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和樓前,人山人海,不遜於白羊祭的熱鬧;竹架子後,忙來忙去,卻無神仙樓的淡定清靜。
“恭喜豪主爲長風重振聲威。”長老派,原來常海的妻舅田翎,憑拿手的拍馬屁功夫,繼續當着這代造主的左右手。當然,也不止會拍馬屁,還會倒打一耙,背信棄義等等小人作爲。
常海突然被替換,這位妻舅功不可沒,起到了背心暗箭的作用。
而常海之妻田氏,在常海下臺的當日,就同丈夫堅決和離了。她回到孃家,不出兩個月再嫁,竟是她帶去夫家的大管事。兩人原來暗通款曲多年,連同外界以爲她爲常海生的幾個兒女竟然都是這個大管事的種。這些事知情的人不少,只是不敢說出來,甚至常海都有數。
常豪就比常海厲害,懂得利用,因此才能獲得田家的支持。他一上位,那位大管事也連帶被提拔爲長風分造的頭,如今夫妻倆都對他感激萬分,甘願聽他指派。
所以,常豪沒覺得自己被人喊作了“豪豬”,一邊哈哈一邊道,“說早了,還沒拆架子,也還沒聽到大家怎麼論。”
田翎但道,“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可既然連將作大監都說了不起,別人怎麼可能說不好。豪主儘管放心,我拍胸脯打包票,萬和樓一現,什麼神仙樓藥湯浴都不稀奇了,今後誰都不敢再小看我們長風。還有那些說咱們江河日下的蠢材,到時候後悔去吧。”
“豪爺。他說得一點不錯。”嬌美的女聲,京秋從外面走入。
田翎的眼神立刻猥瑣,心想不愧是名門千金,別說貴養出來的芙蓉花貌,連走路的身姿都曼妙之極,恨不得扶上一把,一親香澤。不過,想歸想,沒這個膽子。
“我雖不懂工造,但重建之後的萬和樓讓我十分喜歡。也很是不好意思。”京秋笑道。
常豪奇怪。“少夫人有何不好意思?莫非哪裡造得讓你不滿意?”
“怎麼會?我可挑不出錯來。只是當初和常爺說好了,就出了八百兩銀子,可現在怎麼瞧都不止八百兩。讓豪爺倒貼銀子,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不然這樣。豪爺再給我報個價。我給你補上吧。”京秋面上也真是過意不去的表情。楚楚動人。
田翎心花花,暗贊這就是大方人啊,相比之下。他娶得那個貨鋪老闆的女兒簡直不是女人,而是算盤珠子。他當然不知京秋的算盤打得比誰都好,拿着貴婦的身份描大方,其實不過假客氣。
常豪果然如京秋所料,直言說好的事要算數,萬和樓不包人工,單造材就花費兩千銀子,但人情比銀子值錢,“少夫人對長風和我的信任,讓我們感激不盡,且重造萬和樓的意義已經遠遠大於工造本身,讓我長風能再次向人們顯揚寶刀不老,磨礪仍新。若少夫人實在有心,今後我來萬和樓吃飯,飯錢算得便宜點就是。”
京秋微笑點頭,“這不是應當得嘛。”
常豪往門口張望一下,“朵少爺沒陪着少夫人來麼?”又自說自話,“啊,一定在外面等看少夫人能幹的模樣。”
京秋的笑容淺了些,“確實在外面等我,不過今日開張之事我已全交給掌櫃了,看熱鬧的人太多,我又不喜歡拋頭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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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豪哈哈,“對,對,少夫人尊貴,怎能讓平頭百姓瞧見真容?少夫人放心,從今後,萬和樓就是帝都第一酒樓,您等着數銀子吧。”
京秋不再多說,道別後就同心腹大丫頭往後面巷子的小門走去,但一出門,見車旁立着一個大漢,不禁沉了臉。
“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她語氣不善。
大漢有點緊張,“以爲大小姐急着要聽信......而且看巷口都是自己人守着。”
“裡面長風那些粗人可不是自己人,沒幾個有腦子,還口沒遮攔。”京秋向丫頭使個眼色,那丫頭重新走回門裡把風,“看你一副急着邀功的模樣,應該是辦妥了。”
“辦得妥妥的。”大漢垂着腦袋稟報,“能砸爛的都砸得稀巴爛,能砸出洞的,絕不留整面。”
原來,破壞水室的主謀不是齊天,也不是長風,而是京家大小姐。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開始討厭南月蘭生,也不記得除了父親和南月涯之間的恩怨,是否還有她自己的理由,她只知道人人都等着今天,要比較她的萬和樓和藥湯浴場。
雖然她不覺得一個給貧民區用的浴場值得關注,但事實是,蠢人實在多,一旦大家說居安造的浴場造得比萬和樓好,萬和樓的生意恐怕會比重修之前更糟,哪怕它煥然一新。想想看,東城那些窮鬼洗澡的地方竟好過一家上檔的酒樓,還有誰會光顧?
京秋受夠了!南月蘭生當年離開帝都,她可輕鬆了,終於不用再敷衍這個“閨蜜”。後來蘭生回來,她起初沒在意,以爲那鄉下姑娘多半會委委屈屈活着,還有妹妹們的光輝完全籠罩。那時的她無論如何想不到,南月蘭生不但沒有活得悽楚,還活得很滋潤,無比滋潤。破除長風獨大,建立自己的造行;嫁給昏迷的六皇子沖喜,都認爲是寡婦命,不料六皇子能醒轉;如今居安造越做越大,幾十萬銀子的買賣指名讓它接,還打進了官造。反觀她,萬和樓是一潭死水,她的婆家是一潭死水,她的婚姻是一潭死水,看她高貴,看她能幹,看她“美好”的生活,同蘭生一比,簡直就是笑話。
藥湯浴場不能再贏過萬和樓,就像她京秋,再不能輸給南月蘭生那個晦氣的丫頭一樣,所以她讓人去砸了那間據說最重要的水室,只要沒了它,浴場一開張就會鬧出笑話,無法同她的萬和樓相提並論。
“你找得那些人嘴牢靠吧?”丈夫娶妾,她不急,她是大婦,有的是辦法讓小妾們生不出兒子,倒是每每想到南月蘭生,就讓她心浮氣躁,不得安寧。
“少夫人放心,他們原是西城裡的混混,因居安造買了兩條主街的地,害他們再收不到保護費,因此對居安造恨之入骨,我稍稍煽動,一兩銀子沒用,他們就怒火衝上頭髮昏了,甚至根本不知我的身份。運氣更好的是,湯丞報得都府衙門,所以由捕快調查此案。您可能不知道,帝都的捕快壓根破不了案子,每次就是撈些好處,草草應付了事。”漢子回道。
“不花銀子還能辦成事,看來等你回來,我要提拔你了。”京秋臉色稍霽。
她娘說過,出嫁的女子想要在夫家得到尊重和地位,不但要掌握自己那房最重要賬本,還要有讓婆婆討好她的大筆嫁妝數目,但銀子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賺回來的,省下來的,拿在自己手裡的銀子一文錢都不能放掉。
“等我回來?”漢子不明所以。
“以防萬一,你出城避過這陣子再回來。”京秋做壞事很謹慎。
漢子有些猶豫,“少夫人,我一家老少都在城裡,外地也沒有親戚,出門您還得付盤纏,怪麻煩的。我看這事絕查不到我頭上,實在不行,給那些捕快一點好處,可能都比盤纏少。”
“蠢東西,這豈非不打自招?再說讓你出城,又不是遠行,隨便找個鄉下地方待上十天半個月罷了,要什麼盤纏銀子?我每個月給你的薪俸既然能養活你全家老少,看來實在不少。做人可別忘恩負義,拿了主家這麼多,還想趁火打劫麼?”反問又反問,京秋最防向她討銀子用的人。
“少夫人說的是,小的一時糊塗了。這樣吧,夫人在城外三十里有一處田莊,少夫人您跟她說一聲,我住那兒去就不用花一文了。”漢子馬上反應過來。他本來是京家僕,遵照夫人的意思跟隨京秋,熟悉這母女倆的性子,她們雖貪小利,對親信的月錢薪俸卻還是比照別家給足的,因她們知道,摳門到這些人身上,會失去忠心,還可能被暗算。
京秋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你直接去吧,反正老莊頭認識你,過了今日我再跟我娘說。”
漢子往門裡瞧了瞧,什麼也看不見,但好話總得說,“少夫人,萬和樓這回一定重建得很好吧,我聽說長風要重振威風,砸銀子就像砸石頭。”
“沒人求他們砸。”京秋終於露出一絲得意。是啊,對長風,對居安,對蘭生,她都是贏家。八百兩銀子換回一座兩千兩的樓;借兩個工造的爭鬥,免費幫她萬和樓打名氣;還有蘭生,了不起的造主,了不起的六皇子妃,將要丟人。哼——她的好日子要回來了!
漢子捧贊京秋幾句,就趕緊回家收拾行李去。
京秋出了巷子,走進附近一家茶館。不出意外,茶館滿座,但她沒有在意某桌她那位冷冰冰的丈夫,在她看到了南月蘭生和一桌人之後。她從前不喜歡蘭生,現在也不喜歡蘭生,可這一刻她有點明白爲什麼。
南月蘭生,刻薄鬼,倒黴星,晦氣女,即便冠有那些名頭,她的身邊總有人圍繞,恨刻骨愛刻骨,那麼熱鬧。
今天第二更。
嗚嗚,凌晨一點多了。困——
親們晚安,好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