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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道前方分岔,另一輛車來勢兇猛,兩車相擦而過,車頭偏轉,面前出現的是黃黑色斜條反光的岔道安全隔離欄,驚恐過度,蘇小魚連尖叫都忘記了,眼前剩下的只有一片空洞白色。
輪胎與地面的摩擦聲尖銳刺耳,她再睜開眼的時候車已經在路邊停下,面前的寬闊大道無盡延伸,高速加油站的燈光籠罩在輔道上,回望發現那個岔道口已經被遠遠拋在車後,極目才能依稀得見。
他兩手還握在方向盤上,用力太大,指節都有些青了,車廂裡只有他深長壓抑的呼吸聲,兩個人都沒說話,身側有車輛不間斷地開過,晚了,又開始下雨,許多車打了大燈,照出前方懸掛的巨大指示牌,藍底白字,雨夜中光芒反射,每個字都清楚分明。
滬杭高速!
他們竟開到滬杭高速上!錯了,什麼都錯了,最可怕的是,明知錯了,卻連回頭都不可以!
突然間悲從中來,蘇小魚再不說話,低頭拔下安全帶,轉身推門。
他的氣息仍未平復,知道她的動作,卻沒有再伸手過來,只是看着她,聲音很低。
“小魚,你到底要做什麼?”
門已經被推開,外面悽風苦雨,弧形路燈投下的光黯淡暈黃,照出萬千細密雨絲,網一般漫天罩下,整個世界都無處可逃。
她從未這樣難受過,高壓倉中的感覺,心臟悶得要爆炸,這樣痛苦,竟不想哭,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小魚,坐好。”她不動,他又喚了她一聲,氣息沉重,啞了聲音,像鈍的刀,磨過她最柔軟的每一寸,她抵在門上的手指開始顫抖,身體與意志瘋狂對抗,矛盾得全身都緊繃到極點。
要做什麼?她究竟要做什麼?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他是怎樣的人?不是一開始就想好了隨心而已,將來的事情不要想太多?不是一開始就告訴自己不要抱什麼虛幻的期待?那麼現在,她究竟要做什麼?
他說真希望這種感覺可以永遠持續下去,他說或長或短,總會有結果,最重要的是,我們能一起走下去。
走下去,走到哪裡去?走到他確定的終點,走到沒有結果的結果裡去?對不起,她錯了,她沒用,以爲自己可以,沒想到這麼快就發現,其實她不可以!
許多許多話在脣邊瘋狂地打轉,卻一句都說不出來,最後驚醒她的是沉悶的合門聲,就在自己的身後響起。
冰冷的雨水落到臉上,加油站裡有人對她招手,不敢相信自己下車了,不敢相信自己離開了,想回頭去看,又不敢,怕再多看他一眼,自己就再也逃不脫,永世不得翻身。
她不回答,留給他一個背影,頭也不回。
陌生的情緒將他填滿,想抱住她,想用一切所能想到的辦法強迫她留下,可是殘存的理智在說話,在說,是這樣的,就是這樣!任何,任何人都是留不住的。
痛恨這種感覺,他在車門合起的一瞬間踩下油門,發動機如同一頭野獸,猛地咆哮了一聲,所有的一切在後視鏡中變得遙遠,渺小,最後再不得見。
身後有風,帶着沉悶轟鳴聲,猛烈迅捷,帶起她的頭髮,揚起她的衣襬,然後在所有人震驚的眼神中瞬而消失。
wωω _ttk an _c o 身邊安靜下來,漸漸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加油站裡有人跑過來,是個年輕的小夥子,穿着工作制服,開口就問她。
“小姐,你沒事吧?”
難得一見的好車,剛纔停在高速輔道上的時候他們都已經注意到了,還以爲人家是來加油的,沒想到等了一會車上下來一個女孩子,再眨眼那車居然飛一般再次躍上高速消失了,一切發生得太快,他們連吃驚都來不及,回頭看到那個女孩子仍舊獨自站在雨裡發呆,猜也知道是被扔下了。
年輕人比較熱心,想也沒想就跑過去,看到蘇小魚的樣子就更覺得她可憐,她已經被淋溼了,頭髮貼在臉頰邊,臉色蒼白。
憐惜之心大起,小夥子心裡開罵,這麼冷的天,一個不樂意就把人家丟下,有錢了不起啊?
安慰她,“小姐,外面冷,又下雨,要不到站裡坐會吧,待會兒我們給你找輛車。”
“謝謝。”她一直在看前方,過了一會才意識到有人跟她說話,回答的聲音很輕,漸漸垂下眼,再也沒有擡起來過。
5
加油站的人挺熱心,看到蘇小魚狼狽的樣子都是一臉同情,管開*****的是個中年阿姨,讓她在等候的沙發上坐了,還遞了一紙杯熱水給她,很是安慰了兩句。
知道他們誤會,但也無力解釋,蘇小魚只好任由那些同情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加油站前的高速是單向的,要從這個方向叫車回去當然不可能,後來這些人經過討論得出最好辦法,讓她搭下一班來加油的巴士到收費口,然後從那裡叫一輛進上海的車回去。
快要過新年了,又是雨夜,路上車輛不多,來加油的更少,除了兩個值班的之外,其他人都圍到小小的休息室裡討論,突然外面傳來嘈雜聲,警車與救護車的鳴笛,尖銳刺耳,烏拉烏拉地呼嘯而過,連綿成隊,許久都沒有消失。
不知道出什麼事了,幾個工作人員都跑出去看,休息室裡沒人了,蘇小魚也沒有獨自一個人待下去,起身跟了出去。
的確是大隊的警車與救護車,正從加油站前經過,速度極快,再看路面上的情景也已經變了,哪裡還是剛纔那條空蕩蕩的大道,車流阻塞,一直堵到他們加油站前。
有一輛警車減慢速度駛入加油站,穿着制服的警察跳下來叫加油,打開油箱蓋時搓着手嘆氣。
“這大冷天的,真是見鬼了。”
小夥子迎上去,一邊加油一邊很是好奇地開口問,“出什麼事了?那麼多救護車和警察。”
“你們還不知道哪?前面收費口那兒出車禍了,載着鋼筋的掛車側翻,三車追尾,最後一輛還是大客車,一整車的人,現場亂七八糟,現在要封路,後面車不許上來了。”
“啊!”加油站裡所有人都驚叫起來,“那麼厲害,怎麼會出事的?”
“下雨路滑,掛車司機估計是睡着了,轉彎的時候沒剎住,側翻,鋼筋全滾下來,把整條路都給堵了,後面一輛跑車速度太快,也沒地方閃,直接撞上去的,第三輛是客車,整個把那輛跑車擠在當中,都碾得不像樣了,見鬼的熱鬧。”那警察說話的時候車裡的對講機還在不停響,背景嘈雜,聲音急促,大多是現場的叫嚷。
蘇小魚是跟在衆人身後走出來的,人都圍在那警察身邊,她就沒過去,站在車頭那側,車門還是開着的,耳邊正掃過對講機的隻字片語,她一開始並沒有在意,但突然間渾身冰冷,剛纔被那杯熱水稍微捂暖了一點的指尖瞬間發麻,想張口說話,嘴脣一動才覺得喉頭劇痛,竟然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車已經加滿油,那警察整整帽子,低頭打算上車,但是車身一動,有人死死抓住車門,是個女孩子,穿着職業裝,臉色慘白。
“喂,你……”他開口呵斥,但是隻吐出兩個字就頓住了,被她臉上的表情嚇到。
抓住車門是蘇小魚,手指都已經用力到發抖,試了兩次才說出話來,聲音嘶啞,“警察先生,我也要去現場。”
這女孩子的臉色就算在燈光下也跟鬼有得一拼,太可怕了,饒他是個大老爺們也被當場嚇了一跳,鎮定過來再開口,聲音裡就帶了點氣,“幹什麼你,莫名其妙!沒聽我剛纔說的?前面都封路了!別說你,警車都得有通行證才能進去。”
肺裡空虛,但怎麼努力都吸不到空氣,她在窒息前掙扎着再次開口,“不是的,我,我……”
旁邊有人拉那個警察,湊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他邊聽邊回頭看蘇小魚,聽完也沒說話,一低頭坐進駕駛座,伸手拉車門。
她沒動,雙手死死扣在那扇門上,眼裡哀哀的,嘴脣都在抖。
那警察已經在發動車子,也沒看她,就粗聲講了一句,“還站着,你到底上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