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遠方一瞧那布包的形狀,眼睛一亮,不着痕跡地用袖子蓋住,用指頭撥開外面那層布,果然看到了一抹金色。
他神情大喜,卻依舊虛僞地推辭道:“哎呀,這……這怎麼好意思,哪能讓老弟破費。”
嘴上這麼說着,卻用左臂撐着那金條動也不動,絲毫不嫌硌得慌。
“不過是點茶葉錢,小弟與馮老哥一見如故,這都是應該的。”
馮遠方不傻,三根小黃魚,這可不是筆小錢,在黑市上都能買到近兩千發子彈了,人家送禮就送這麼多,肯定不可能是想要那麼點彈藥。
他瞧了眼門口,探身小聲說道:“老弟到底想要多少彈藥?你說個數,我看看能不能幫你辦了。”
瘦猴兩根食指搭在一起,低聲道:“十萬發子彈,五十箱手榴彈,再加十箱82迫擊炮炮彈。”
馮遠方“嘶”的一聲倒吸口涼氣,心道這錢果然燙手,這特娘全旅全劃拉出來,也湊不了這麼多。
想了想他不捨地把金條推了推,搖頭苦笑道:“老弟,你這買賣太大,我幹不了。”
瘦猴摁住對方的手,輕聲補充道:“事後還有同樣的一份感謝老哥。”
馮遠方一聽這句話,呼吸頓時粗重起來。
這可是六根金條啊,他表哥幹了兩年多團長半年的旅長,貪了這麼多年,家底都不一定有十根,對方一下子就六根,這是逼着他收啊!
可是對方要求的數目也太大了,背後的勢力又是出名的能打,他是絕對不敢吃幹抹淨不認賬的。
“一半,還得分兩批。還有,這點錢不夠,最少還得再來三十根,這麼大的事,上上下下都得打點。”
瘦猴盯着對方輕微搖頭:“數目不能少,半個月內必須搞定。錢在老哥說得基礎上,可以再加一千半開。”
看馮遠方張了張嘴似乎要拒絕,瘦猴從皮包裡又取出兩根小黃魚放在對方手上,輕輕補充道:“老哥人脈這麼廣,這點小事鐵定不在話下。事成之後,按照現在的數目補給老哥。”
馮遠方看着晃眼的那兩根金條,眼睛已經徹底拔不出來,腦海裡一直有個聲音在呼喊。
十根!是十根金條!你這條命賣了都不值一半!
“成!勞資豁出去了!”
他四下尋摸一番,卻發現瘦猴已經遞過來一個小盒子,他二話不說,把五根金條放進盒子裡,鄭重放在腿上放好。
稍微平復下心情,他腦子急轉盤算起來。
“半開再加五百,要是有七百大洋也成,對了,有沒有美元,美元那玩意兒比大洋還硬挺,有二百就夠了。”
瘦猴想了想,點了下頭:“那就三十根加二百美元。小弟再私下做主送三十美元給老哥。”
馮遠方是徹底服了,對方完全是拿金子要砸死他。
他端起面前的酒盅一口乾掉,把酒盅重重往桌子上一頓。
“孃的,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勞資下半輩子,就靠這一次了!”
說完他起身夾着那小盒子衝瘦猴抱拳告辭:“老弟放心,這麼大的買賣,老哥我可沒那膽子私吞,且等着我的好消息就是。”
瘦猴笑眯眯起身送對方出了包間門口,姿態依舊放得很低,嘴裡不停說着麻煩馮老哥的話,直到對方走遠,才轉身回了包間。
“處座,那狗東西答應了嗎?”周小毛緊跟一步進了包間追問。
瘦猴輕舒口氣指了指桌上的飯菜:“打包帶回去,好些沒怎麼動呢。”
……
新的城防司令部已經換了人,原先李景林的辦公室,被一個微胖的中年人佔據,此時正欣賞着新的辦公壞境沾沾自喜。
此人的領章還是個上校,因爲他的旅是兩團制的丙等旅,屬於那種剛擴編沒多久的新旅。
他倚着靠背哼着小曲,腦袋輕晃左手輕拍着大腿打節拍,偶爾舉起右手的高腳杯,抿一口城內大戶送來的紅酒。
“總算是熬出頭了呀,這小日子過得真特娘舒坦!”
辦公室的門打開,一顆腦袋伸了進來,上校眯着眼睛微睜掃了眼那腦袋的主人,沒好氣說道:“狗幾把玩意兒,又揹着勞資幹啥去了?一中午不見人!”
那人側身鑽了進來,把門關緊,笑嘻嘻走到上校旁邊。
“哥,我這不是怕你不方便麼。”
“不方便你娘個腿!”
那人低聲嘀咕道:“我娘不就是你二姑麼……”
“哎呀,你個狗幾把東西,還敢跟我頂嘴了是吧?”
那人急忙躲開呼向他腦袋的大手:“哎,咋又動手了呢!”
上校沒好氣用嘴巴努了努酒櫃的方向:“自己倒去。”
那人沒有動作,反而靠近上校輕聲說道:“哥,我攬了個大買賣,超級大買賣。”
上校白了眼對方,指了指肩膀,那人急忙上前捏了起來。
“你個眼皮子淺的東西,幾十塊大洋在你眼裡就是大買賣,你特娘知道啥叫大買賣麼?”
上校不是別人,正是換防的中央軍獨立三十六旅劉興洲,進門的是他的表弟馮遠方。
馮遠方攏手在劉興洲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劉興洲愣了下,把高腳杯往桌子上一頓,瞪着眼睛盯着對方。
“你特娘說得是真的?”
馮遠方直點頭:“千真萬確!哥,這麼大的事情,我哪敢胡扯。”
劉興洲瞳孔時而緊縮,時而擴大,臉色陰晴不定。
馮遠方一看就知道自家表哥打着什麼主意。
“哥,這事賴不得,那獨立團你又不是沒聽說過,你想想,咱們碰到鬼子一個大隊,能頂幾天?人家可是能幹翻鬼子一個超編大隊的狠角色!甚至我都聽說,人家不僅有重炮,連那鐵甲車都有。”
劉興洲不甘心說道:“興許那幫人沒彈藥了呢。”
“哎呦,我的哥,人家再缺彈藥,也不缺幹翻咱們的那點呀。就憑咱們手下那幫雜碎,老遠瞧見對方就撒腿跑了,到時候就是打官司打到渝城,上頭頂多訓斥他們幾句,畢竟人家功勞在那擺着呢。可咱們咋辦?上頭能再給咱們補充成一個旅?”
劉興洲斜睨一眼自己的表弟,冷哼一聲問道:“收了多少?”
馮遠方伸出一根手指,看到劉興洲眼睛一瞪,趕緊變成兩根。
劉興洲再瞪,馮遠方苦着臉說道:“真就兩根,事成之後可能還給兩根。哥,這可是我養老的錢,你可不能都拿了去。”
“少特娘廢話,一半。”劉興洲咂摸下嘴,“十萬彈藥,還有手榴彈迫擊炮彈,有點難辦。一百五十美元不夠,你跟他們說,再加一百。金條的話,你覺得能不能再加一點。”
“哥,一百五十美元不少了,至於金條,人家都開了三十根了,這是我好說歹說談下來的,原本人家就打算花二十根的。”
劉興洲摸了摸下巴跟着點了點頭,他也知道三十根金條真的不少了,何況人家還加了一百五十美元呢?
算算打點上頭的錢,再加上自己報點損失,應該勉強差不多,少說能給自己留下一小半。
“行,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