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前我一直認爲, 只要努力就能順利往上爬。多麼愚蠢的想法!”紅倚自嘲着當年的幼稚。
“這個小豆丁,人不大心眼倒不少。從小就深得三叔的寵愛,她看上去純真無邪, 背地裡可是下足了功夫, 費盡了心機來討好穩抓大權者。我沒有理由不討厭她, 不看她笑話, 不跟她做對。”她的說辭幾乎跟黑蛇忠大相徑庭, 但妝容下也蘊含着同爲女人的妒忌和羨慕。
“當然,有這種想法的可不止我一個人。小豆丁在獨處時被欺負是家常便飯,遭黑手甚至是殺身之禍也從未間斷。不過她命大, 每次都死不了。”紅倚的語氣中不可避免地有幸災樂禍,而更多的是出於可憐的成份居多。
她點燃了一支菸, 深深地吸了一口。“後來, 發生了一件事。這個小豆丁的心胸, 可是跟她的身高嚴重不協調,讓我打心眼兒裡認同三叔喜歡她不是沒有道理的。”
偶爾經過的車輛, 車燈的光影忽明忽暗,就像人生起落無常,最終陷入濃密的深夜裡。紅倚一身耀眼的紅被黑夜所裹挾,只留下真實的言語飄蕩在空中。
信默默地聽着,心情是難以言說的複雜。陳鬼三對女兒的愛本無可厚非, 卻無形中給尚且稚嫩的她帶來無妄之災。
“你認識戴鴨舌帽的女人?”信肯定紅倚認得, 從她出現在酒吧並沒有表現出一絲驚奇。
‘哈!’紅倚乾笑了一聲。“這個女人可比黑蛇忠厲害多了, 她甚至比你我更瞭解小豆丁, 她們是從小到大的朋友, 也是...”紅倚剛要說下去,遠處的路虎停了下來, 戴着墨鏡的大塊頭邁着寬大的步子,直奔這邊而來。
禮還是保持一貫的緘默,脫下軍工大衣披到紅倚身上,又轉身上了車。
紅倚緊了緊身上的大衣,站起身,看了眼車燈照過來被拉長的影子。“她也是你的前任。如果你想看小豆丁受虐的衰樣,就告訴她,凌回來了。”說完便朝着禮的方向走去。
路虎在深夜裡平穩向前,一如它的主人強悍有力。紅倚沉悶地看着沿途的街景,模糊不清地飛出視野,多年前的往事卻清晰越入眼前。
不遠處,一羣小孩兒在爭搶着什麼,被欺負的小女孩穿着洋氣華貴,尤爲的顯眼。“還給我,這是我的洋娃娃。”
一羣男孩將她圍在中間。“你哭一個,我們就還給你。”
其中稍大點的男孩開始起鬨,似乎比搶到娃娃還要高興地大叫。“看,她真的要哭了!”
“哭巴精,成天就知道用哭來討好大人,不要臉!”另一個孩子伸手去推她,這一舉動迅速蔓延成,衆人齊動手的圍攻。
哭喊、起鬨、喝彩、打罵聲,混雜成那個年代特有而持續不斷的音符。
小女孩含淚的眼神祈求有人能幫她,那是爸爸送給她的洋娃娃,不能被搶走。三三兩兩路過的人有熱鬧還不夠瞧,不插進來一腳已經算是好的了,又怎麼可能伸出援手。
小女孩鼓起最後的勇氣,去搶奪比她高出一頭的男孩手中的洋娃娃,卻因身小力薄再次被推倒在地。幸好娃娃離她不遠,她爬過去將娃娃護在胸前,而換來更加兇猛的踢踹。
“都圍着幹嘛?”一個扎着馬尾,身材高挑,前凸後翹,發育超前的女生扒拉開人羣。
“喲,這不是小藍馨嗎?怎麼搞得這麼狼狽?你們這幫人是不是不想活了,敢欺負三叔最疼愛的人兒,只要她在三叔面前一句話,就讓你們全滾蛋。”紅倚使壞地嚇唬着他們的下場。
顯然這羣孩子沒想到後果的嚴重,被紅倚這麼一說,大家嚇的慌了神。最大的孩子頭最先反應過來,抓着坐在地上小藍馨的頭髮,惡狠狠地威脅着,“你要是敢告狀,我們還打你!”
小藍馨滿臉的淚痕,嚶嚶啜泣害怕地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
紅倚拿過洋娃娃撣去上面的土,嘖嘖地說,“這麼好看的娃娃都弄髒了,太可惜了。”她神情惋惜,又在下一秒轉變成惡意捉弄。只見她手一轉將娃娃的頭擰掉,隨後踩在腳下輾壓。
小藍馨不顧拽住的頭髮,撲過去錘紅倚的腿,來救她的娃娃。
紅倚高高在上,衝着那小小的人兒發出惡狠狠的警告。“小藍馨記住了,不要在人前炫耀你有多特別,你不過是跟我們一樣!”她帶着玩弄的快感瀟灑離場,伴着耳後哭泣聲,和大家拍手稱快的喝彩,她找到了發泄不公的出處。
命運有時是公平的,前一秒風光無限,後一刻便風雨交加。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顯然年少的她,是不知這個道理的。在過去的幾年中欺負小藍馨,成了她打發無聊日子的重心。盡情宣泄着對前途無望的怨氣,還有她不想承認的妒忌,獨享三叔的寵愛。
幾年後她終於迎來了出頭之日,憑藉着漂亮的容貌,不錯的人緣和良好的社交關係,在鼎盛推薦紅殿後選人上她穩操勝卷。將對手大比分落下,成爲了人人嚮往的高位,統領紅殿。
事業有成又有一樁喜事臨近,那是她最爲春風得意的日子。讓她意想不到的厄運,正如大軍壓境,一路咆哮而來。先是住宅發生爆炸引起大火,幸好她不在當場,卻要了傭人兩條性命。爾後是新晉影子禮被抓。
她動用所有的人脈,拿出所有的錢來上下疏通打點,勢必要將禮救出來。
她一向引以爲傲的社交,頗爲自信的交情,在緊要關頭不是紛紛撇清關係,就是趁機狠撈一把。沒有一個肯爲她說上幾句話,幫個忙。
她萬念俱灰,想盡所有辦法禮依然被關進牢房。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被她視爲最無能、最軟弱的淚滴到手背上,這讓她想起一個人。
她不顧腳下的高跟鞋,瘋了一樣跑向最後的希望。她急切無禮地闖入了童話般的小屋,室內一派恬靜與她一身的狼狽格格不入。
她不顧傭人的阻攔,放聲大喊着。“藍馨,我要見藍馨。”
自二樓慢慢走來,短髮偏中性打扮的凌,眉宇間的英姿颯爽完全不輸於任何男孩。“藍馨在睡午覺,閒人勿擾。”
紅倚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我等她。”
凌一語斬殺了她的希翼。“等也沒用,藍殿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見的。”
她放低身段,現出急迫。“我有人命關天的大事....”
凌蔑視又冷漠地問。“那又關我們藍殿什麼事?”
“.....”她一時詞窮,其中的緣由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凌嘲諷地提醒。“你似乎忘了,你以前是怎麼欺負藍馨的?”
“只要能讓我見藍馨一面,怎麼樣都可以。”在來的路上,她已經做好了放下所有的心理準備,遭冷眼相待又有什麼!
凌似乎早就在等她說這句話,戲弄多於應諾。“好啊,你自認爲欺負藍馨多少次,就打自己多少個耳光。”
“啪...啪...啪...啪...”響亮的耳光貫穿整個客廳,清脆悠長的響聲讓紅倚的臉又紅又腫,可見她是下足了力氣。
“夠了。這單調枯燥的動靜讓我頭疼。”
“夠了嗎?我可以見藍馨了?”紅倚停手狂打自己的臉,她已經顧不上火燒火燎的痛感,跑到樓梯口,爭分奪秒爲禮減少危機。
一聲獰笑,現出凌的耍弄與不屑。“你可以滾了。滾回去給你的影子收屍去吧。”
“今天就是死,我也一定要見到藍馨。”她推開擋在樓梯口的凌,要衝上二樓的臥室。
凌一個踢腿將她踹到樓下,兇相畢露。“你未免把我這個藍殿的影子想的太過簡單!我可不是藍馨,能讓你隨便欺負。”
紅倚捂着肚子,鑽心地疼。倒在地上的她身體動了幾下,試圖起身爬到樓梯,卻怎麼也站不起來。
這時,從二樓臥室傳來,睡意中不算清明的尋問聲。“凌,出了什麼事,好吵?”
“藍馨....”紅倚喊出最後的求救,卻被緊走幾步的凌上前捂緊了嘴巴。
凌仰頭回了句。“沒事,傭人打翻了花瓶。”
室內又恢復了平靜。凌衝着傭人雖壓低了聲音,但含怒的目光震懾的威嚴絲毫不減一分。“把這個女人拉出去,你們讓人隨便進來,今晚都要受罰!”
“我不走,沒見到藍馨我哪都不能去!”紅倚被架着,眼看着被趕出門外,仍奮力爭取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二樓平臺探出半顆腦袋,閃着驚奇的目光。“紅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