瞬間楞了,大腦一片空白,幾乎忘記了自己正在做什麼。
沒有見到這張臉之前,想到這一張臉,她就愛恨交織,可真看到這張臉了,她心中似乎只剩下心疼了。
“怎麼會這樣?”洛七七喃喃的低語,不知是在詢問眼前的人,還是在質疑自己的雙眼。
“你們都得死!”面具破碎之後,齊少卿的臉上露出猙獰之色,那無數的傷疤扭曲起來,份外的嚇人。
面目猙獰扭曲的齊少卿將右手高高舉起,一道金色的光芒從他掌心升起,同時在他的身後出現一座七層高塔。
齊少卿將右手狠狠的一揮,金色的光芒挾衝着風雷之聲,惡狠狠的撲向洛七七。
“小心!”寒水宮宮主忍不住的驚呼出聲。
寒水宮宮主話音未落,木靈兒不知道從什麼時候竄了出來,直直的迎向那道金光。
洛七七仿若沒有看到眼前的危急一般,忽然擡起頭來,雙目直直的看向齊少卿的雙眼,口中問道:“齊師兄,你怎會變成這樣?”
洛七七的雙目之中,隱隱有淚光泛出,那淚光一瞬間讓齊少卿的臉從猙獰恐怖變得茫然,那一道眼看就要打在洛七七的身上,齊少卿急急的將手一握金光在一瞬間四散開來,那場景,說不出的動人。
可是場中的兩個主角,雙眼之中卻依舊只有疑惑。
朱從瑞將木靈兒拉了回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說道:“不是讓你好好呆着了嗎?湊什麼熱鬧!”
木靈兒懦懦的蠕動了幾下嘴脣,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只是將頭低下,像個做了錯事被大人責罰的孩子一樣。
朱從瑞揮揮手,說道:“好好呆着,再添亂就沒有飯吃了。”
木靈兒的頭低得更下去了,他自然是知道朱從瑞說的沒有飯吃是什麼意思,也不敢犟嘴,只能乖乖的待在一邊。
朱從瑞現在是他的衣食父母,他可不敢惹他不快。
“齊師兄,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半空中,洛七七看着齊少卿的雙眼,又問了一聲。
齊少卿的臉上顯露出一絲痛苦掙扎,不過很快,那痛苦和掙扎就不見了,他指着洛七七冷冷的問道:“你是誰?我變成怎樣關你什麼事情?”
“我是誰?”洛七七看着齊少卿臉上的距離眼中的冷漠苦笑一聲,說道:“我也想知道,在你的心中,我究竟是誰。我也想知道,爲什麼一個上一刻還在對着我深情款款的說一些好聽的話的男人,爲什麼轉眼之間,就將我推入火坑之中。我也想知道,你的所作所爲,究竟是爲了什麼。有誰知道,風度翩翩宛若謫仙一般的真元大陸青年一代修真第一人,居然是那樣的衣冠禽獸,居然是那樣的卑鄙無恥……”
“你說的我一句都聽不懂,雖然我不知道爲什麼會對你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但是,既然你膽敢打破我的面具,那麼就要承擔後果。我不想殺你,可是,師命難違。”齊少卿皺着眉頭,看着洛七七,冷聲說道。
“哈哈……果然又是師命難違,真是好一個師命難違,多好的理由,多好的藉口啊。是不是你的師父讓你去死,你也會毫不反抗的死去?”洛七七仰天大笑兩聲,看着齊少卿,又痛苦,又嘲諷的問道。
“是。”齊少卿乾脆利落的回道。
“那就來吧。”洛七七痛苦的閉上雙目,等她的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已經是一臉的平靜了,她看着齊少卿,淡淡的說道:“那就來吧,看看我還是不是當初那個只能任人宰割的洛七七。”
說完之後,洛七七不在留手,看着齊少卿的眼中,無悲無喜。
齊少卿不着痕跡的皺了皺眉頭,不過卻沒有說話,既然已經看過他的臉,那麼這些人,一個都不能放過,這是師命,這是他必須用生命去遵守的師命。
兩人在半空之中,你來我往,一個個華麗無匹的法決,彷彿是盛大的禮花,在爲曾經的記憶做最後的哀悼。
曾經共同進退、同生共死,卻只能以殺戮和戰鬥來做最後的了斷,這天意,果然難測。這造化,果真弄人。
這一戰,從黎明破曉,到日暮黃昏,從繁星滿天,到旭日東昇。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天漸漸的陰沉了起來,烏雲掩蓋了最後的天光,細細密密的小雨落了下來,是血一般的紅雨。
日復一日,兩人的體內,那浩瀚的靈氣,都漸漸的枯竭起來。
感受到洛七七體內的情況,朱從瑞忍不住的擔憂起來。
洛七七,還是在留手啊……
怎麼能狠心真正的痛下殺手呢?
那溫和如冬日暖陽的微笑,那如春風一般的溫言細語,危急關頭的挺身而出……那一簇帶着露珠的鮮花,彷彿還在晨曦之中嬌豔而羞澀的綻放着……
洛七七這樣的人,又怎麼會忘記呢?
哪怕歷盡背叛,可最初的溫暖,又怎麼能割捨得下呢?
到底,是曾經動過心,到底是曾經留過情。
可是,洛七七留情,不代表齊少卿會留情。哪怕是從前溫潤如玉的少年時節,師命對他而言,也依舊是不可違抗的。
爲了師父,他能將自己最心愛的姑娘帶進一個巨大的陷阱,眼睜睜的看着她萬劫不復,只能以共死這樣的放生,來對自己的情感做最後交代的。現如今,他既已變成了屍修,從前的記憶和情感俱都遺忘,他又怎會對她留手。
不過洛七七現在的修爲到底是比齊少卿高了許多,加上她所修煉的,乃是凌駕於這真元大陸所有功法之上的混沌五行訣,所以即使面對齊少卿那最後一式拼勁全力的絕殺之術,洛七七也只是受了一些輕傷而已。
說是輕傷,只是相對而言的,實際上,洛七七口中噴涌而出的鮮血,融入漫天紅雨之中,分不清什麼是血,什麼是雨。
一擊之後,齊少卿狼狽的跌在了地上,泥水瞬間染污了他潔白的衣袍,滿身的泥漿和他臉上那一道道的傷疤,完全讓人不敢相信,這是曾經那個讓萬千女修爲之癡狂的齊少卿。
看着洛七七受傷,木靈兒再也顧不得朱從瑞的警告,口中發出一聲妖獸一般的嚎叫,木靈兒再一次的衝了出去,而這一次,朱從瑞再未阻攔。
洛七七下不去手,她與齊少卿的一切,終要有個瞭解。而樓外樓欠木靈兒的,並不比欠洛七七的少,齊少卿,只是開始而已。
在死亡籠罩的那一瞬間,齊少卿腦子忽然清醒了,他似乎看到了從前。
他彷彿看到了那一個笑顏如花,總和另一個黑衣少年打打鬧鬧,在他面前,卻幾多乖巧的姑娘。
他彷彿看到了那一簇帶着露水的野花背後的嬌羞的臉,還有那一雙明眸中的情意。
他彷彿看到了那一個哭得梨花帶雨,只能癱坐在地上,隔着結界質問他爲什麼的絕望女子。
他還看到了……在蛻變成屍修的那一晚,他的痛苦和掙扎……
師父。這一生我爲你背叛自己,背叛最心愛的姑娘,你爲什麼還是如此的狠心?
爲什麼……
他想對那絕望的姑娘說一聲對不起,他想問一聲師父爲什麼要如此對他,只是終究,他只是蠕動了一下嘴脣,身體和靈魂,就一起消散在了這天地之間,再也不見輪迴。
至此,世間再無齊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