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就看見寧致遠的車停在小區對面,我走過去上了車,他看了看我,湊過來在我耳邊親吻了一下,這才發動了車子。
在他開車往錦豐花園去的路上,我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組織自己要說的那些內容,我甚至告誡自己,不能心軟,一會兒不能因爲他跟我說很多很多深情的天荒地老的情話我就放任自己收回自己原先的想法。
我知道做出這個決定很難,我也知道做出這個決定而他也接受我這個決定後,我心裡一定會很痛,可是我不能太無恥,我不能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日後的痛苦中。
“小離,下車了。”他寵溺地拍拍我的腿。
我往車窗外面看了一眼,發現我們所處的位置是在繁華的商業街上,雖然已經是晚上九點左右了,不過這裡的店鋪依然燈火通明,人來人往。
我懵懂地問他,“這是哪裡?不是說好去你家的嗎?”
“等會兒就去家裡,不過,現在你先下車。”他解開我的安全帶,下去打開了車門,牽着我的手讓我下車。
他健步如飛地牽着我直奔一間珠寶店而去,我身不由己地跟着他,一邊不住地問,“你要幹什麼,寧致遠?”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走進店裡,漂亮的女導購迎上來,“請問先生需要什麼?”
蕭長安把我往懷裡摟了摟,跟女導購說:“請你幫忙給我女朋友選一枚戒指。”
我一聽他這話,頓時就懵逼了,我暗中拽了拽他,小聲說:“你要幹嘛寧致遠?買戒指幹嘛?”
他卻根本連我的話聽都不聽,只是坐在那裡把女導購拿來的幾枚戒指仔細地比對來比對去,問哪一個更配我什麼的,我一下子明白了,他這是在給我買婚戒,由不得我多想,我使勁地拽着他的手把他拖到門口處跟他說:“寧致遠,你聽我的好不好,我們先不要買戒指行不行,我還有很多話要和你說,等我說完了你再買戒指也不遲……“
我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卑微,積涌在我心裡的那些狂亂的情緒讓我有點語無倫次,可是寧致遠卻是那麼寵溺地伸手把我散下來的幾縷頭髮別到耳後,他的聲音如同深海般溫柔,他說:“小離,我想過了,我們不要訂婚了,我覺得那樣太繁瑣,我想直接就和你舉行婚禮,但是我又怕我自己來買戒指的話,尺寸和款式我都搞不定,所以我帶你過來親自試,這樣的話就不用到時候萬一不合適再跑來換,所以你必須聽我的,如果你不聽我的,那我就真的生氣了。”
我迎着他深澈的雙眸,心裡狠狠地痛了一下,我輕聲的說:“我不喜歡戴戒指,再說這些戒指都這麼貴,真的沒有必要浪費那個錢,再說,再說……我……”
“今天我做主,小離,不許不聽我的。”他把我的手拿起來吻了一下,“這麼好看的手,必須配得上最好看的戒指,纔會是我最美的新娘。”
然後他不容分說地拉着我走到櫃檯邊,指着其中一枚亮閃閃的戒指跟導購說給我試試,那一刻,我的眼前竟然出現了一個鏡頭,鏡頭裡,身穿一身筆挺西裝的寧致遠牽着我的手,在衆目睽睽下,在優美的婚禮進行曲的伴奏下,堅定不移地帶我走向婚姻的殿堂……
我覺得我快要瘋掉了!
我木然地看着導購把戒指推上我的無名指,木然地聽到他在跟導購說就要那一款了,然後他遞出了他的卡。
原本,我應該是開心的,畢竟和他在一起這麼久了,能把這樣一場由開始並不看好的感情進行到現在的程度,可是現在他來真的了,這就證明他打算接受我成爲他的妻子,接受表面看起來美麗大方善良可親實際上卻是那麼不堪的我!
我要有多麼自私才能允許自己沉浸在那個虛無的光環裡不知自省!
我要有多麼無恥才能讓自己心安理得接受我愛的如此深如此切的男人!
可是來不及了,漂亮的女導購已經把那個裝幀精美的盒子遞給了寧致遠,她微笑着祝福我們:“祝你們百年好合。”
幾乎是在一種完全混沌的狀態,我木然地跟着他上了車,聽着他一路哼着歡快的小曲把車開到了錦豐花園。
到了他的家裡,我站在門廳,看着裝修煥然一新的房間,我驚詫的半天沒緩過神來。
“你這是?”
寧致遠關上門,一手樓過我,驕傲地說:“怎麼樣,還喜歡嗎?一想到我們就要結婚了,我找裝修公司把家裡重新裝修了一遍,今天讓你過來,一來是聽聽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矯情的話,二來呢,就是讓未來的老婆大人驗收一下新房的裝修是否還滿意。”
說着,也不管我臉上的表情是怎麼個懵逼,他摟着我去每一個房間看,包括廚房衛生間,所有的地方全都煥然一新,就連傢俱也全換掉了,窗簾所有的軟裝飾都是暖暖的粉色系,很適合新人的那種。
親愛的,對不起。
對不起,親愛的。
你爲我做了這麼多,我卻要狠心地在你的心上刺一刀,讓你痛,讓我看着你痛然後我更痛。
你到底要怎麼做,莫離?
就在我心裡百般糾結的時候,他的脣輕輕地觸過來,落在我的脣邊,輕語,“小離,你喜歡我們的新房嗎?”
“要不我們先試試我們的牀結不結實?”他聲音魅惑,猶如蠱一般迷惑我的心智,讓我在被他抱起來的時候身不由己忘了反抗。
當我和他雙雙倒在那張軟綿綿的嶄新的大牀上的時候,當他的吻鋪天蓋地的落下來的時候,當他一件一件解開我身上那些羈絆的時候,當他伸手去我後面試圖解開文胸搭扣的時候,我就像猛然被澆了一頭冷水,我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我迅猛地從他身下抽身而出坐起來,我拿過被子蓋住自己,我看着他,認真的,認真到我覺得自己變態的程度,我說:“寧致遠,我想跟你談談。”
“先做再談。”他瞅我一眼,他的眼睛裡已經燃起了小火苗。
我知道,這個時候我要破壞掉他的興致,跟他說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只能說明我就是個不解風情的女人,可是我沒法讓自己心安理得去得到他,沒法心安理得在這張他爲了結婚而置辦的婚牀上先和他翻雲覆雨,然後再用我那些不堪的事情給他一記狠狠的耳光。
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那麼無恥。
所以,我幾乎是哀求,我說:“寧致遠,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許是知道我也說不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他抱着看熱鬧的態度敷衍的說:“好了好了,我先不動你,先讓你把話說完,你這個矯情的女人我真拿你沒辦法。”
“我是認真的,寧致遠。”
看到我一臉嚴肅的表情,寧致遠突然收起了放蕩不羈的笑容,他也嚴肅了起來,他坐起來,穿好自己的衣服,然後把我的衣服給我披了一件,他說:“你說吧,我聽着。”
我用最快的速度在被子裡把自己的衣服套上去,也不管毛衣是不是穿反了,總之,我的手在發抖,我的心在顫抖,我知道,當我說出堵在心口的那些事情之後,我就沒有資格再在這個牀上待哪怕是一秒鐘。
我下了牀,可我死活找不到自己的鞋在哪裡,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就那樣光着一雙腳,站在那散發着冷豔貴氣的優質木地板上,慢吞吞的開口說:“你還記得嗎我曾經打掉了你的一個孩子?”說完這句,我渾身打了個冷顫,不等他回答,我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那次,我去了一家偏僻的小診所,我從小就膽小,怕疼,所以我跟那個女醫生說要全麻。她跟我承諾,說一點也不疼,還說會很快。”
寧致遠的臉色愈發沉重起來,屋子裡靜謐的彷彿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響聲。
“很快,我身體裡那個小生命就和我脫離了關係,可我竟毫無感覺。”
我的眼淚突然浮了上來,模糊了我的雙眼,我試圖去看清寧致遠的臉,可是我什麼也看不清,我只覺得自己站在那裡,像是站在一個荒無人煙的孤島上,冷僻,害怕,齊齊包裹了我。
寧致遠突然撲過來一把抱住我,他伸手捂住我的嘴巴,他聲嘶力竭地喊道:“莫離,不要說了!我錯了!你不要再說了!”
我掙扎着去拿開他的手,可是隨即我被他緊緊地抱在懷裡,他聲音哽咽,像是從遙遠的天際飄過來的那樣,輕飄飄的,然而卻是異常的沉重地擊打着我的心,“你別說了,小離,那次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爲了保全自己而要求你去小診所,我那個時候對你不好,我像禽獸一樣要了你,卻不肯讓我的骨血在你的腹中存活,我是人渣,小離,你罵我,你打我,你打我啊!”
幾乎用了全力,我掙脫了他,我淡淡地,就像是在說一件和我毫不相關的事,“過了一會兒,我的麻藥散了一些,可是僅僅是我的大腦有了意識,我睜開眼睛,卻看到一個戴着口罩的男人,他把我在手術檯上……我只能看着他糟蹋我,卻不知道他是誰,我回到別墅的時候,我在浴室裡把自己搓洗了好多遍,可我覺得自己還是那麼髒,洗多少遍都洗不乾淨。我不敢跟你說,我怕被你知道這件齷齪的事情,我原本不是那麼髒,我在應龍灣陪酒,我從來沒和客人出臺過,我不是那樣的女人,可是我卻在那一天之後,發現自己是真的髒,就像雪後的泥地,污濁不堪。”
語無倫次一口氣說完了這些,我的胸口終於紓解了一些。
我以爲寧致遠會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會走過去打開門讓我馬上滾,他再也不想看見我這麼髒的女人。
是啊,這樣的莫離,如何配得上這個裝修一新的婚房!
這樣的莫離,如何有資格做他的新娘!
然而,他卻痛苦地垂頭良久,吐出一句,“我知道那件事是誰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