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仙姑嚇了一跳。
這可是佛像,是佛!哪能如此輕佻!
尋常愚民百姓也就罷了,她們****修行,求的不就是一個與世長存,不敬神佛,便成了邪道。
紅塵莞爾一笑:“天下神像,到是有些能有神佛一縷分神眷顧,不過更多的由人而起,生出靈性,化成法器,養護多年之後,或可與神佛通。”
“像眼前這一個,我瞧着可不是什麼正經的神佛,怕不知是被哪裡來的野靈竊據了去,這到也無妨,我佛慈悲,既有佛性佛心,便也能受人間香火,可受了香火卻鬧性子,不肯替人辦事,就要說道說道了。”
一羣人聽得一愣一愣的。
紅塵走上前,拍了拍那佛像,笑道:“你說是也不是?”
說來奇怪,別人又搬又擡的,沒少折騰這佛像,可它是木頭雕成,又怎麼可能說話。紅塵上前一拍,它居然就略略一低頭,做出一副又是羞赧,又是慚愧的表情。
衆人登時嚇了一跳。
不過還沒回過神,那佛像就手掌翻動,臉上也露出幾分苦澀,活靈活現,彷彿真的活了過來。
“寶器被竊奪,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半空中傳來一聲佛號,幽幽長嘆。
成老爺打了個哆嗦,勉強提起精神,高聲問道:“敢問……是什麼寶器被竊了?”
這一次,再無聲響。
成老爺心中擔憂,轉頭再看向紅塵,低聲道:“這位仙師,您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還望再給我們指點迷津。”
紅塵這一回沒有拿喬,走過去圍着佛像轉了一圈,拍拍手:“它手裡應該拿着什麼東西呢吧?”
“啊!”
紅塵這麼一說,其他人也想起來了。
“我記得。我記得,好像是有東西!”
因爲佛像供奉在老太太的佛堂內,高高在上,其他人很少能見得到。老太太年紀大了,雖然****供奉,卻是老眼昏花,根本看不清楚東西,一時到沒注意這佛像有什麼不對。
紅塵說起來之後。衆人才隱約記起來。
二姨娘低聲道:“是個鉢盂。”
整個佛像都是木質的,也就是那個佛手中所託的鉢盂是紫金鉢盂,形狀小巧,上面還刻了經文。
當初打造的時候,二姨娘去監工,自然是知道。
可那東西,實際上說起來也並不怎麼值錢的。
成老爺臉色驟變,他親孃佛堂裡的東西,居然還說丟就丟,那還了得。立時是火冒三丈,厲聲道:“給我查,鉢盂到底是去了哪兒?”
他一聲令下,整個成家大亂。
問題是河水滔滔,兇暴的架勢已經讓所有人的心砰砰直跳,怕是等不到他把東西尋回來。
成老爺的汗水打溼了衣服,除了讓衆人去尋找,不免一臉哀求問道:“兩位仙師,不知可否先用別的法器代替,好歹讓。讓我們成家暫且度過這一劫也好。”
白仙姑的目光落在一臉輕鬆的紅塵身上:“哎,也怪我,佛像不妥,竟然沒有察覺到。真是……”
紅塵搖了搖頭:“想找一個和成家氣息相合的法器也不那麼容易,現在更不行了。”
成老爺一臉驚愕。
白仙姑苦笑:“你當它們沒有脾氣嗎?你想請哪一尊過來,就能請哪一尊過來,想要更換法器到不是不行,可所有的法器,風水局。法陣都一樣,一開始必然有一段兒時間有氣場波動,要磨合好一陣子,才能起到作用,你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哪裡還能等法器法陣磨合好呢?”
成老爺撲通一下坐下,老眼含淚:“難道……”
難道成家就要折在他的手上了,都是他不好,他的罪過,咬了咬牙,卻是不肯罷休。
成老爺扶着手下人站起身,吩咐管家一定要找到鉢盂才行。
紅塵搖了搖頭,這幫人根本就是關心則亂,其實那有什麼難的,不禁失笑:“諸位,你們成家老太太的佛堂,難道是什麼人都能進的?”
別開玩笑,那是老太太自己私底下設的小佛堂,在自己的臥房裡,連成老爺都不怎麼能進去,難道隨意哪個下人都能進出?
紅塵這話一出,衆人都愣住,成老爺猛然回頭看向二姨娘。
二姨娘怔了怔:“老爺,您知道老太太的性子,向來不愛讓我們這幫小輩進去混鬧,我到是有抄寫經文去供奉,可也是直接給了胡嬤嬤。”
胡嬤嬤正扶着老太太,聞言也不着急,苦笑道:“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可拿不着佛像上的東西,再說我這雙眼,幾乎就是睜眼瞎了。”
她年輕時吃了大苦,熬夜做針線活的時候多得很,如今眼睛就不行了,是真沒仔細看過佛像什麼模樣。
再說,誰也不會懷疑胡嬤嬤,她一輩子在成家,子女全無,孤身一人,老太太待她如親眷,嫁妝都是她在保管,她要什麼都行,根本犯不着拿一個不值錢的鉢盂,又是個再忠心不過的。
一羣人在那兒琢磨,你看我我看你的,紅塵簡直無語,嘆了口氣,高聲道:“諸位,成家生死存亡就在此朝,無論是什麼人拿了那個鉢盂,也無論是什麼原因,趕緊拿出來吧,否則真出了事兒,死的是你們成家,可和我們這等外人沒關係!”
一句話,所有人身體僵硬。
這纔是正理,能拿到鉢盂的,肯定是成家的人,成家要是倒了,想不倒黴都難。
紅塵話音剛落,就聽咯噔一聲,那位二爺腳下打滑,趴在地上,成老爺回頭看他,只見自家弟弟滿臉的驚慌失措。
其他人也不是瞎子……成老爺大踏步地走過去,一把把他弟弟給拎起來。
“說,是不是你小子鬧出來的!”
成二眼閉着嘴沒敢說話,臉上的表情卻越發蒼白難看,可憐巴巴地看向他孃親。
老太太一怔,連忙拿着棍子把成老爺給打開:“你個當大哥的,怎麼對你弟弟動手腳。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說着,老太太就拉着二兒子過來,摟懷裡一陣心肝肉地亂叫,安撫了半天。才扭頭衝衆人道:“我們家小寶哪裡愛進我那佛堂,他是大男人,進佛堂也不好,我從不讓他進的。你們都聽人家仙師的話了,現在是咱們成家最緊要的關頭。別管是誰,只要把東西還回來,老太太我保證既往不咎。”
其他人面面相覷,都不說話。
氣氛一時間分外緊繃。
成老爺還是瞪着他弟弟,咬牙切齒,一字一頓:“我再說一遍,把東西還回來,可以既往不咎,你們要是有心,就好好想一想。成家被滿門抄斬了,對你們有沒有好處!”
他一說,成二爺就渾身發抖。
就在大家更懷疑的時候,忽然有一陣陣哇哇大哭的聲音響起來。
衆人都嚇了一跳,扭頭去看,成老爺的小兒子小宴,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忽然揉着眼睛嚎啕。
大家夥兒愣了愣。
這孩子是成老爺的老來子,夫人生他難產去了,家裡一向很是疼愛。這會兒指不定是被嚇到了。
二姨娘連忙過去給他擦眼淚。
“嗚嗚,是我拿了,是我拿走了,嗚嗚嗚嗚!”
衆人愕然。
成老爺顧不得其他。大踏步地走過去,一把把兒子提溜起來:“你拿了?你拿它做什麼?東西呢!”
他一着急,就難免兇惡,小宴被嚇得直打嗝,那個二爺一咬牙,猛地撲過來把孩子從大哥手裡奪回去。低聲道:“你別罵他,沒有用,我知道東西在哪兒,我去拿回來便是。”
紅塵掃了一眼,別人可能沒注意,她卻留意到這人用很陰毒的目光盯了她一眼。
這到是怪事。
想她可是被熱情請到成家,幫忙解決問題的,那邊還一口一個‘貴人’的叫,現在這位成二爺的表情如此複雜,到好像責怪她多管閒事。
此時卻沒人分心瞎琢磨,成老爺揪着弟弟逼他快去把東西拿來,二爺沉吟片刻,“你們……”
他本是想說你們不許跟着,但看周圍人的臉色,猶豫了下也沒多言語,一路奔回家去,直衝入上房,從他大哥的牀鋪底下翻出一個紫金鉢盂。
成老爺頓時無語,看了看自家弟弟,滿臉迷糊。
成二爺氣哼哼地道:“看什麼看,難道一隻鉢盂還能咒死了你不成,那人不是說能救河堤,還不快去!”
也是。
此時河堤搖搖欲墜,那些後生們都被嚇得渾身發抖,紫金鉢一捧來,紅塵直接就接了過去,拿到手不由一愣,舉起來在太陽底下照了照,微微蹙眉。
成老爺心裡咯噔了一下:“仙師?”
成二爺猛地擡頭,惡狠狠地道:“看什麼看,難道它還能是假的?”
紅塵瞥了他一眼,聳聳肩,把鉢盂遞給白仙姑:“你也看看,是我看錯了?”
白仙姑拿過來一瞧,嘴角抽了抽,嘆了口氣:“好在沒有大礙,我就代勞了。”說着,她取出手帕仔仔細細擦乾淨,又默默唸誦了好幾遍經文。
衆人也聽不清楚她念的是什麼,卻是滿耳梵音,心情舒緩。
“好了。”
唸完,白仙姑才又把鉢盂遞過去,紅塵接了,一轉身走到佛像前,擡手遞了過去。
那佛像身形一動,衆人是當真看到那半人高的木頭佛像動了動胳膊。
“沾染凡俗男子的俗氣,哎,可悲可嘆!”
佛像到像個人似的,唉聲嘆氣。
紅塵皺眉,纖纖玉指擱在那鉢盂的邊沿處劃了一圈,佛像頓時收聲,老老實實舉起手,托住那鉢,收回了自己膝蓋上,一瞬間,半空中雷聲滾滾,濃雲密佈處飛出一個黑色的龍影,哀鳴一聲,瞬間又消失。
天上忽然落下雨水。
河裡有幾條大鯉魚一躍而出,濺起無數水花。
連道邊的枯草都有復甦的跡象。
“有點兒意思!”
這條龍和紅塵上一次見到的,明顯一脈相承,只是此龍是新龍脈,上一條應該是舊龍脈。
都說兩龍相爭,必然天下大亂,雖然這只是一地的小龍而已。並非事關大周國運的大龍脈之爭,可到底也是龍爭,勝者得一線生機,勢必慘烈無比。但她卻從中沒有看出慘烈來,只看出這兩條龍都很無奈,也很無辜。
搖了搖頭,紅塵指了指黃水,笑道:“好了。至少一年之內,應該無妨。”
成老爺一衆人舉目遠眺,果然風平浪靜,好像剛纔那兇猛的河,和眼前的河,並不是同一條一般。
“一年,一年……”
成老爺卻沒有絲毫的放鬆。
的確躲過一劫,可這一年的緊箍咒扣在腦袋上,由不得他不心驚肉跳,撲通一聲跪在紅塵身前:“仙師。我只能厚着臉皮求您,無論如何想辦法救救我們成家,我死了不要緊,成家的後生可有百餘人,還有村子裡的村民,大部分靠我們成家吃飯……仙師!”
紅塵哭笑不得:“別急,你們清泉村,尤其是這座堤壩附近,還有這塊兒山頭並不簡單,似乎有人在上面設置了一個大陣法。我也看不明白,但有一點兒可以確定,設置陣法之人有意想養龍怨。”
而且不只是一條。
瞧瞧這大手筆,紅塵一想。也不覺滿頭冷汗,絕對的自愧不如,養成龍脈,斷絕龍脈,把龍脈當傻子一樣耍,完全不怕天罰。根本就是瘋子。
紅塵嘆氣。
成老爺卻被她一句話嚇得幾乎要趴下,老太太也臉色煞白:“什麼,什麼意思?”
“龍怨?怎麼養?”
紅塵默默無言,舉目四顧,指了指山,又指了指那邊的村子。
老太太愣住:“這……這怎麼敢?”
老人家見多識廣,一下子就猜出來,這是要用速度最快,最狠辣的方法,讓吉龍變兇龍,惡龍,拿人命,生靈的命來填,因爲龍脈斷絕反噬造成的死亡越慘烈,那龍怨就越重,反噬就越強烈。
“可是這絕對是損人不利己,什麼人敢這麼幹?我們村子上下也沒得罪什麼人!”
紅塵苦笑:“我也不知道。”
此事從頭到尾都是玄奇無比,紅塵真的什麼都弄不明白,她很久沒有像今天這般對一件事感興趣了。
看成家上下,臉色煞白,紅塵笑了笑,寬慰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大家先不用急,這樣吧,我再仔細看看,看看能不能破局,這個陣法畢竟是人爲,只要是人做的,就能破除。”
成老爺臉上神色麻木,此時勉強衝紅塵點頭:“那就……全靠仙師。”
老太太到還鎮定,甚至笑了起來:“不怕,不怕,我的卦一向很準,都說了,眼前這位就是我們的貴人,一定能救我們成家,還有這滿村的百姓。”
紅塵:“……”
她也確實上心,暫時就在清泉村住下,一住小半個月,每日上山下河,四處探看。
成家輪流派出人手給她做嚮導。
但這些嚮導很快就苦笑連連,回去都說大受打擊,明明是他們家鄉,他們是去帶路的,卻讓人家仙師給教育了。
要不是跟着仙師走一路,他們還不知道,原來山上還有這麼多隱蔽的小徑,也不知道,原來還有不少泉眼沒被發現。
紅塵一開始神色很是輕鬆,話裡話外信心十足,後來有幾天特別高興,但時間一天天過去,她的神色卻變得越來越凝重,連成家的人都感受到那種沉重,氣氛壓抑。
這日,紅塵大半夜就出門,在河邊上坐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眼睛通紅通紅的,忽然叫了成老爺,還有老太太,一揖到地,嘆道:“諸位,很抱歉,我實在無能爲力。”
成老爺一下子呆愣。
老太太的臉色也瞬間發白。
紅塵搖了搖頭:“一年之後,村子就會變作一片菏澤,還有很多村子會受到牽連,老爺子請帶人遷居吧。”
成老爺:“……”
“您放心,我保證去和朝廷說清楚,此並非成家之過,是天災,非人禍,不會牽連到成家。”
成老爺沒吭聲。
半晌,成二大怒,蹦起來咆哮:“你保證,你以爲你是誰?你保證個屁!出了事兒死的是我們家,到是和你沒關係……”
“老二!”
“大哥你別被她騙了,告訴你,她根本就找到了破局的辦法,能救咱們她偏偏不救,我看啊,她就是肚子裡藏着奸,還不知道打什麼鬼主意!”
“說什麼!”
成老爺皺眉,“住口,仙師是我們成家的恩人,不得無禮。”
成二氣哼哼地冷笑:“我是不是胡說,你且看看這個!”
說着,他從袖子裡拿出幾頁紙,往成老爺手裡一塞,“都是我讓人從這女人的房間裡抄錄的。”
成老爺一看,也不由皺眉。
上面是一幅很怪異的圖,應該是按照五行八卦畫的,旁邊還有一行字——陣眼確定,破除立解!
後面還有幾個字畫着圈兒——有寶藏?
成老爺滿頭霧水,擡頭看了眼紅塵,紅塵挑了挑眉,擡頭看向成二:“你偷窺我的房間?”
一瞬間,成二不敢看她,有點兒心虛,隨即又猛地擡頭,厲聲道:“什麼叫偷窺,那是我們成家的客房,丫鬟們還不能收拾房間了?哼,你昨天晚上燒了半天,就是燒的這些吧,寶藏?什麼寶藏,難道你來我們清泉村是爲了寶藏不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