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生並非不想救那些俘虜,可爲了任務,他必須要狠下心拒絕隊員們的請戰。
消滅這十幾個鬼子並不難,甚至他們有可能在自身代價極低的情況下消滅這十幾個鬼子,難的是如何讓周邊的鬼子不發現。
不說槍聲會不會引來別的鬼子,就是突然消失的這麼一大羣俘虜,就能讓鬼子提高警惕,甚至影響團裡南下突襲的計劃。
好在想開槍的鬼子被另一個鬼子制止住了,可能是戰俘們還有用處,也可能是那個幾個倒地的戰俘及時站了起來,總之悲慘的一幕並沒有在隊員們的眼前發生。
這時候書生來到他身邊,趁着隊員們注意力在大路上的俘虜,低聲說道:“隊長,要不我帶幾個人跟着他們,等團座帶隊南下的時候,看有沒有機會把他們救出來。團裡不是一直因爲兵源的事情發愁麼,我看這批人救出來應該能派上用場。”
海生有些猶豫,這次他南下偵查只帶了四個小組,剩下的都在小王山那與鬼子作戰,要是書生的二組離開,那他手中不多的隊員會更加捉襟見肘。
書生看出了海生的擔憂,想了想解釋道:“隊長,經過咱們幾天的偵查,周邊鬼子的情況已經大致摸得差不多了,路線也定好了。再往南,那就是申城中心了,那裡的鬼子肯定不會少了,再去偵查已經沒什麼意義。團座肯定不會傻得真去遵從長官部的命令去光復申城,那不是咱們團能幹到的,甚至把咱們戰區的兵力都壓上,都不一定辦得到。”
海生沒好氣地瞟了書生一眼,意思是你這不是廢話麼,老大腦子又沒被驢踢。
上面天天宣傳今天哪裡打了個大勝仗,殲滅了多少多少鬼子,明天哪裡又打了個大勝仗,擊潰了多少多少鬼子,似乎前線的局勢正在勢如破竹高歌猛進,實際情況如何,他們這些前線的人最清楚。
雖然冬天的這場攻勢,是開展以來第一次的大規模行動,可真要論戰果,海生都能聽出不對味來。
“咱們的任務可不僅僅是偵查,你是老資格了,還能不知道這些?”
書生揉了揉凍僵的耳朵回答道:“隊長,我剛纔仔細瞧了瞧,這些俘虜不像是新兵,只要給他們吃飽飯,再弄來衣服跟槍,妥妥就是一股生力軍。到時候不管是破襲還是騷擾,有這股生力軍幫忙,咱們能幹的事情就更多了。即便是有什麼行動不方便的,也能把他們派到團座那,他老人家也高興不是?”
海生其實早就心動了,擔心的不過是戰鬥開始後他們的敵後騷擾行動,聽到書生的分析終於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注意隱蔽,我會在三點準時開機發報,老大估計會趁夜渡河,你有行動也得在明天天亮後,千萬不能誤了大事。”
“我辦事您還不放心呀,我可不是虎頭那個毛毛躁躁的莽夫。”
……
夕陽下的餘暉灑在羅店這個已然成爲廢墟的小鎮上,彷彿蒙上了一層金黃色的紗布。
原本靜謐無聲的鎮子,因爲一陣尖銳的哨聲,忽然變得喧鬧起來。
士兵們紛紛從各自休息的地方鑽出來,有的罵罵咧咧,有的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有的像是夢遊般被一邊的兄弟扯着列隊。
不遠處的炊煙伴隨着飯香味鑽進了他們的鼻子,讓士兵們精神好了許多。
這很可能是他們的最後一頓熱飯,因爲在中午的時候,每個人都被髮放了三日份的乾糧。
聽說渡河之後,後勤的不少非戰鬥人員將在這裡與他們分別,尤其是做飯的司務兵,也是他們平時老是背地裡大罵而人前獻媚的伙伕。
對團座的這一分配,沒人有異議,甚至士兵們從團座的安排上,看出來團座是真的沒想在南邊待多久,最多三天,他們就會撤回來了。
不過這也代表着,這一戰非常兇險,因爲他們要進攻的,是鬼子的後方基地,要不然團座不會只要他們帶三天的乾糧。
士兵們沒異議,不代表別人沒異議。
就像此時的指揮部裡,以方文豪爲首的督導團,對李景林的這一暗示表達了強烈的‘抗議’。
尤其是方文豪,在見識到獨立團竟然有戰車之後,竟然妄圖要求接過戰車部隊的指揮權,甚至揚言要打回漢口。
“我是黃埔十期的二甲優等生,我比李團長更擅長如何指揮戰車作戰,我個人甚至受到當時德國教官的正式嘉獎……”
李景林打斷了方文豪的話,幽幽問道:“那你打過幾場勝仗,或者可以這麼問,你打過勝仗嗎?”
方文豪氣憤地瞪着李景林,因爲他明白,論戰績,他實在沒法跟眼前的這個人相比。
在指揮權上,李景林是絕對不可能拱手相讓的,這並不是什麼山頭主義,而是他實在不放心別人插手裝甲營的指揮,甚至就連劉麻子這個名義上的裝甲營營長,遵照的都是李景林的命令。
此時果府有懂戰車作戰的人嗎?
可能有,但是絕對不在第五戰區,更不可能是眼前的這個自稱爲黃埔十期優等生的棒槌。
能說出“你有裝甲怕什麼”的軍官,你指望他會懂指揮戰車部隊?
“那我要求以個人身份參戰!把我下放到戰車連,我會開炮,在黃埔我就是炮科出身,做一個炮手是完全合格的!”
看到李景林還要拒絕,方文豪瞪着眼睛質問道:“還有李團長,你爲何讓士兵只攜帶三天的口糧?長官部的要求明明是要你帶部南下光復申城,不說你把大部隊留在了小王山那,就說以你現在區區幾百人的兵力,如何光復申城?”
聽到這裡,李景林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他朝着身前桌上狠狠砸了一拳,指着方文豪罵道:“別特娘拿着長官部壓勞資!勞資就問你一句話,申城勞資打下來,你們能派多少援兵支援!”
方文豪張了張口,一下子被問住了,瞬間有些啞口無言。
李景林似乎把這段日子接到命令的怨氣要一下子發泄出來,指着三個督導組成員繼續發泄。
“是憑你們三個只會嘚啵的軍官?還是能憑空給勞資變出幾萬援兵?別跟勞資說援兵正在路上,左翼兵團上個月月中就踏馬撤回西岸了!”
其實李景林早就有撤兵的想法了,因爲獨立團與川軍師已經突出己方控制區近百里,形成了一個很大的突出部。
要不是這場攻勢打得鬼子疲於奔命,尤其是南岸戰場上雙方戰鬥慘烈,鬼子傷亡巨大,怕是幾千上萬的鬼子,已經着手對他們展開圍剿了。
本來他的計劃就是攻佔樂山後,繳獲鬼子的大批輜重,尤其是棉衣棉布等戰略物資後,在上個月月底前就要完成撤退的,是長官部的突然命令,讓獨立團不得不繼續南下與鬼子鏖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