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後,我和寧致遠的婚禮在瀾草坪舉行,爲了這個婚禮,寧致遠包下了瀾草坪全場的三天三夜,他說要狂歡,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他要和我結婚了,我由他去,對於這個財大氣粗的男人,好像我也沒必要幫他省錢。
那天天氣還算湊合,上午出了會兒太陽,不過c市一月份是整個冬天最冷的,到了中午婚禮正式開始的時候,太陽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悄鑽進了厚重的雲層,還好婚禮的前半部分在草坪上舉行完之後,很快轉到了室內,所以雖然穿着薄如蟬翼的婚紗,在放着足夠暖氣的室內,也沒多冷。
陳德剛和楊雪蘭也來了,寧致遠給他們安排了造型師,所以當他們和寧建海明安娜一起出現在大家面前時,並沒顯得太過鄉氣。
總算今天是個不太尋常的日子,寧致遠也知道我和陳德剛之間的那個打不開的結,他把我叫到更衣室,又吩咐手下去喊陳德剛過來。在陳德剛進來之前,寧致遠拉着我的手勸我,無論如何要叫一聲爸,這樣的話,過去的事就算是撫平了,以後還是一家人,畢竟父女一場也不容易。
“小離,我知道你識大體,心也善良,還很大度,所以,待會兒一定要叫爸爸啊。”正說着,陳德剛被人領了進來,楊雪蘭也跟着,他訕訕地看着我,想說什麼,嘴脣張了張,似乎又不知說什麼,楊雪蘭在後腰上捅了他一把,“讓你跟女兒說的話呢,都忘了嗎?”
我上前一步,抿了抿嘴脣,艱澀的喊了一聲“爸”,陳德剛當即老淚縱橫,他拉着我的手哆哆嗦嗦的,他哽咽的聲音讓我有點心軟,他說:“孩子,爸對不起你,希望你結婚後能永遠的幸福下去,過好你們的小日子,爸對不起你,過去都是爸的不對,讓你以前受苦了。”
我輕輕咳了一聲,示意他別亂講話,他趕緊諾諾的說,“好,好。”
看着陳德剛臉上流露出的那些愧意,我心裡多年以來對他的恨意消散了不少,就像寧致遠一再跟我說的,陳德剛畢竟是我爸爸,在這個世界上,他應該是我最親的人。
當然,寧致遠不知道,如果算上果果的話,那我的最親的人應該是果果,而不是陳德剛。
婚禮開始,主持婚禮的司儀拿着話筒宣佈:“下面有請盛達董事長寧先生致辭。”
臺下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寧建海這天穿着一身灰色西裝,雖然是快六十的人了,不過還是異常的精神抖擻。
他邁着穩健的步子走到臺上,拿過司儀手裡的麥克風,朗聲道:“首先,歡迎各位百忙之中來參加犬子的婚禮,在此,我先對大家的到來表示熱烈的歡迎。”
噼裡啪啦一陣掌聲之後,大廳裡安靜了下來,寧建海清了清嗓子,正準備開口,這時,從臺下突然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寧家的喜事,我不請自來了。冒昧,冒昧。”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
在所有人的視線中,蕭長安從大廳的正門那裡慢慢走進來,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裝,左手插兜,神采飛揚的走到臺上,在寧建海身邊站定,朝我和寧致遠望了一眼之後,他慢騰騰的開口道:“爸,致遠結婚,你們沒人請我,我自作主張的過來,不過是想送上一份厚禮給我弟弟,我這樣做,您不會生氣吧?”
我心裡慌亂至極,猶如一千頭小鹿在心臟裡狂亂奔跑,我的手心馬上滲出了汗水,心跳驟然加快,寧致遠緊了緊握着我的手,低聲在我耳邊說:“沒事,他應該是發個瘋就會走了。”
可是遠不是寧致遠想的那樣,蕭長安又咄咄逼人的問寧建海,“爸,你怎麼不說話?”
寧建海的臉色微微有變,不過,畢竟作爲一個商人,他在商場上馳騁風雲幾十年,什麼風浪沒經過,怎麼會連這麼點把控全局的本事也沒有,果然,他看到突然冒出來的蕭長安,聽到蕭長安的這段話後,他很快伸手在蕭長安的肩膀上拍了拍,笑着跟臺下的賓客們解釋,“這位,是我的大兒子,想必老朋友們都見過。長安,你先下去,等會兒我們父子單聊。”然後,他壓低聲音,“今天是你弟弟的婚禮,我們以大局爲重,你的事情,我會考慮。”
蕭長安嘴角一撇,笑了笑,拿過寧建海手裡的麥克風,對臺下的賓客說:“謝謝各位的賞光,不過,在寧董事長致辭之前,作爲哥哥,我想先送上自己的禮物,然後婚禮再繼續。”
寧建海默默的看着蕭長安,想必,他對桀驁不馴的蕭長安也是沒有辦法,看他的態度,是先隨他去。
寧致遠這時候微笑一下,拉着我走過去站在蕭長安面前,他的聲音裡明顯有一絲不耐煩,“哥,你累了吧,累了就先在臺下坐一會兒,等一會兒我和莫離敬你一杯喜酒。”
蕭長安擡了擡下巴,“我不累啊,你結婚,我應該高興纔對,我有什麼好累的?”然後,他的目光轉向我,“不錯,弟妹漂亮大方,文淑有禮,我祝你們白首到頭,早生貴子……喜酒當然要喝,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嘛,不醉不歸!”
我的心再次咯噔了一下。
我甚至在這個時候想到了臨陣脫逃,都說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真的不敢想象當我身上的秘密大白於天下的時候,我到底拿什麼勇氣去面對。
然而,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我的目光突然被定格在了臺子的右側!
我的視線似乎模糊了,我以爲自己眼花,使勁揉了揉了眼睛,可是睜開一看,沒錯!是他!
果果邁着稚嫩的步子從臺子的右側朝我跑過來,大廳裡異常的安靜,以至於果果的每一次腳步聲,都猶如一顆炸雷,炸響在我的頭頂!
我忙蹲下身去接住他,低聲喝問,“你怎麼來了?誰帶你來的?”
“是我帶孩子來的!”
我驚詫地擡頭望去,只見芸姨也從那個方向走過來!
我再次使勁地揉了揉眼睛,然後確定,那個衣着一身剪裁良好的酒紅色中式套裙的女人,那個儀態萬方正朝我這邊款款走來的女人,那個把頭髮盤成一個漂亮髮髻化着淡妝的女人,真的是芸姨!是那個我曾熟悉至極,而今卻陌生至極的芸姨!
我覺得自己是在做夢,暗中掐了自己的手腕一下,疼!
空氣彷彿驟然凝結,沒有人說話,大眼瞪小眼,臺下的賓客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只有果果,他拽着我的婚紗,小聲翼翼的說:“大美女,你穿這個衣服真好看。”
我哭笑不得,我的內心已經完全崩潰,我覺得暗中彷彿有一雙隱形的手,正在將我推向萬丈懸崖,只要分分鐘,我就會一頭栽下去粉身碎骨!
然後這個世界就應該安靜了吧?
一直沉默的寧建海突然大聲喝道:“蕭芸?!你來幹什麼?!長安胡鬧,你也跟着胡鬧?!”
芸姨,我既熟悉又陌生的芸姨,她的名字原來是蕭芸,可憐我和她認識十幾年,竟然現在才知道。
芸姨淡淡一笑,我突然發現,原來精心打扮之後的芸姨,竟也是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她笑了笑,淡然的說:“我來當然是有重要的事了。果果,來,過來。”
果果鬆開我的婚紗,扭着小屁股走到芸姨面前。
芸姨指着我問果果,“她是誰?”
芸姨的話一落地,我只覺得自己的腦子裡彷彿砰一聲炸了,我忙去捂果果的嘴,可是我的手被芸姨攔住了,她又笑着問果果,“果果,快說呀,她是誰?”
“她是大美女。”果果清澈的眸子裡有絲絲迷茫。
我真的想哭,成人的世界,孩子不懂,我們爲什麼非要把孩子攪合到成人的齷齪之中!
“不對,除了大美女,她還是誰?果果要是願意說出來,她就不會扔下果果不管。”芸姨又問。
“媽媽。”果果輕輕吐出這兩個字,頓了頓,他過來仰頭看着我,“媽媽,媽媽,芸奶奶說,你要離開我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你不要走好嗎?你不要扔下果果好嗎?”
“蕭芸!你究竟在幹什麼?”寧建海怒氣衝衝的走過來,一把抓住芸姨的胳膊,他另一隻手指着果果,怒道,“這個小傢伙又是誰?”
芸姨淡淡地拿開他的手,淡淡的說:“你又沒老糊塗,怎麼還沒看出來,我費了這麼大勁兒把你的孫子給你送過來,你不感謝我?”轉而,芸姨又拉過蕭長安站在我身邊,左右打量一番,呵呵笑道:“你們一定是弄錯了,長安和莫離,纔是天作之合嘛,再說,孩子都五歲了,真不知道你們還在演什麼?”
寧致遠彷彿這個時候纔回過神來,他冷冽的目光盯牢我,他一字一句的問我,“莫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告訴我,他是誰?”
他的手,指着果果。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寧致遠!”所有要解釋的話齊齊涌在喉嚨口,我卻除了反覆的說着對不起,一個多餘的字也說不出來!
我知道,這個地方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我提起婚紗的裙角,朝後臺跑去,跑到一半,我又想起了果果,我折返回去找果果,我去抱果果,我說:“果果,跟我走,快跟我走。”
蕭長安卻一把將果果抱了起來,果果看我哭,他也開始哭鬧起來,他用小手去抓蕭長安的臉,他嘴裡不停的罵他,“大壞蛋,你是大壞蛋!”
寧致遠看也不看我一眼,他冷冷的走到蕭長安面前,他問蕭長安,“你到底想幹什麼?”
蕭長安滿不在乎的笑笑,“用事實去打別人的臉,是我爲數不多的惡趣味之一。今天我做到了。我很開心。我不想幹什麼,只是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已。”
寧建海氣得渾身哆嗦,怒道:“胡鬧!成何體統!蕭芸,你究竟想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