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亭裡蘭生咬一口餅,這裡已經變成吃飯的地方了。
值完夜班的小坡子出來跟蘭生請安,在蘭生嗚哩嗚哩一句話裡就聽清紅衣二字,心虛到突然打嗝,“紅姑娘——呃——在殿下出事前出宮辦——呃——差,還沒——呃——回來呢。”
蘭生看小坡子一眼,“我在說今日穿桃紅裙春溪紋的衣裳出門。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說感覺六殿下身邊好像少了什麼。”
“不是什麼,是什麼人。你瞎蹦躂的工夫,不如用來多念幾本書。”許久不來的小掃,一來就添堵,但這回他身上還揹着個大包裹。
蘭生立刻留心了,“你背上是什麼鬼?”
“不是什麼鬼,是什麼東西。”小掃翻翻白眼,一副看笨蛋的表情,“夫人說這兒缺個掃院子的人,把調我過來了。”
“等等!”蘭生忘了問紅影女,驚訝道,“把你調過來,是從今後跟着我的意思嗎?”
“很不幸吧?我也這麼覺得,而且夫人明知我的新志向。”小掃望天沒精打采嘆口氣,看看一眼數得清門扇的屋子,“該在哪兒安頓?”
有花好奇得卻是,“小掃,你什麼新志向?”
“去金薇的院子掃地。”蘭生笑着喂小黑果子,又答小掃的問,“我這兒沒地方住了,要麼出去跟無果擠,要麼跟小黑擠。”
有花是偏心孃家的掌家人,“那麼小的柴房如何住人?還是我和無果說——”
她話未說完。小掃快步跑到柴房那兒,打開門看了看,直道不錯不錯,“柴垛子上睡得才舒服,還有小猴子作伴,我就住這兒了,你們記得以後進柴房前問我一聲。搬家當過來累得很,夫人拒絕調我去天女那兒,我心情不好,所以別吵我睡覺。”
門一關。門環啪啪響。
小坡子沒見過以前的有花。但見識了小掃的個性,嘖嘖稱奇,“這位不是光掃地的人吧?好大的架子。”
“除了掃地,沒見過他幹別的。”蘭生習以爲常。
將裝着果子的盤子捧給小黑。她回屋換了桃紅春溪的衣裙。出來時見小坡子還在。“你值夜的次數最多,跟其他人換換吧。”
小坡子忙擺手,“奴才生下來就是夜裡郎。白天反而精神不濟,一時難改。多謝娘娘關心,要是覺得撐不住,奴才一定不敢逞強。倒是娘娘每日出門四處求福,十分辛苦。”
蘭生笑得淡恬,“各盡其力罷了。我又不是大夫,想照顧服侍殿下,偏這雙手又笨。爲殿下積足長生福願,是我如今唯一能做的。只要他能醒來,跑斷腿又何妨。”
小坡子感動得直抹眼角,緊跟着?送蘭生到門口,馬車走遠還在揮手,不知他的女主人說謊不眨眼。
過了幾日,常海帶着伊婷到通天書閣對面喝茶。書閣之名雖響亮,不但通不了天,甚至連對面那個竹架油棚都高不過。據馬何回稟,除了返工第一日搭竹架子的東西,之後拉來的造料全都蓋得嚴嚴實實,馬車進出大門,卻也只能看到一排臨時搭建的簡陋棚屋,工人們吃住在工地上,棚屋後面是什麼,根本一點痕跡不露。看來,真是毫不誇張。
伊婷坐不住,時不時站起來往那邊張望,好似這麼做,那巨大的竹棚就會塌下來一般。
“對方要得就是你這樣焦心焦慮不知所措。”常海凝視着幾輛蓋着油布的馬車進門,“別忘了,長風造能移山,而山用馬車是搬不來的。多半是故弄玄虛,即便要輸,也想讓我們不好過罷。”
“如果那位蘭大姑娘想到一種砸不爛的造料呢?”伊婷的爹是能工巧匠,加上多年耳目渲染,儘管兩位義爹希望她成長爲溫婉女子,三令五申禁止她學習工造,也無法遏止她骨子裡的天性。
“砸不爛?”常海閒定吹着熱茶,“那只有鐵了,還必須是一整塊鐵。哪怕造鐵屋子,有銜接和拼縫,就能拆能造。”
伊婷眯眼,“大爹,不能想辦法混進去打探麼?”
“那塊地很小,他們又謹慎,生面孔很難混入。更何況長風已通令全城不準幫他們,這時上門,無疑是我們派過去的。我不擔心那位姑娘要造什麼,卻很好奇三月最後一日她是否來得及交工。十三四個門外漢,即便鐵木土三人加入,作爲也相當有限。”不知怎麼,看蘭生領着一批人造宅,常海心中對女子不可工造的堅定有些動搖,破天荒用教導的語氣說道,“婷兒,你要明白工造是一羣人的心血凝結,一個人再強大再有天賦,沒有強大且足夠數量的夥伴,也不過空有心而力不足,造出來的宅子也好,宮殿也好,都會有同樣的不足。只要我們掌握這種不足,對方就會被擊潰。”
伊婷聰慧,立刻感覺常海是在教自己,不禁高興萬分,“大爹,女兒記住了,今後您就多教我吧,我一定用心學。”
常海卻瞥伊婷一眼,“誰教你了?還是學着怎麼當個好妻子好兒媳,將來纔有人疼惜一輩子,幸福得過。照我看,那位蘭大姑娘雖具與衆不同的魄力氣質,恐怕找不到好人家。”
伊婷看着常海,皺皺鼻子,“大爹撒謊,要不是心裡也有些佩服,說不出與衆不同還魄力氣質這樣的話來。我要是大造匠,能找到如此意氣相投的姑娘作伴才真幸福,就像您和小爹——”啊,口沒遮攔!
“也許你說得對,我年輕時候若能遇上那樣的姑娘,會非常心儀。但我以爲,像我這樣的男子實屬少數的少數。”常海神情未變,好像在說笑,卻似真無奈。他的脾氣一直溫溫的,即使娶了田氏這樣的庸俗女子,即使知道她揹着他乾的那些勾當,也從來沒有憤怒過。
伊婷張張嘴,覺得自己會說多錯多,尷尬看向對面,咦一聲,“那些是什麼人?”
幾輛大板車上坐了滿滿當當的漢子,清一色穿得破爛,也清一色凶煞。門裡衝出褐臉工頭,還有整日拿着算盤晃進晃出的賬房。那新來的幾十名漢子畢恭畢敬抱拳喊三哥四哥,然後門裡工隊都衝了出來,五六十人抱作一團又拍又打,大笑聲震天。
馬何跑進書閣,慌張失措,“造主看到了嗎?他們好像找來更多人手。要不要我去打聽是哪兒來的,居然不聽長風令?”
常海定睛看了一會兒,“那些人顯然和蘭大姑娘的工隊來處相同,你打聽不到工隊,怎麼打聽得到他們?”
“從一個地方來,那麼他們也是外行人,不用擔心了。”馬何近來心裡七上八下,就跟大冬夜裡深井打水,半天拉不上桶,放手又覺得虧。
伊婷卻不這麼認爲,“人多力量大,剛纔大爹還說蘭姑娘未必能及時交工,十幾人的工隊卻變成了五十人。而且,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那三個曾經歷白羊祭的人,馬叔你贊過有真本事,如今加入過去。至於工造,誰天生就會?都是靠好手耐心帶出來的,還有兩個月呢。”
馬何道有理,“那我們現在該如何?”
“大爹,還是讓我混進去吧。我是女子,蘭姑娘也許不會提防。”伊婷又提。
如果這真是對方的故弄玄虛,常海不得不承認,對方已經達到了目的,因爲他心裡也有了隱隱不安。然而,對伊婷的提議,他還是不能同意。並非不放心她,而是不以爲蘭大姑娘會沒有提防。初祭時,他和她不遠不近短短對了面說了話,最深刻的印象莫過於她非同小可的沉着,孤山寒頂的倔傲,容納天地的目光。
常海接掌造主之位以來沒祭過白羊,他覺得近乎野蠻的強制不能讓人心服,但傳了百年數代的規矩,又確實是鞏固長風霸位的震懾之法,他從沒想過任何人能搖撼它。
當然,他此時只是不安,要說長風祭不了這宅子,仍會覺得可笑。各方已經打全招呼,連官府朝廷都只會觀望,如果那位姑娘僅憑奇思妙想,長風的人海就會將這塊巴掌地夷爲平地。他甚至將自己放在對方的立場想過,唯一能避過的方法只有走權勢。長風造的靠山是層層密密的官網,上達繁京欽天和數位丞相閣老。那姑娘若能找到皇權當靠山,他大概會放她一馬。只不過,不可能的。如果和皇族有關,那姑娘早就說出來了。
“別自己嚇自己。”這話既是對伊婷和馬何說,也是定自己的心,“馬何,從今天起不用日日派人盯着,顯得我們很緊張似得。”長風跺跺腳,帝都還是會搖的。
馬何怏怏說是。
伊婷上車回府時,忽聽有人道留步,側頭見一個女子,一身黃裙,額邊一朵花形。
“伊小姐若想知道那工地上的情形,我能幫你。”黃裙女子笑道。
如果換作平常,伊婷壓根不會理睬,但那個高到不尋常的竹棚在她聰慧的腦袋裡戳了個無底洞,竟不在意對方是陌生人,問道怎麼幫。
黃衣,柳氏姐妹之一,柳淺淺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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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子明白大家想看到終祭的急切心情,但是說實話,一個要造三四個月的宅子,要突然跳到交屋,完全不發生點什麼,有點不合邏輯。我是配角們,不搞事絕對不願意。但是不會寫很多的,再一兩章就差不多了。
最近上傳一直比較晚,因爲寫得比較晚,親們諒解聆子吧,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