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字輩兒的人也能單獨外出了?既然如此,你也應是嫡系傳人?”
紅塵一揚眉,輕笑道,“不過,合字輩兒的我可不認識,你師祖是湘字輩兒的哪一個?宋笙還是越九難?”
這老頭臉上隱約發白,半晌才顫聲道:“前輩容稟,越師曾收在下爲記名弟子。”
他們這一派的人,雖然在外頭名氣也不小,但門中弟子的底細都是絕對保密,畢竟行走江湖的,哪個能沒幾個仇人?他們這等人,若是結下仇人那經常是生死大敵,且知道名字就能讓人倒黴的那種。
眼前這人能叫出師祖的名字,肯定和本門淵源甚深,只是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這位究竟是哪一個!
紅塵知道藏風這麼個隱秘門派,可還得感激鬼谷先生。
鬼谷先生和藏風一門的前代門主,也是藏風的創始者乃是八拜之交,更是對其有救命之恩,要不是鬼谷先生,後來所謂藏於天下,無所不有的藏風弟子們也就不復存在。
當年紅塵跟隨鬼谷先生的時候,藏風第一代門主曾經登門拜訪,流連數月,最後從鬼谷拐走了好些人去。
紅塵到和他沒什麼交集,不過,他和鬼谷先生聊天時,紅塵就在一邊伺候茶水,這倆人天馬行空般的鬥嘴……談話,她是不想聽也得聽。
別的門派初立,總要過個幾十年才見發展壯大,藏風卻是不同,第一代門主乃是驚才絕豔的天才,鬼谷先生都要高看他一眼,說在尋龍點穴的本事上,天下無能出其右者,包括鬼谷自己。
且他手底下還有一女二男兩個弟子,都是資質絕高之輩,師徒三人聯手,不過數年,藏風已經成了氣候。
但藏風弟子出師不容易,要過三道難關,才容許下山行走,度過九個門檻,才能正式出師,紅塵對現在的藏風不大瞭解,她知道一點兒的,還得說是藏風前三輩的弟子,希字,雲字,湘字,剩下的就不大清楚了。
這些近年來剛入門的,比如就是這個合字輩兒的人,她可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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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藏風的那些人是怎麼想的,弟子就弟子吧,若按輩分,大不了名字裡加個字,到時候還好記,他們卻不加,只排了輩分,還弄得極爲複雜。
紅塵站在那兒沉思。
眼前這老頭聶長髮卻是驚疑不定,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拿不準紅塵是個什麼身份,卻是再不敢放肆。
紅塵回過神,伸手向上,合起兩指,做了一個手勢。
聶長髮登時嚇了一跳:“這,這……”二話不說,撲通一聲跪下,口稱師祖,紅塵那個手勢的意思便是,她和雲字輩兒是同輩人。
這話也不錯,當初紅塵在鬼谷先生身邊侍奉時,藏風先生專門送了她一塊兒自己雕的牌子,讓她叫自己的長徒爲師兄。
那會兒這傢伙也不安好心,後來鬼谷先生還打趣她,說這老傢伙是想給自己的大徒弟撈個媳婦回去。
但那位師兄可和林旭不一樣,林旭好歹還是個人,有喜怒哀樂,有自己的理想,至於那位,根本就全副心思都在修行上,就是絕色大美女站在眼前,也只當是枯木,至少那會兒紅塵給他不知道送了多少次飯,後來在外面碰見,他也認不出,紅塵提醒了半天,這人才恍然大悟——“哦,你是鬼谷先生的丫鬟?”
當時紅塵的養氣功夫不到家,被氣得差點兒撕了這傢伙。
想起這人,看見藏風門人,除了有點兒見到舊人的喜悅外,還很是沒好氣:“行了,起來吧,別叫我師祖,我可不敢當你師祖,也不看看你們那位雲字一號人物是個什麼脾性,和他牽扯……我非被氣得少活三年不成,再說,那小子肯定不認識我。”
聶長髮臉上一紅,尷尬笑了笑,卻是越發恭敬。
知道他們家那位祖宗性格的,也是鳳毛麟角,這下再沒什麼可說的,肯定是跟祖輩們有大交情之人。
至於說那位不認識眼前的小姐,呃,那到是很有可能,那位據說連自己的徒弟偶爾都認不出來。
這邊論起交情。
後頭一羣人看得簡直頭暈目眩。
甘昭那幾個目瞪口呆,對視一眼,心中嘆氣。
“甘昭啊,兄弟,你那點兒心思還是藏起來吧,我看這女……郡主挺邪門的,不是一般人,你要是得罪了她,萬一再招來什麼是非,連累了世伯,那可不得了。”
甘昭陰沉着臉沒吭聲。
至於高家這些人,也是面面相覷,小聲道:“大師,我兒的病……”
聶長髮一轉頭,就變了臉,一副高人模樣,冷淡地道:“他那是煞氣入體,肯定是去了不該去的地方,要是早一些時候請我來看,說不定還有希望救回一條性命,現在已經晚了,我提醒一句,你們最好趕緊把他送走,不要留在家裡,那煞氣厲害的很,等現在這個病人一去,必然要波及他人。”
這話一出,高老爺的臉都綠了,其他人也嚇得面色發白。
高老爺一大把年紀,甚至落下淚來,他雖然還有兒子,但只有高廣亮一個嫡子,他的原配發妻乃是高門千金,是蘇家的小姐,高家已經落敗了,時至今日,還在京城很有面子,其實多多少少還是因爲原配發妻的孃家。
如今妻子已經去世,他又續娶,只有高廣亮一個親兒,和蘇家還有關聯,要是這個兒子有個意外,對高家的打擊也是重大。
高老爺心疼兒子,此時心痛如刀絞,就是高家其他人,連那幾個庶子,都不願意高廣亮死。
他們本身嫡庶有別,當然有些矛盾,私底下也要鬥一鬥爭一爭,但誰也不是傻子,真正不看重家族的白眼狼沒多少,他們也知道高廣亮的存在對高家來說,很是重要,自是希望他平安無事。
高老爺大哭:“高人,大師,您,您再想想辦法!”
聶長髮只是搖頭。
甘昭眼珠子一動,高聲道:“不跟你說了,我請來的這位小姐乃是高人,有真神在這兒,你不來求,這會兒哭不是太早了些。”
高老爺一愣,略微猶豫。
紅塵還是太年輕了些。
轉念一想,現在也沒別的法子了,算得上病急亂投醫,高老爺一臉懇求地看向紅塵,不必他多說,紅塵就點了點頭:“罷了,既然來了,總要走一趟。”
說着就舉步,聶長髮連忙幫忙推開門,一臉殷勤,畢恭畢敬地跟在後面,就和個跟班似的,原本那副趾高氣昂的樣子一點兒都不剩。
沒辦法,藏風的規矩十分嚴格,上下有別,哪怕低輩分的有八十歲,高輩分的只有十歲,八十歲的老翁碰上十歲幼子,也要磕頭請安,恭恭敬敬。
不過外人一看,到越發顯得紅塵高深莫測,就連高家那幾個,也多了幾分希望。
進入高廣亮的屋子,紅塵就捂住鼻子皺眉,示意了下,聶長髮很懂事地走過去把窗戶都給打開。
此時,病人就坐在桌子前面,看起來老態龍鍾的,似乎馬上就要入土,扭頭看見自家一幫親人,臉上也是木然,顯然心如死灰。
紅塵看着他那一臉的皺紋,嘆了口氣。
聶長髮小聲道:“師祖,我瞧他身上的煞氣已然入骨,根深蒂固,除非殺了他,否則恐怕驅除不出來。”
高老爺的臉又是一白。
聶長髮又道:“要我看,不如等他死了咱們再收拾殘局,只要不牽連到周圍的人,也是功德無量了。”
高家的人臉上都黑了。
到是高廣亮自己,連動也不動一下。
紅塵也一笑:“借你的銅錢用一用。”
聶長髮一愣,卻是連忙把掛在脖子上的銅錢解下來遞過去。
這銅錢在他看來,就是一枚古銅錢,每一個藏風門人都有,入門的時候發的,也不知道里面有什麼門道,並不像法器,分發的人從沒有介紹過,不過大家都有,也就都隨身攜帶,時不時地把玩探查一番,卻看不出這東西的用處。
銅錢的事,向來是藏風的謎團之一,好多藏風弟子閒來無事就琢磨,想出各種說法,問自家的師父祖師,祖師們只是笑而不語。
聶長髮忍不住目光炯炯地盯着紅塵看。
紅塵接了銅錢也笑,在上面輕輕一彈,小聲唸了幾句,說來奇怪,那枚怎麼看怎麼平凡的銅錢,到她的手中,一瞬間就變得光芒內斂,就連聶長髮都發現它身上多了一種厚重的氣息,氣場渾厚。
“這……”
紅塵笑了笑,把銅錢往前一拋,那銅錢便自動自發地飛到高廣亮的頭頂上,只見清氣一閃,高廣亮眉心處的黑氣蹭一下就沒了,渾身上下的黑氣左突右奔,高廣亮的身體也開始顫抖,嘴裡嗚嗚地叫喚,一片木然的臉上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來。
那黑氣本來普通人是看不到的,但此時此刻,在熒熒青光中,卻是分外明顯,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這一下子,弄得高家的人心裡七上八下的。
聶長髮也是大吃一驚,半晌嘖嘖稱奇:“這是怎麼回事兒?銅錢裡竟然有神念,這是哪一尊上神分了神念在此?”
高廣亮看起來痛苦至極,慘烈地大聲喊叫,亂抓亂撓,高老爺撲過去,抱住比自己還老的兒子渾身發抖,激動得道:“這是怎麼回事,大師,聶大師,您快給我兒看看啊,他這是怎麼了!”
聶長髮皺眉:“我祖師親自出手,你叫喚什麼,能得她老人家出手相助,是你們高家的福氣,好生看着便是。”
聽出聶長髮話裡話外絕對的推崇,高老爺雖然還是害怕,卻到底閉了嘴。
紅塵笑了笑,反而帶着幾分安慰,輕聲道:“高老爺安心,這枚銅錢中寄存了一縷上神的神念,世間邪魅之氣碰到,肯定會狼狽逃竄,這等煞氣同樣不爲世所容,遇見神念也如遇天敵。”
果然,黑氣很快就縮了,縮到高廣亮的右胳膊上,弄得他的右胳膊腫起來老高,而且顯得猙獰可怖。
但是,黑氣到了胳膊上,卻再也不肯挪動,一動不動的。
聶長髮皺眉,苦着臉:“這個?”忍不住偷看了紅塵一眼。
紅塵到一點兒都沒覺得意外,笑着搖頭:“果然如此,這財神身爲財神,管着天下之財氣,卻最是懶散貪財不過,幹活也不肯幹得乾淨利落。”
聶長髮登時愣住:“那是財神的神念?”
他對這些可分辨不出,能知道是一縷神念就算不錯。
只是,爲什麼是財神?
紅塵咳嗽了聲,小聲道:“回去問問你師祖,看看他好不好意思說。”
估計藏風那些知情的弟子,都恨不得把那段黑歷史給埋到地老天荒去,誰也不多提,當年藏風先生想建一門派,行走天下,跑來和鬼谷先生商議,鬼谷先生別的幫助不能給,就說可以用秘法溝通天地,幫他請一尊上神回去供奉,若是供奉得好,對於一個門派來說,就是天大的保護。
藏風先生應了,於是鬼谷先生就戒齋七七四十九日,誠心正意,爲藏風請神,當時據說來了好幾位上神,鬼谷先生的面子還算大,結果藏風哪位上神都沒請,獨獨只和財神投緣,於是請了一尊財神回去。
回頭喝醉了酒,藏風也是滿嘴胡說八道,口口聲聲說他就是覺得一個人單打獨鬥來錢太慢,世上還是錢最好,這一回養一羣徒子徒孫幫他賺銀子,那日子過得肯定舒坦。
鬼谷先生啞口無言。
他那幾個弟子恨不得套麻袋把自家師父給投了河,可惜,這等欺師滅祖的事兒,他們實在是幹不出來,也只能認了。
當然,事後酒醒,藏風先生還是仙風道骨,對這個是死不承認,這事兒也是藏風的秘聞,誰也不提,每年門主自己鑄造銅錢,拿去供奉養成法器,也施加秘法讓它看起來就是普通的法器,明面上的說法是怕樹大招風,再給弟子們招來禍端,實際上大家都猜測,可能是怕丟人。
時至今日,藏風門人衆多,這事兒到有點兒成爲傳說的意思了,便是有人聽過這等說法,可能也以爲是在開玩笑,但到底不太好聽,知道的也諱莫如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