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再沒有了那人,那車。
趙臨青轉過身來,目光停留在娃娃帶來的保溫盒上。
坐下,打開盒子,熟悉的香味便往鼻子裡鑽,美國同吃同住那段美好日子裡的一切便歷歷在目。
忍不住便用手指拈了點魚肉吃,微微的辣讓許久以來飲食清淡的他有些不適應。懶
依然那麼美味可口……
他繼續向臘肉伸出手去,卻聽高以茜惱怒的聲音響起,“你怎麼在吃這些東西?不是早說了要忌口的嗎?”
他恍若未聞,固執地將臘肉送到嘴邊,只見窈窕的身影一閃,飛快地來到他面前,輕輕一拍,就拍落了他的臘肉,在他潔白的衣服上滾了幾下,落在地板上。
他盯着那塊泛着油光的肉,臉色忽然變得嚴峻,從未曾對高以茜發過火的他,額頭竟然青筋暴起,前所未有的暴怒,“撿起來!”
高以茜沒想到他有這麼大的反應,一時怔住。
“我讓你給我撿起來!”他指着地板上那塊肉,彷彿是個什麼無比珍貴的物件。
高以茜也生了氣,從她的角度,這件事她根本就沒錯,“我不撿!”
“你撿不撿?”趙臨青逼視着她,“不撿的話從此以後你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高以茜不知道他今天到底這麼了,平時讓他別吃這樣別吃那樣,他都還算聽話,今天居然爲了一塊臘肉跟她發那麼大火,雖然知道他是病人,自己該忍讓,但是委屈的淚還是流了下來,“你以爲誰稀罕來看你?我……我不來就不來嘛!”蟲
趙沛君見兩人鬧大了,趕緊過來打圓場,上前拾起那塊肉,勸道,“別鬧了,我去洗洗吧!”
“爸,順便給我那雙筷子來!”趙臨青板着臉說道。
高以茜話雖說得滿,但是真讓她就此不管趙臨青,她怎麼做得到?對趙臨青今天的行爲更是無從理解,他不要命了嗎?明知這些都不能吃還吃?
也不管他高不高興,上前就去搶保溫盒,趙臨青見她撲過來,馬上像護小雞似的用雙臂把保溫盒護住。
高以茜這下火了,“趙臨青!你不要命是吧?我說不準吃就不準吃!”
“高以茜!別以爲你是誰!命是我自己的,你管不着!”他居然和她槓上了,這是從來就沒有的事。
高以茜氣壞了,一把抓住保溫盒,開始和他搶,“你給我!我全給你扔到垃圾桶去!”
趙臨青死死護住,由於用力和生氣,蒼白的臉竟泛了紅,“高以茜!你給我滾!我不想再看見你!”
他竟然叫她滾……
她委屈的淚嘩嘩往下掉,終於鬆了手……
身後忽然想起趙沛君的聲音,透着蒼老和無奈,“茜茜,隨他吧,這菜是今天娃娃送來的……”
瞬間,懂了……
高以茜不再阻止,轉過身,伏在牆上,哭得肝腸寸斷……
有一句話,是醫生常常對絕症病人說的: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她不敢再看他,只怕看了,心裡的痛會更加劇烈。
而他,卻貪婪地吃着菜,狼吞虎嚥,風度全無,趙沛君在一邊含淚囑咐他慢點,他亦置若罔聞。
過於辛辣的味道,終於讓他支撐不住,胃裡火辣辣的,像着了火一樣,迅速燃燒起來……
他扶住桌子開始嘔吐,開始劇烈咳嗽。
高以茜停止了哭泣,趕緊給他倒來一杯水,驚恐地看着他,給他喂水的手甚至在顫抖。
他喝下水,仍然在劇烈咳嗽,胸前灑了許多水漬,高以茜心疼而擔憂,一邊給他擦着衣服上脖子上的水,一邊流着淚埋怨他,“你這是何必啊!折騰自己!”
他虛弱地靠在椅背上,雙目看着天花板,怔怔的,許久才說,“她的一切,如珍如寶……”
“如果她給你的是毒藥你也喝?!”高以茜有些恨然,爲他這樣的不珍惜自己。
他依然望着天花板,臉上浮現憧憬的笑,“喝!”
“你……”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他稍稍好了點,只有點喘息,胃裡急辣的感覺漸漸淡去,坐端正了,和她開玩笑,“古人不是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嗎?不知誰說的,如果註定要死,寧願死在愛人的懷抱……不過,這倒並非我所想……”
高以茜把他收拾乾淨了,再來擦自己的淚,嗔怒的眼神看着他,“你啊!現在也就和中了她的毒藥差不多!”
他笑而不語,凝視那些未吃完的菜,拿起筷子準備再吃。
這回高以茜卻再也由不得他,把菜給端走了。
“拿回來!”他再次用了命令的語氣。
高以茜回頭,把菜交給趙沛君,堅決搖頭。
他不再強硬,哀求的眼神看着她,“茜茜,給我,這許是最後一次吃她做的菜……真的,就算是毒藥我也要吃……”
一句話,便惹得高以茜再度淚眼婆娑的,“臨青,我知道這菜對你的意義,可是我們放一放,明天再吃好不好?”
他躊躇着,苦笑,“茜茜,我想現在吃,因爲我怕,怕我今晚睡着了,明天就醒不來……”
她一怔,忽的跑上前,撲進他懷裡嚎啕大哭,“不許!不許說喪氣的話!我去求娃娃,讓她天天做菜給你吃!那你就要記住,每天都要醒來,醒來吃她做的菜……”
“傻……”他嘆息,“不許去!誰也不許去……我不吃就是了……明天再吃……”
他望着窗外漸漸瀰漫的夜色,明天……但願,明天,太陽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