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排提前十幾分鍾到達了河岸邊,戰士們紛紛藏在河岸胖的灌木叢裡。
鐵牛怔怔看着河對岸有些發呆。
身後有人爬動的聲音,鐵牛轉頭一看,發現是營副眼鏡。
“怎麼了?想起什麼了?”
鐵牛低頭把腦袋繼續埋了起來,甕聲甕氣地說道:“俺以前也這麼藏過。”
眼鏡好奇問道:“在哪?”
“藤縣那。”
眼鏡瞭然:“臺兒莊的時候?”
鐵牛低聲應道:“就是臺兒莊大捷的時候,俺們團奉命阻截鬼子過河,俺當時就是個連長,不過俺們團只有不到四百人,機槍也才一挺,鬼子太多了,俺們團長跟俺一個村的,他讓俺先走,俺就成了逃兵。”
“後來呢?”
鐵牛深呼口氣:“後來就沒了音訊了,當時鬼子急於撤退,打得兇,聽說堵截的部隊損失都很大,俺們那個團也早就沒了番號,估計都死在那了吧。”
眼鏡拍了拍鐵牛的肩膀:“你不是逃兵,你是奉命撤退的而已。”
鐵牛搖了搖頭:“逃不逃兵的倒是無所謂,俺就是對不起俺那團長,他知道他讓俺先走,是想讓俺照顧下他爹孃,可誰也沒想到,剛打了勝仗,沒幾天就莫名其妙敗了,俺就只能跟着潰兵一路南逃,最後逃到了新溝。”
說完之後,他擡頭看着河對岸的草叢喃喃補充道:“俺那團長當初估計也就是這樣看着河對岸的鬼子的,只不過那時候是鬼子進攻,現在換成俺帶人進攻了。”
眼鏡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時候前面警戒的木頭突然退了回來。
“營副,排座,鬼子剛起牀,哨兵都撤下去吃飯了,咱們要不要先用炮轟了這羣狗日的。”
鐵牛急忙拿出望遠鏡觀察,就看到前面兩百多米距離的地方,幾個僞軍正殷勤地給鬼子盛飯。
看樣子,應該是僞軍剛把飯送上來。
有僞軍接過站崗的任務,而那十幾個鬼子正圍在一塊吃東西。
“營副,這是一個好機會,咱們正好有一門82炮,三發過去,這十幾個鬼子不死也殘。”
眼鏡自然也看到了這些,他看了眼手錶,想了想,搖了搖頭。
“還有七分鐘後方纔會炮擊,咱們得等到他們炮擊的時候,才能進攻。”
鐵牛有些着急:“可等後方炮擊之後,鬼子吃完了咋整?咱們待會兒可要趟着雷進攻呢。”
眼鏡神情堅定:“鐵牛,咱們得顧全大局,你要知道,一旦我們先開炮,那東西兩個方向的鬼子一定會來增援,到時候咱們還怎麼突破鬼子防線?”
鐵牛捏緊了拳頭,看着手錶砸了下地:“特孃的,這時間過得怎麼這麼慢!”
木頭低聲說道:“可以讓鴨蛋先瞄準好目標再等唄。”
鐵牛瞪了木頭一眼:“還用你廢話,快去讓鴨蛋調校好迫擊炮,聽到槍響就趕緊開炮,要是打不準,平時吃的肉罐頭,都得給勞資吐出來!”
……
幾個僞軍正懶散地在那站崗,彼此發着牢騷。
“倒黴催的,大清早就把勞資叫起來送飯,勞資昨晚才睡了不到五個鐘頭。”
“誰說不是呢,這幾個日本兵也是傻,哪會有人從這裡過來,前面可有着雷場呢。”
“我跟你們說,據說對面的果軍厲害得很,日本大官就是怕對面真敢趟着雷過來,纔派了一個分隊的日本兵在這守着的。”
“你小子扯卵蛋,哪支部隊有這麼厲害,你就瞎吹牛。”
“吹牛?那你說爲啥咱們連鎮子都不要了,跑到朱莊這來了?”
“這……日本人是想保護好他們的物資吧?”
“切,莊子裡的日本傷兵你是沒看到吧?前幾天的那場仗,死去的日本兵不知道多少,傷員都三十多了,你自己想想吧。”
“那咱們豈不是很危險?”
“唉,誰說不是呢,但凡能混的下去,誰樂意披這身皮,可沒辦法,我得找個混飯吃的地方。”
“那要是咱們遇到你說的那些果軍大兵呢?他們會不會對我們手下留情?”
“難說,總之到時候咱們一定得把槍口擡高了,真要是打死了人,那咱們的小命肯定就沒了。”
“唉,六子,你看那裡是個什麼?怎麼像是一口鍋?”
“你小子眼花了吧,這地方怎麼會有……呃,那裡有人!”
“這……趕緊去報告太君吧!”
“報告個屁!你特麼前腳剛走,對面的子彈就來了!都聽勞資的,幫我擋着後面,老三,昨晚你相好那白手絹給我,都鎮定,千萬別露了馬腳!生死就看這一遭了!”
……
木頭正揹着他那鐵鍋做好了準備,時間馬上就到,他是第二個趟雷的。
忽然對面的僞軍朝着他的方向在揮動白色手帕,這讓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
他的前面就是鐵牛,鐵牛聽到了身後的動靜,扭頭一看。
“木頭你幹啥?這時候你給勞資裝慫,看勞資敢不敢斃了你!”
“鐵牛哥,俺好像被發現了。”
鐵牛緊張地看去,果然發現對面的僞軍在揮動手絹。
這下糟了,行動計劃要敗露了!
等等!
僞軍爲何不去報告鬼子,跟他們揮動白手絹幹啥?
這是打白旗?
就在這時候,遠處忽然傳來了炮聲,鐵牛知道這時候來不及想別的了。
“鴨蛋,開炮!”
灌木叢裡的炮手鴨蛋,早已經調校好了射界,抓起炮彈就往炮筒裡塞。
“嗵!”
“嗵!”
“嗵!”
這是迫擊炮三發急速射的聲音。
還在吃飯的鬼子完全沒反應過來,就被炸得人仰馬翻。
鐵牛看到這裡,起身大吼一聲:“跟勞資衝,後面的記得插旗,沒爆炸的地方都得給勞資插上紅旗!”
木頭一腳踹倒鐵牛,哇哇大叫着就衝了出去。
剛跑出沒幾步,一聲爆炸聲就響起了,鐵牛清楚地看到木頭的左腿被炸爛了,身體因爲平衡而摔倒。
但是木頭並沒有停下,而是順着慣性繼續前衝,背後的鐵鍋讓他輕易滾動起來。
鐵牛瞪紅了眼睛,他知道這是老鄉木頭幫他探路,對方想讓他活下來。
他怒吼一聲,剛準備第二個接上,忽然又被旁邊的一道人影踹倒。
等他再看,原來是排裡的瘦竹竿跟了上去。
緊接着第三個,第四個,大夥兒像是接力般,一個個衝着前面的雷場前赴後繼,爆炸聲不時響起,彷彿譜寫了一首別樣的英雄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