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立刻跑到中央最大的圓柱旁,面朝蘭生坐好。
那根柱粗到要七八人牽手環抱,一看就知非自然形成,不過馬何他們士氣已潰,壓根想不到其中奧妙。或者說奧妙太多,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
“推。”笨猴子!吃多了吧!蘭生眯眼,示範第三次。
小黑推啊推,細胳膊細腿,可憐的苦寵一名。問題是,石板也好,啥柱也好,紋絲不動。
虧她還想在衆人面前再呈現一個“神蹟”,蘭生一邊搖頭,一邊看了二樓笑嘻嘻的木林一眼,“木哥,小黑再聰明也只是猴子,你是不是太放心了?白羊祭還沒完呢。”
木林一拍大腿,道聲差點忘了,起身跑進門裡。門關得晚了點,但人們半點看不到樓裡,因爲那後面還有一扇“門”。也像簾子,卻是寬木條,根根漆了白,斜落着。
那位比常海更像造主的長風骨幹冷笑,“跟他們囉嗦什麼,準備投石吧。上面兩層是木造的,難道還不好下手?幾下就能稀巴爛。”
“田翎,這裡是帝都。”常海終於打破沉默,聲音低沉,只容身邊人聽見,“你要投石,便是你的決定,與我無關。不過,提醒你小心,千萬別砸中了國書,或打了黃帝,還有女仙神像。”
長老年紀不大,叫田翎,是常海妻舅,也是田氏接班人,平時囂張跋扈,對女相的姐夫不給尊重。
“照你這麼說。皇上要砍誰的腦袋,拿本易經放在脖子上,這刀就砍不下去了?咱們拆舊房子,如果裡面有三清元尊像,是不是不拆了?”
“皇上是天子。如你剛纔所說,我們也不是來拆房子。”拆房子有主人的同意。
常海目光掃過蘭生,她都考慮在內了吧?
白羊祭雖然實質性的野蠻,但美其名曰驗造,是長風代表同行對工造質量的驗收,打着爲僱主着想和人們出入平安的光明旗號。以前白羊祭只業內聞名。長風獨大。不怕其他小工造商不滿。
這回事情鬧大的範圍遠出乎他的預料,此時說慶雲坊人山人海也不誇張,還有人爬屋頂上看熱鬧。而她造得還不是普通精美,賦予了這棟樓神仙之境的聖道意。融合了慶雲坊主流人羣對書畫的精益求精創新出彩。長風造可以視而不見。然而那麼多看客呢?驗屋成爲砸屋的時候。他們不可能袖手旁觀。剛纔馬何要砸柱子時,那幾個義憤的青年人就出頭了,而且獲得衆多聲援。
這女子讓長風搬起了一塊巨石。太重,最後長風只能砸自己的腳。如今他可以做的事只有一件——怎樣才能讓長風體面退場。
至於白羊祭的結果,當油布落下之後他看到的第一眼就已定了,心服口服。
田翎還想說什麼。
常海面色一冷,“我說了,你既堅持,白羊祭就由你主持,出什麼亂子都別怪到我身上,你一力承擔。”
真要用上攻城的大傢伙,硬生生毀掉這棟令人心折心嘆的仙樓,長風將會名譽掃地,也給了別人趁虛而入的機會。他幾乎可以肯定,齊天造有探子混在人羣之中,沒準還有他親叔叔那派也等好戲。
田氏原本造工出身,當年跟了富貴出身卻精於木藝的大匠常氏老祖,子看父,孫看爺,代代始終有一股子蠻不講理的粗糙習氣。到了田翎這兒,有過之而無不及,居然還生出大野心。常海寧可親叔叔取他代之,也不會將長風交到姓田的手中。
“你們——”常海看看另外幾位“田派骨幹”,“同意的話,我就先回了。”今日他們非要跟來,原來是搶表現,他讓給他們也無所謂。
田翎確實打着佔功立萬的算盤,在帝都分造建立自己新的勢力,正好遇到常沫留下的白羊祭,還以爲是天賜良機。可他也不傻,看到這棟樓時其實懵了。只不過再一想,砸神仙也好,砸國書也好,又不是他動手,前頭更有常海,煽風點火鬧大了,也能達到自己的目的,故而強橫。
“姐夫。”這聲稱呼出來,就是軟了。“姐夫別說笑,我算老幾啊,還得您壓陣。一切聽憑您作主,我立刻閉嘴。”
蘭生看常海他們說話,大呼小叫要將這三層樓“就地正法”的那位臉色僵惱,便知是內訌。
神殿。
沒錯,考慮三日,從水泥到地宮爲數不多的方案中,挑出了這一個。她知道水泥成分,打工時也幹過混水泥的活兒,但要造出水泥來需要時間研究試驗,成功不成功還難說。造地下屋子也不實際,首先地質適不適合挖深挖大,大量耗費磚石,還暗無天日,人工就更不用說了。而且,爲應付長風造而把屋子造在地下,既不能當住宅,又不能當景點,未免浪費了商業價值。慶雲坊可是帝都黃金地段。
大榮崇尚易經,信奉道家,但凡和仙氣天能這些沾邊就特別神神叨叨。當然,她也很清楚結合了神殿的構造法,長風未必買賬。
這就是後期大肆宣傳的重要性了。
慶雲坊三多,藝術家多,憤青怪纔多,高級知識分子多。他們愛好藝術,崇尚仙道,追求至真至美的靈悟。只要她造出來的仙樓能成爲他們的驚歎和心愛,長風造的蠻勁就如同隔山打牛,毫無用場。不過,作爲建築師,?她對神殿設計相當自信,煽動羣衆這樣的想法不過輕巧一說,並不以爲然。
真正執行這事的,卻是景荻。多虧他,馬何的錘子才砸不下去。
她當時表面鎮定,心裡卻捏了一把汗。兩方對峙,即便她信自己,信鐵木土,信擎天四十多條好漢,長風千餘漢子當街,力量相差如此懸殊,以少勝多還要天時地利人和。馬何不知,他一錘可定音。就好像拔河,一人滑足,勝負就會反轉。他錘子敲下去,長風漢蠻氣振興把整座樓弄塌,也許一時人心盡失,長風承擔霸道惡名,但她通不過,就是長風完勝她完敗。
白羊祭,本來就是大欺小,組織欺個人,是她和長風之間的立約,與他人無尤。但當景荻搬來人山人海,其意義就大了。道理和野蠻,靈善和粗暴,由更多的眼睛來判斷。這些眼睛讓長風慌神畏怕,心裡決堤,才錯過了這一錘。
錘子放下,長風就再無力跟她較量,她已經贏了,只有贏得大方或贏得小氣的區別而已。大方,見好就收,和長風關係還能轉圜。小氣,徹底擊潰,從此和長風成死敵。
譁——人海聲浪再起。
原來,中柱正前突然凹下兩片,左右滑開一扇大門的寬度。木林走了出來,啪啪一拱手,中氣十足一聲各位久等,那個神氣活現。
人羣中傳出一片高聲叫好。
馬何張大嘴,一個字吭不出。今日到慶雲坊,基本上他一直處於張嘴啞巴的狀態。像他這樣的,長風漢十之七八。
木林再轉身,一推一滑操作幾次。九幅百仙飛昇收起一幅,柱子變成兩疊板,如屏風一般。設計者的細心體現在內面,居然也繪有彩畫。一片火紅的楓林,以一種奇異的繪畫方式顯得那麼逼真。
那是蘭生親筆。
“忘了造”的主梯出現,竟然旋轉而上。朝霞色澤的梯階寬長,扶欄採用大片弧狀琉璃鏤空板,只要夠仔細,就能發現琉璃雕畫與收起的柱面彩畫是一樣的。梨木扶手用清漆,保持木紋木色,圓角的手扶觸感,質地溫澤不冷。
只是樓梯,卻優雅華美,造型巧思。
可愛的白麪小猴這回表現優異,手拿一長根點燈火信,伸進鏤空的琉璃之中。原來扶欄還是雙層構造,中間藏燈,夜來可點亮,不怕踩空,成就額外一道美景。
然後,小黑抓在扶手上,翹尾巴,大眼睛骨碌轉,好似等着什麼。
木林走到小黑鑽出來的那根雲柱前,擺弄幾下,石面就像蚌殼一樣分成了兩瓣,露出一架纖巧木梯。小梯和主梯一樣盤旋直上,從地面豎起的潔白筆桿一根根支起梯板,似琴絃一般細美獨特。它們又與那支殘木轉型的墨筆設計相互呼應,恰恰就是太極八卦圖上的陰陽黑白二圓。
小梯一出現,白麪靈猴就鑽了上去,片刻出現在二樓扶欄。
木林就道,“這叫尋仙梯。茫茫無極,陰陽雙道,慧眼慧心方能自登仙路。此其一。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此其二。仁心仁術,正氣天地,自有仙人引道。此其三。”
他說得響亮,周圍到處有耳朵在聽,立刻隨風散播出去,聲浪不能平息。
一套套的名堂,一個個的巧設,如一圈圈鎖鏈,將馬何箍得喘不上氣來。
他因此作了個決定,穿鞋下去,對常海單膝一跪,“造主,馬何無能,不會驗這樓。”
認栽!娘蛋的!就像道觀,一般人敢拿斧頭去砍柱子?常氏富有,可長風大多數兄弟還是苦哈漢,不過混口飯吃,還要靠八方神明天地仙家保一世平安的。得罪神明,還活不活了?
他一下,個個下,諾大的一層竟只剩木林。
祭羊的怕死,羊咋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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