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下午最後一節課是自習課,高三火箭班裡的女生卻少了一大半。
路棉不追星,也很少看電視劇和綜藝節目,娛樂圈裡叫得出名字的明星一隻手都能數過來,所以實在不能理解她們逃掉自習課跑去看明星的行爲。
同學們,還有兩個月就要參加高考了,難道不該徜徉在題海中嗎?!
路棉搖頭嘆息,視線落在卷子上一道大題,提筆開始寫解題步驟。
今天一整天,走在學校裡任何一個角落,都能聽到同學們的熱情討論。有個劇組要來學校取景拍戲,聽說男主角是最近爆紅的大明星。
到底有多紅路棉不知道,也不關她的事。
劇組上午就來學校了,爲了不打擾學生們正常上課,他們用實驗樓作爲主要拍攝景點。高一高二的學妹們利用課間時間跑過去看,他們高三生就比較慘了,昨天和今天正進行一月一次的月考。
二十分鐘前,他們才考完最後一場英語。
這節自習課沒有老師守班,老師們全都在辦公室裡忙着閱卷。各科課代表拿來了這次月考的參考答案,分發下來,讓大家對答案。
趁着老師不在,班裡的女生就按捺不住了,偷溜出去追星。
路棉甫一擡頭,班裡又一個女生跑出去了。
是生物課代表。
女生留着齊肩短髮,戴着厚厚的眼鏡,平時在班裡屬於埋頭苦學的那一類學生。此刻卻將自己打扮了一番,披散下來的頭髮紮成半丸子頭,嘴脣塗了紅潤的脣膏,小臉紅撲撲的,貓着腰從講臺穿過,像是生怕被人發現。
路棉愕然地睜大眼。
不是吧!
連小書呆子許雯月也追星?
與此同時,門外走廊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着女孩子們小聲的討論。
“聽說是拍青春校園劇?真的嗎真的嗎?”
“廢話!當然是真的,要不然怎麼會來高中校園取景。”
“看哥哥的古裝戲時就在期待,他什麼時候能演一部現代劇,沒想到夢想實現得這樣快!關鍵是他在我們學校裡拍,四捨五入,我跟哥哥就是校友啦!”
耳邊傳來凳子摩擦地面的聲音,同桌宋頌彎着腰準備往外跑。
路棉丟下筆,一把抓住她後背的衣服,阻止她的逃跑計劃:“宋頌,連你也要去看大明星?”
宋頌腳步一頓。
“大姐,我是追星,但我不追姜時晏。”她無奈地扭回頭,衝着她齜牙一笑,“你忘了?我是心花。”
她說着,將兩隻手置於下頜,手腕相貼,做出託着一朵花的樣子。
心花?什麼東西?路棉一臉茫然。
宋頌的表情更無奈了。
“我粉的是陸放,我們陸哥哥的粉絲統稱爲‘心花’,因爲心花怒(陸)放。”
粉圈規矩,每個明星的粉絲都有一個統一的稱號,而這些稱號大部分與明星的名字有關聯。
聽完她的解釋,路棉懂了:“那你要出去幹什麼?”
宋頌掏出校服口袋裡的東西,頗有些無語:“快鬆手吧姐妹,再不鬆手就來不及了!”
路棉垂下眼簾,只見她口袋裡露出粉色衛生巾的一角,猜到她要出去幹什麼,頓時鬆開了手。
宋頌得以解救,火速衝出教室,往走廊盡頭的廁所跑去,再耽誤一會兒她就要側漏了!
路棉回頭掃了一眼,班裡的女生幾乎都不見了。有的女生不敢明目張膽從教室前門走,就從後門偷偷溜出去。
拍拍額頭,她靜下心來低頭寫卷子。
忽然,後背被人用堅硬的東西戳了一下。
她扭過頭來看着後座的男生。江夜行拿起這次月考的數學卷子,用筆指着最後一道填空題問:“這道題怎麼算的?”
參考答案上填空題沒有具體解題步驟,只有一個數字。
路棉怔忡地看着江夜行,詫異於他竟然找自己問問題,還有江學神不會做的數學題?
“喂,你不用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吧。”江夜行用筆的尾端戳了戳額角,笑得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路學霸,這道題我是真不會。”
明明自己就是學神,還要叫別人學霸。路棉好笑,側過身拽了個草稿本過來,趴在他桌面上寫這道填空題的解題步驟。
年級大榜上,路棉和江夜行的名字從來沒掉出過前三,第一名的寶座兩人輪流坐。認真算起來,江夜行比路棉當第一的次數還要多。
比起路棉的低調,江夜行在附中的名號可謂響噹噹。
他不僅是學神,還是校草。
男生身高腿長,容貌白淨清俊,氣質出衆,說話時一貫溫潤有禮。不管是誰向他請教問題,他都耐心給人家講。班裡不少女生藉着問問題,想跟他多說幾句話。
不只是本班的女生,別班的女生路過教室,也會在後門偷偷看他一眼,然後興奮地拉着同伴討論。
哪怕高一高二不跟他們在同一棟教學樓,也有女生特地繞路過來偷看這位校草學神。
江夜行垂眸看着寫題的女生,她一手按在草稿本上,右手握着筆刷刷寫着,中間沒有絲毫停頓,好似對這道題的解題步驟爛熟於胸。
她扎着馬尾,臉側垂下來幾縷頭髮,眉眼低斂着,長長的眼睫毛濃密捲翹,兩把小扇子似的,撓得人心癢,雙眸烏黑明亮,漂亮似琉璃。因爲認真寫題,粉脣輕抿着。皮膚白皙乾淨,微光中,愈發清透瑩潤,像朵雨後的梔子花。
微風吹來,髮絲掃在臉上,可能有點癢,路棉擡手抓了抓臉,神情認真地將題寫完了:“搞定了。”
這道填空題確實挺有難度,繞了幾個彎子才能找到點思路,她在考場上算了好久。用數學老師的話來說,幾乎可以當作一個大題來做了。
收回目光,江夜行眉眼低垂,手指點了下其中一個步驟:“這個公式怎麼來的?”
“你不知道?那天張老師講題的時候推導出來的一個公式。”
“哪天?”
如果講過這個公式,他不可能沒記住。
路棉歪着頭想了想,半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記起來了,是你去參加數學競賽的那天,張老師在課堂上講了一道超綱的難題,用到了這個公式,沒想到這次考試的題也用到了。”
江夜行扶着額:“看來是我錯過了,白白丟了五分。”
“又不是高考,還能補救。”路棉找出自己做筆記的本子遞給他,“公式的推導過程我記下來了,你看看吧。”
“謝了。”
江夜行接過厚厚的筆記本,卻沒有立馬翻看,而是看向她桌面寫到一半的理綜卷子:“這纔剛考完試,你怎麼就開始寫題了。”
其他同學都在對着參考答案估算分數,她好像一點都不在乎。
轉念一想,她的成績也沒什麼懸念,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這套卷子是考試前一天晚自習寫的,沒寫完就開始考試了,總不能半途而廢吧。”路棉說。
江夜行點頭,笑了笑。
路棉轉過身去繼續寫題,門外走廊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啊啊啊!好激動好激動,你說我們能看到阿晏嗎?聽說片場拉了警戒線。”
“我們站在警戒線外面遙遙看一眼就行了,你還想近哥哥的身?”
不用說,她們肯定也是去看那個大明星。
路棉擡頭看着教室前方的倒計時,上面用紅色粉筆寫着距離高考還有61天,能不能有一點身爲高三生的自覺。
低頭看着桌面的理綜卷子,她不喜歡半途而廢,略一思忖,便拿了本書,把卷子夾進書裡,又拿了支筆,起身準備出去。
注意到她的舉動,江夜行不可置信地問:“你也要去看那個什麼姜男神?”
“纔不是。”路棉把書抱在懷裡,“我找個清淨的地方寫卷子,這裡太吵了。”
她出了教室,下樓,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
水泥路的兩邊種滿了梧桐樹,正值四月,枝繁葉茂。陽光灑下來,透過枝葉的縫隙落在路面,光影斑駁,如同撒了一地碎金。
這條路的盡頭就是人工湖。
那裡平時是校園的小情侶們喜歡待的地方,但現在正是上課時間,應該沒有人在。
路棉走過去才發現自己想錯了。
遠遠地,她就看見有個穿校服的男生坐在石板凳上,脖子上掛着銀白色的頭戴式耳機,雙手橫着握住手機,大拇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滑動。
這是哪個年級的學生,不上課跑來這裡打遊戲?
不過這跟她沒關係,路棉在另一塊石板凳上坐下來,把書平放在腿面上,抽出裡面的卷子攤開,認真地寫題。
男生沉浸在遊戲裡,絲毫沒察覺到旁邊的石凳上多出個人。
配平了一道化學方程式,路棉輕舒口氣,有些走神地朝一側看去。
她的視力極好,一眼就能看到旁邊那個男生的手機屏幕,是王者榮耀的遊戲界面。雖然她不會玩,她的堂妹卻是個中高手,她經常看她玩,所以對這個遊戲界面印象深刻。
視線往上,是男生安靜的側臉,即使被略暗的樹影遮擋,仍然能清晰看出那張臉十分清雋俊朗。
不知道爲什麼,路棉總覺得這張臉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見到過,一時又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看過。
她甩了甩頭,暗道自己真是無聊,都是一個學校的,說不定在校園裡某個地方瞥過一眼。
大概是路棉的視線過於焦灼,男生終於察覺到了,側過頭朝她看過來。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路棉一愣。
她想起來他是誰了,姜時晏!無數女生爲之瘋狂的當紅男星姜時晏!班裡的女生一大半都是他的粉絲,她看過他的照片。
可是他怎麼在這裡?不是應該在拍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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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時晏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中場休息時都躲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了,居然還能遇上這個學校的女生。
腦中立刻冒出個想法,趕在這個女生尖叫之前逃離這裡。
一陣風忽然吹來,路棉腿上的卷子飛了起來。她下意識站起身伸手去抓,風將卷子吹得更遠,她跑去追,卻沒注意到腳下踩了顆石子,一個趔趄就栽倒在地,順着人工湖傾斜的陡坡滾了下去。
噗通一聲,等她反應過來時,人已經掉進了人工湖裡。
好在是岸邊的淺水區,不至於淹到人,但她的褲子還是被打溼了半截,整個人狼狽到了極點。扭頭去看她的卷子,也被吹到了水面上,越漂越遠。
目睹這一幕的姜時晏:“……”
他的第一想法是,這孩子是不是有點傻,爲了拯救卷子撲進水裡?
頓了三秒,本着樂於助人的原則,他收起手機,走到岸邊彎下腰,朝她伸出一隻手:“上來吧。”
四月份,湖水冰涼。路棉怔怔地看着男人,他個子很高,身材偏瘦,身上穿着跟她一樣的藍白相間的校服,應該是他劇裡的衣服。拉鍊敞開,裡面是件棉質白t恤。校服褲對他來說有點短,露出了一截清瘦骨感的腳踝。
“還不上來?”姜時晏耐着性子重複一遍。
路棉臉騰地紅了,遲疑着把手放在他掌心。
男人的手心溫熱乾燥,輕輕握住她的手,一股拉力作用,將她扯到岸上。
“阿晏!你怎麼在這裡啊,副導在叫你,準備開拍了!”
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男人跑過來,朝這邊招了招手。
姜時晏頷首:“知道了。”
他跟着男人的步伐朝前走,剛走了兩步,想到什麼又停下來,回過身,看着站在原地的女孩,手指點了下腦門。
路棉眨了眨眼,他什麼意思?
該不會,他是在說她腦子有問題吧?
番1 她就是忘不了他
大四快畢業了,呂嘉昕想給自己換個新造型,接了頭髮,及腰的長度,走起路來被微風一吹,能引得半條街的男士側目。
下午約了做美甲。
她是這家美甲店的常客,老闆娘老遠看見她都露出熱情的笑臉,將她迎進來,要親自給她做指甲。
店裡還有其他的顧客在,她們的手伸進美甲光療機,笑着跟美甲師傅聊天,店裡瀰漫着濃郁的指甲油味。
呂嘉昕坐在其中一個空位上,老闆娘坐在她對面,拿了一本冊子給她:“前面幾頁都是新出的系列,想做哪一款?”
老闆娘四十了,未婚,身材微胖,一條黑色的長袖裙倒將肚子上的肉遮了個七七八八,臉上濃妝豔抹,頗具韻味,讓人瞧不出真實年齡。
“你給推薦一個吧。”呂嘉昕翹着二郎腿,手支着下巴,“我相信你的眼光。”
老闆娘低頭看着冊子,對比她今天的裝扮,指着其中一個樣式:“星空的吧,跟你今天的裙子很搭,跟你的心情也很搭。”
帶着點兒不易察覺的陰鬱。
呂嘉昕微微睜大眼,嘴角扯了下,連老闆娘都看出來自己心情不好了。
沒錯,今天是她和男朋友分手滿一年的日子。
一年前的今天,她在校園那條通往人工湖的林蔭道上,跟男朋友提了分手,而他,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在她說完分手的話後,轉身就走了。
然後,她就聽說了s大的學神沈郗出國留學的消息。
“還挺好看的。”呂嘉昕看了一眼圖片,把手伸出來,點點頭:“那就聽你的吧,今天就做這個。”
圖片上是很漂亮的黛藍色,上面撒着一閃一閃的金粉,還有月亮、星星的貼片。
她皮膚白,指甲形狀修得圓潤,不管做什麼樣式都好看。
老闆娘起身拿來了要用到的幾瓶指甲油,還有盒子裡的金粉、貼片什麼的,開始給她塗指甲。
這個過程一向無聊,呂嘉昕用空出的那隻左手劃拉着手機。
她微信裡有很多同學羣,其中最活躍的就是班級羣和年級大羣,不過她嫌太吵,都給開了消息免打擾。
點進微信裡,她垂眸便看見年級羣裡有人發了一條:“我在學校裡看到沈學神了!操,好帥啊!”
能被稱之爲沈學神的,除了沈郗,再沒有別的人。
哪怕他已經畢業了,學校裡沒有這個人,關於他任何一點消息,照樣會引得女生們熱情討論。
誰讓他是所有校園女生的夢中情人。
呂嘉昕愣了愣,手指下意識點進了年級羣。
有個女生髮了這樣一條消息,其他的女生果然紛紛加入討論。
“真的假的?不是說他去英國留學了嗎?沒這麼快回來吧。他都畢業了,也沒道理回學校裡來啊。”
“當然是真的!我能認錯沈學神嗎?不過我看他西裝革履,估計是回國辦事。”
“我很好奇一件事,他當初跟經管系的一個學妹談戀愛,鬧得人盡皆知,後來他出國了,他們分手了嗎?”
“不知道。我猜八成是分了,異地戀就很難熬了,更何況是異國戀。”
“能跟沈學神談一場戀愛,分了也值了。”
“好像是這樣。”
呂嘉昕面無表情地退出了羣聊界面,轉而去看老闆娘手下的動作,已經塗完了三個指甲,正在塗無名指。
流沙質感的藍色,沉得她手更白。
塗完了最後一個指甲,放美甲光療機裡經紫外線照射,開始塗另一隻手。
兩隻手都不得閒,呂嘉昕玩不了手機,無聊地四下打量,問老闆娘:“你就沒想過找個喜歡的人結婚?”
每一個得知她單身的顧客都會這麼問,老闆娘已經習以爲常了,滿不在乎地說了句:“男人,麻煩。”
配上她不屑一顧的表情,就能讓人感覺出她經歷過很多。
如此簡單的四個字,呂嘉昕卻覺得非常精闢,深以爲然地點頭:“嗯,你說的沒錯,是挺麻煩的。”
老闆娘一愣,擡頭看着她,樂得捂嘴笑,差點把指甲油碰掉了:“我什麼都經歷過了,纔會說出這樣的話,你才這麼點兒大,經歷過什麼?”
她話裡有看破紅塵的坦然,也有對眼前這姑娘的嘲笑。
不是貶義的嘲笑,只覺得她說這話很有趣,二十出頭的年紀,才經歷過多少感情事,哪來的感悟。
這麼快就對男人失望了?
呂嘉昕沉默不語。
老闆娘起了跟她交流的興趣,一邊低着頭塗指甲油,一邊笑着猜測她心情低落的原因:“跟男朋友分手了?難過?”
臨近大四畢業,能讓人心情煩躁的除了工作就是感情,這位大小姐的家世她瞭解一些,她大概不愁找工作,結合她剛纔的話,那麼讓她煩惱的就是感情了。
呂嘉昕揚脣一笑,搖搖頭,語氣淡淡地說:“今天是前任滿一週年的忌日,我當然會有點難過。”
嘴上說着難過,脣畔的笑意卻那樣明顯。
老闆娘怔怔地望着她,一臉被雷劈到的表情,半晌,她纔好笑地得出結論:“會難過,那就證明你忘不了他。”
呂嘉昕“嘁”了聲,明顯不想再談這個話題。
她扭頭看向落地窗外,在想要不要晚上去酒吧喝一杯,慶祝一週年忌日。
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撞入了她的視線。
男人身材頎長,白襯衣黑西褲,西服外套掛在臂彎,從一輛轎車上下來,朝一棟寫字樓走去。
呂嘉昕心猛地一顫。
那個男人是沈郗!
她不會認錯,哪怕只是個背影,哪怕他們已經有整整一年沒見過面,她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他來。
腦子嗡了一聲,下一秒,呂嘉昕就抓起桌上的包衝出了美甲店的大門,頭也不回朝馬路對面的人奔去。
前任詐屍了,她要去看看。
“哎,你的指甲還沒做完”
老闆娘站起來朝她伸出一隻手,卻沒能阻止她前進的步伐。
只見她踩着高跟鞋,如一支離弦的箭,迅速遠去。
她很想說,你的指甲還沒做完啊。
呂嘉昕當然知道自己的指甲沒有做完,她猛地站起來時,還將老闆娘正在塗的那個指甲弄毀了。
未乾的指甲油蹭到了指甲邊緣,難看得不行。
呂嘉昕剛走到馬路邊,對面的交通燈就變紅了,她不得不停下步伐,望着那道身影走進了寫字樓,消失在視線裡。
等紅燈的時間裡,她稍微冷靜了一點。
等等,她在幹什麼?
她摸着胸口自問,呂嘉昕你這是在幹什麼?
看到他的背影就忍不住追上來,然後呢,見到他該說什麼,瀟灑一笑,說一聲好久不見,還是若無其事從他身邊走過,將他忽視得徹徹底底。
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好好的星空指甲被糊成這個樣子,真是不值得!
綠燈重新亮起,她踩着高跟鞋穿過馬路,走到對面。
已經出來了,她怎麼也不可能再返回。
她決定了,就按照剛纔預想的那樣,等他走出來,她就假裝看不見他,擡手一撩長髮,與他擦肩而過。
勢必要營造出一種老孃不care的氣勢!
不過很可惜,她今天出門忘了戴墨鏡,要不然絕對會碾壓。
如此想着,呂嘉昕便站在寫字樓的門口,調整出一個氣勢十足的姿勢,靜靜等着裡面的人出來。
面前的藍光玻璃清晰映出她的臉,好像有點脫妝,她從包裡翻出小鏡子,對着鏡子補妝。
也不知道沈郗去裡面幹什麼,她足足等了二十分鐘都沒見人出來。
穿着高跟鞋保持着一個姿勢站立不動實在太累了,她小腿都痠軟了,他才從大廳一側的電梯裡走出來。
呂嘉昕立刻打起精神,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擡起一隻手撩動着烏黑的捲髮,另一隻手挎着包,叉着腰。
腳上踩着雙七公分的高跟鞋,高貴優雅地往寫字樓裡走,假裝自己是來辦事,然後偶然遇到他,絕對不是看到他後特意追過來。
他走過來了!
目測距離她還有五米,四米,三米,兩米……
馬上就要上演與前男友擦肩而過的經典橋斷了,她好興奮,好緊張,快要控制不住瘋狂跳動的心臟。
然而,事實跟她預想的截然不同。
沈郗走過來,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給她,徑直走出門,從褲兜裡掏出車鑰匙,將路邊露天停車位的車解了鎖,拉開門坐進去。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他甚至做到了目不斜視。
呂嘉昕愣在原地。
她是被前任忽略了嗎?!
難道他沒看到她?
不可能啊,她這麼一個大美女站在空蕩蕩的大廳裡,除非他眼睛瞎了,不然不可能沒看見她。
排除他沒看見她的可能,那麼真相只有一個。
沈郗是故意的。
他搶走了她的劇本,本該她來裝作滿不在乎,沒想到他的想法也是這樣。
或許,他不根本不是裝出來的,他就是滿不在乎。
那樣冷漠的一個人,當初連出國留學這樣的大事,他都沒跟她這個女朋友說,直到最後一刻,她從別人的嘴裡聽到的。
還他媽是情敵跟她說的!
她怎麼能不生氣?!
呂嘉昕此刻也一樣生氣,彷彿回到了那一天,她怒氣衝衝跑過去找他詢問情況,他仍然雲淡風輕,彷彿這不是什麼大事。
她扭回頭,只見門口停的那輛車絕塵而去,只留下一陣尾氣。
媽的。
這就是她曾經喜歡的人。
她和沈郗的相識轟轟烈烈,像電視劇裡的男女主角那樣具有戲劇性。他們的分開同樣也是轟轟烈烈。
他們相遇在一家酒吧。
連名字她都還記得,叫做ct酒吧,她當時就想,酒吧老闆可能在醫院裡工作過。
那天晚上,她本打算進去喝一杯,放鬆心情。她坐在吧檯邊的高腳椅上,端着一杯雞尾酒,看着舞臺上身材火辣的女人跳鋼管舞,扭成一條水蛇纏在鋼管上。
她撐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手指點了點吧檯,讓調酒師再給她來一杯。
臺上的女人前凸後翹,身材好得令人羨慕。
呂嘉昕也不差,穿着條無袖紅裙,往吧檯那兒一坐,一條腿踩在高腳椅的第二道橫槓上,另一條腿踩在地面,修長白皙的腿從裙襬一側探出來。
她嘴角噙着笑,因爲年紀小,跟那些社會閱歷豐富的女孩不一樣,她的嫵媚中透着一絲稚氣,最是吸引人。
現場的男士頻頻朝她投來目光,她全當沒看見,手裡端着高腳杯,抿一口酒,不時發出“哇塞”的驚歎。
有男士按捺不住過來搭訕,被她不耐煩地揮揮手打發了。
酒吧這地方魚龍混雜,有優雅的紳士,自然也有借酒發瘋的流氓。
呂嘉昕正跟着節奏點頭搖晃,肩膀上忽然多出一隻手,隨之而來的是男人輕浮的聲音:“妹妹,一個人啊?哥哥請你喝杯酒?”
這種搭訕她聽了不下十遍,都已經會背了,但是把手直接放在自己肩上的行爲就非常令人噁心了。
呂嘉昕將酒杯往吧檯上重重一擱,肩膀往下塌了塌,避開那個男人的手。
不曾想,他的手像是黏在她肩膀上,不管她怎麼挪動,他都牢牢抓住。
“妹妹,不想喝酒的話,不如我們跳個舞?”
“誰要跟你跳舞!滾開!”呂嘉昕煩躁地轉過身,扯開他的手,語氣冷冷道,“再動手動腳我就叫人了!”
男人不料她性子這麼辣,倒也沒生氣,反而更有興趣了,眯着雙眼色迷迷盯着她鎖骨下方的曲線:“還當是個花瓶,沒想到是小辣椒。”
“警告你,離我遠一點。”呂嘉昕後退一步。
聞言,男人不退反進,上前一步欺身靠近她。
呂嘉昕以前也來過酒吧,大概是運氣好,還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油鹽不進的流氓,一時之間有點慌亂。
好歹是見過世面的大小姐,一瞬之後就冷靜下來,付了酒錢,轉身就往出口走。
男人喝多了,意識本就有些不清醒,見她要走,當即伸手攔住她的去路:“去哪兒?哥哥還沒跟你喝酒跳舞呢。”
“讓開!”她蹙起眉毛,不耐煩極了,恨不得把包甩在這人臉上。
正煩躁,邊上忽然過來個高大的身影。
男生穿着白t恤,黑色運動褲,一張臉隱在幽暗的陰影裡,看不真切,只覺得側臉立體,線條利落分明。
他渾身散發着冷然的氣息,醉酒中的男人頓時愣住了。
呂嘉昕也愣了,她不認識這個男生。
“還不走?”男生的聲音跟他這個人一樣冷冰冰,話是對呂嘉昕說的。
說完,他也不看她,朝酒吧門口走去。
呂嘉昕連忙跟上他的腳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嗒嗒嗒地響,像只小尾巴。鏈條包被她勾在手指上,她歪着頭打量男生的長相。
路燈下,他單手插褲兜裡,一雙眼低垂着,皮膚在燈光下白得過分,薄脣輕抿着,孤零零站在那裡,就跟他邊上那根電線杆子似的。
呂嘉昕盯了他好一會兒,他都沒反應。
“那個,我們認識嗎?”她好奇問。
“不認識。”
“……”
好吧,他剛纔的行爲應該屬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呂嘉昕握住鏈條包,往他那邊靠攏了一點:“留個聯繫方式吧,我請你吃飯。”
“不用。”
“不行的。你幫了我的忙,我應該感謝你。這樣吧,我們現在找個地方吃個宵夜也行啊,不然我過意不去。”
“不必。”
呂嘉昕:“……”
你還真是惜字如金啊,能說一個詞就絕不說一句話。
出租車駛來,沈郗擡手攔了一下,從頭到尾沒看呂嘉昕一眼,自顧拉開後座的車門,彎身鑽了進去。
消失在她眼前。
那一幕跟眼前這一幕重合,讓她不禁有些恍惚,一年多,真的挺久了。
她以爲自己不會記得這些細節,沒想到回憶的閘門打開,那些被遺忘的瞬間都記得清清楚楚。
老闆娘說得對,她就是忘不了他。
有什麼用呢。
人家都把她當空氣了。
番2 我動了又怎樣
後來,呂嘉昕才知道,沈郗不是那種愛管閒事的人。他那個人甚至稱得上冷漠,從來都是奉行“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原則。
那次在酒吧之所以出手幫她,是因爲他認識她。
兩人交往後,他主動提過,其實他們在學校裡見過一面,只不過她沒看見他。
校運動會,她在跳高,他在旁邊的沙坑裡跳遠。因爲她表現得出色,邊上圍觀的男生女生髮出一聲高過一聲的歡呼。
那時,他的身邊也圍了一羣人,隔着層層人羣,他看到她助跑一段距離,猛地一躍,輕鬆越過欄杆,裁判吆喝一聲,讓再往上升一個高度……
其他人都被淘汰了,只剩下呂嘉昕一個人,其實她就算不跳,也是女子跳高比賽穩穩的第一名。當裁判詢問她是否要挑戰一下,她挑着眉,自信滿滿地點頭。
陽光下,女生的笑臉是那樣燦爛。
他記得她那天穿的是白色的運動裝,一頭捲髮被挽起來,跳起來時長髮不小心散開,被風吹得揚起來……
呂嘉昕對這件事並沒有印象,她當時全副心思都在跳高上,雖然沒能打破學校裡的女子跳高記錄,不過也跳出了個不錯的成績。
在她的印象中,酒吧那次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她那個時候還不知道他也是s大的學生。
第二次見面就是在校園裡了。
s大是在他們大四快畢業才裝了空調、衛浴等設施,之前住的寢室裡雖然有獨立衛生間,但設施並不齊全,洗澡就很不方便。
夏天還好,冬天就要在學校裡的澡堂洗了。
不過呂大小姐從來不會委屈自己,夏天也天天往澡堂跑。
那天傍晚時分,她提着個草綠色的塑料籃子,裡面裝着沐浴露、洗髮水、毛巾,換洗的內衣褲什麼的,往學校的澡堂走。
剛走到門口,她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那晚在酒吧裡出手幫她忙的男生。
他穿着白色的球衣,肩部和褲縫有黑色的線條,可能是剛打完球,身上都是汗水,後背溼了一片,髮梢也溼漉漉的,脖子上掛着毛巾。
“哎!”
呂嘉昕趿拉着雙人字拖快步追上去。
男生根本沒反應過來有人在叫自己,徑直往澡堂裡走,直到呂嘉昕追上了他的步伐,氣喘吁吁地問:“你也是這個學校的學生?!”
沈郗側目,瞥了她一眼,認出了她,抿脣嗯了聲。
“你是大幾的?你什麼專業的?我請你吃飯吧,就當是感謝你那天幫我。”呂嘉昕一口氣說完了幾句話,生怕被他打斷。
她舊事重提,他卻一點不在乎,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臉上往下淌的汗珠,自動忽略了她前面幾個問題,只回答了最後一個:“舉手之勞。”
呂嘉昕:“……”
這個人怎麼這麼高冷,從剛纔到現在,他說過的話有超過十個字嗎?
呂大小姐不信邪了,快走兩步到他跟前,倒退着往前走,笑嘻嘻地玩味道:“你是不是有口吃的毛病,就是那種話說多了就會結巴?”所以才惜字如金。
沈郗:“……”
他臉色微微一變,立刻被呂嘉昕捕捉到了,她露出得逞的笑。
真難得,能從他臉上看到不一樣的表情。她以爲他就是一張萬年不變冰山臉,吐出來的話都冒着冷氣。
下一秒,她就知道他不口吃了,因爲他說了很長一句話:“同學,前面是男澡堂,你確定要進去?”
呂嘉昕一驚,及時剎住了閘,站定後扭頭往身後看了一眼,一個大寫加粗的“男”字映入眼簾。
“……”
光顧着跟他說話,她忘了看方向,女澡堂在右邊。
大廳裡所有正準備去洗澡或者是洗完澡出來的同學都看着她,個個都是一副受到驚嚇的表情。
震驚!s大女生欲闖男澡堂,到底是人性的缺失,還是道德的淪喪!
呂嘉昕見慣風浪,面對大家異樣的眼神,她面不改色地走到櫃檯前刷卡,拐到右邊的女澡堂。
彷彿當週圍的人都是背景板。
沈郗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嘴角微不可察彎了彎。
得知澡堂門口偶遇的男生是同校的校友,呂嘉昕回去後就開始四處打聽。
功夫不負有心人,她終於打聽到了。其實,也沒有特別費力,隨便打聽打聽就得到了他的身份信息。
她這才發現他居然是大名鼎鼎的s大學神沈郗,是比她高一屆的學長。
這麼說吧,s大里就沒有不知道沈郗這個名字的。
身爲s大的一員,呂嘉昕當然聽說過他的名字。
不過,她很少逛校園貼吧,也不怎麼看校內八卦,學校這麼小,她從來沒見過沈郗本人,連他的照片也沒有看過。
爲此,她特地登陸長草的貼吧瀏覽,上面果然有關於學神的討論,內容大概是學神太牛逼了,又獲得了什麼競賽一等獎。
呂嘉昕對自己居然沒見過s大學神表示匪夷所思。
她把貼吧下載來的照片拿給喻橙看:“這是我們學校的學神?”
喻橙徜徉在王者榮耀裡,分出神來瞄了一眼:“不知道,我沒見過,好像聽說過他的名字,叫……沈郗?那個xi啊,不清楚。”
呂嘉昕心理平衡了,看吧,不是她一個人不知道沈郗長什麼樣子。
她又把照片拿給齊小果和邢露看。
兩人異口同聲:“這不是我們學校的大學霸嗎?!”
呂嘉昕:“……”
經過鑑定,她們兩個是最八卦的。
齊小果補充道:“聽說得過的獎加起來能擺滿一個書架,雖然這麼說有些誇張,但人家是真的厲害。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人長得帥,絕對可以評爲s大的官方校草!不過人家也沒那個閒心參加什麼校草評選,每次都是學妹們把偷拍來的照片放上去競爭。”
邢露附和:“你知道最誇張的是什麼嗎?有一年評選校草,不知道哪個小學妹放上去一張大晚上在操場上跑步的沈郗。那張照片我都不想吐槽了,特別模糊,都快看不清人臉了。哪怕是這樣,人家最後還是排前三。”
呂嘉昕聳聳肩:“我還以爲能排第一呢。”
邢露白了她一眼:“你當所有女生都眼瞎了?再說了,糊成那樣能排前三已經非常不錯了好嗎?”
“本人比照片上帥。”呂嘉昕摸摸下巴,回想起在澡堂門口見到的男生,打完球的他男性荷爾蒙撲面而來。
“不對啊,你這什麼情況?”邢露意味深長地看着她,笑得曖昧,“怎麼突然對沈學神有興趣了?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你想的哪樣?”
“你喜歡上了沈學神?”雖然是疑問句,邢露的眼神卻十分堅定,她的猜測肯定沒有錯,呂嘉昕不像是會突然打聽這些的人。
既然她主動問起,那就肯定是對沈學神有興趣了。
呂嘉昕大大方方承認:“不可以嗎?”
齊小果勾着邢露的脖子,兩人同時點頭:“可以。學校裡三分之二的女生都喜歡他,你喜歡也不例外。”
“哇,了不起,我居然有這麼多情敵。”呂嘉昕誇張地皺起眉毛,故作神傷,但她其實一點都不擔心。
據可靠消息,沈學神目前沒有女朋友。
沈郗那個人冷若冰霜、寡言少語,處處都表現出“憑實力單身”,沒有女朋友就證明他不是一般的女人能拿下的。
只要她使出一百八十般技能出擊,早晚能攻下他。
齊小果她們一開始都以爲她說着玩玩,誰曾想,她真的去追了。
查沈郗的課表,去蹭他專業的課,常常導致自己的課被耽誤,偶爾不幸還會遇上老師點名查勤;去沈郗常去的地方堵他,狂刷存在感,使勁撩他;大晚上還要送沈郗回寢室,結果被宿管攔在外面不讓進,鬧得樓底下的男生笑個不停……
總之,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她做不到的。
連齊小果都震驚了:“你這種狂刷存在感的方式別人已經用過了,不奏效,沈郗根本連看都沒看過一眼,完全把對方當空氣。”
邢露附和:“昕啊,我們就算了吧。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男人遍地都是。只要你願意,追你的男生可以繞體育館好幾圈。咱就別在這一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了!答應我,好嗎?”
她將能想到的“告別舔狗”的名言都說了一遍。
“你纔是歪脖子樹呢。”呂嘉昕沒好氣道。
沈郗那麼好看,怎麼會是歪脖子樹,明明是芝蘭玉樹。
齊小果和邢露對視一眼,兩人都覺得她沒救了。
更沒救的還在後面,她沉默三秒,忽然問:“上一個這麼死纏爛打的人是誰?我要知道她的名字。”
女人的直覺向來很準,果然不假,齊小果說:“聽說是外國語學院的系花,叫什麼名字我忘了,她追了沈學長挺長時間。”
後來就不了了之了。
估計是覺得攻下沈學神無望,放棄了。
呂嘉昕女王附身,聞言輕蔑地嗤笑了聲:“沈郗把她當空氣,可沒有把我當空氣。昨晚我們在操場上散步,他一共給我講了”掰着手指數了數,最後豎起了大拇指和小拇指,其餘三指收攏,“六句話!”
這是多麼大的進步!
而且,每句話都超過了十個字!
這簡直是坐上火箭的發展速度好嗎?
兩位吃瓜圍觀羣衆搖搖頭。
所以,當呂嘉昕真的拿下了沈郗這座冰山,兩人足足驚訝了好幾天。
談戀愛後的沈郗跟以前的沈郗沒什麼區別,頂多就是跟呂嘉昕說的話多了,散步時會牽着她的手。
他照樣忙着學業,忙着各種校外的瑣事,恨不得把時間拆開來用……
一陣風吹來,呂嘉昕迷了眼。她使勁眨了眨眼,才發現自己站在馬路邊,而不是綠意蔥蔥的校園。
馬路上車流如織,卻再也沒有了沈郗的身影。
彷彿剛纔只是個幻覺,一晃而過,她的生活又迴歸了平靜。
呂嘉昕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指甲醜得不忍直視,長長嘆口氣,穿過馬路朝對面的美甲店走去。
老闆娘等了半天不見人回來,以爲她不做了,已經開始收拾工具,沒想到她又回來了,心情看起來比剛來時還難過。
把收起來的工具重新擺上,老闆娘好奇問道:“看見什麼了?跑得比兔子還快,我剛都沒反應過來。”
呂嘉昕走過去把包放桌上,在原來的位置坐下,淡淡地說:“看見前男友詐屍了。”
老闆娘:“……”
蹭到的指甲油需要弄掉才能重新做,工作量有點大,老闆娘卻遊刃有餘,還能分神跟她聊天:“然後呢?你們來一場人鬼情未了?”
“撲哧”呂嘉昕被她這個說法逗笑了。
轉瞬想起那個男人冷漠的一張臉,她就笑不出來了。
呂嘉昕說:“他跟我面對面,假裝不認識,面無表情地從我身邊走過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
老闆娘“嘖”了聲,現在這些小年輕談起戀愛哦,真的是有點幼稚。
“我以過來人的經驗跟你說,他能在沒有別人在場的情況下假裝不認識你,越是裝的像,越證明他心裡在乎你。”老闆娘把指甲周圍的甲油洗掉了,“你要知道,要不是在乎,就不會費勁去裝。”
呂嘉昕覺得她說的有點道理,但是有一點她不敢苟同:“如果他不是裝的呢?他是真的不在乎呢?”
老闆娘更樂了,覺得這小姑娘不像是不自信的人,居然問出這麼傻的問題。
“要弄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在乎你,那還不簡單,去試探一下就知道了。”
“怎麼試?”呂嘉昕傾了傾身,一臉認真地請求賜教。
“你們以前談戀愛時怎麼做會讓他有感覺,照做就是了。”老闆娘說得直白,怕她不懂,還拋了個曖昧的媚眼作爲提示。
呂嘉昕:“……”
她覺得自己已經夠污了,沒想到老闆娘比她還污。
怎麼讓他有感覺?
沈郗屬於清心寡慾、剃個頭就能上山當和尚的那種人。兩人在一起後,接吻都很少,還每次都是她主動。
唯一一次讓他剋制不住,是在他的出租屋。
沈郗讀大三的時候就在校外租了房子,據他說,是爲了方便處理工作,但是平時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學校宿舍裡。
那晚他也像往常一樣,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看文件。
沈郗工作起來就完全投入,把自己關在一個封閉的世界裡,外界的一切都無法引起他的注意。呂嘉昕一個人在旁邊玩手機實在是太無聊了,便學網上女朋友騷擾男朋友的那一招,趁他不注意,跨坐在他腿上,腦袋從他環住的雙臂中穿過,與他對視。
視線被阻隔,沈郗索性放下文件夾看着她,話語一如既往的簡潔:“有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呂嘉昕大小姐脾氣上來了,“我一個大美女,犧牲自己寶貴的時間過來找你,你就讓我對着空氣發呆?”
說完,她勾着他的脖子搖晃,發出不滿的哼唧聲。
沈郗愣了一下,不自在地別開眼,清了清嗓子說:“別動了。”嗓音有點啞。
呂嘉昕頓住了。
作爲一個看過小黃片的人,幾乎在他說出那三個字的下一秒就懂了他的意思,然後果然感覺到了他的反應。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沈郗臉紅。
他皮膚白,平時冷着一張臉就跟冰雕似的,此刻臉龐全是紅的,脖子也是紅的,連耳朵都有點紅,眉眼平添了幾分春色。
這堪比曠世奇景的一幕讓呂嘉昕第一反應不是害羞,而是調戲:“我動了又怎樣?你要打我嗎?”
她試着挑戰他的底線,卻被他一把抱起來扔到身後的牀上。
沈郗的出租屋的設計就是這麼變態,書房和臥室是一體的,每次處理完工作轉個身就能躺到牀上,爲了節省時間。
眼下,卻方便了他作案。
呂嘉昕被他壓在身下時還有點愣,直到他吻上她的脣,她才知道他是動真格的。
番3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歡我
沈郗吻得很兇,帶着點懲罰的意味,與平時清冷自持的他判若兩人,他的手從她肩膀繞到腦後,托起她的頭壓向自己,方便親吻。
呂嘉昕從來不知道,他還有這麼瘋狂的一面,舌尖纏着她的,吮得她舌根有些發麻。後背被他撫過的地方竄起一串電流,讓她渾身酥麻癱軟。
“還敢動嗎?”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呂嘉昕幾乎溺死在這個兇狠的吻裡,大腦都有些缺氧,眼前模模糊糊的,還有點暈眩。
終於,他吻夠了,停下來,手肘撐着牀面站起來,臉還是紅的,卻強自鎮定地坐回了書桌前,拿起沒看完的文件繼續看。
彷彿當剛纔那失態的一幕不存在,不過劇烈起伏的胸口還是泄露了情緒。
呂嘉昕躺在牀上,緩了好半晌,頭仰了仰,卻只能看到他挺直的脊背。
要不是看到他紅透的耳朵尖,她還以爲他轉眼就能恢復冷靜。
那是他第一次失態,她記得很清楚。
因爲見過一次他臉紅的樣子,覺得很有反差萌,她就經常去撩他,惹得他一邊警告讓她別鬧,一邊把她抱在懷裡親。
她也不敢太過分,畢竟他平時還挺忙的,大多數時候她都不去打擾。
“提醒你一句,試探可以,要懂得把握度。”老闆娘的聲音拉回了呂嘉昕的思緒,她將她的手放進光療機裡,“女人別把自己的地位放太低。”
呂嘉昕揚眉:“我明白。”
放低地位?在她呂大小姐這裡不存在。
對於沈郗,愛是真的愛,恨也是真的恨。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天她跟他大吵,而他無動於衷的樣子。
那個時候,大半個學校的學生都聽說了沈學神收到國外名校的offer,在準備出國留學的事,她這個做女朋友的卻什麼都不知道。
兩人那晚本來約好了一起吃烤魚。
還是喻橙給推薦的地方,一家商場的頂樓,拐角的位置,烤魚店並不起眼,聽喻橙說,味道做得一絕。
呂嘉昕剛好在附近逛街,提前去了,坐在位置上等人。
她記得沈郗不怎麼能吃辣,特意讓服務員準備了豆豉味的,一條三斤的清江魚,外加幾份配菜。
因爲不知道沈郗要忙多久,她沒讓服務員先上菜,交代了一句等人來了再開始做。
呂嘉昕知道他最近很忙,常常見不到人影,向來有大小姐脾氣不喜歡等人的她,連一分鐘都沒催過他。
湊巧,遇上了那個外國語學院的系花。
其實呂嘉昕根本就不認識對方,只聽齊小果和邢露兩個人八卦過,系花曾經苦追沈郗足足有三個月,對方沒正眼看過她,然後她就放棄了。
爲了瞭解情敵,她去搜過系花的照片,系花的長相是屬於青春校園電影裡楚楚動人、清純玉女那一掛的。
沈郗談戀愛的事全校都知道了,系花當然也聽說過。
事實上,因爲心有不甘,她還特意打聽過沈郗的女朋友呂嘉昕。
她曾經努力追求卻沒有得到的人,呂嘉昕卻輕易得到了,她對她不僅僅是嫉妒。因爲她,襯得自己像個笑話。
兩人用了同樣的方法,去蹭沈郗的專業課,去他常去的操場假裝偶遇,他打籃球她幫他買水,他去圖書館,她也跟着前去,假裝不經意坐在他對面,目的就是讓他一擡眼就能看到自己……
以上種種,據同學說,呂嘉昕也都做過。
那段時間常常能聽到沈郗身邊多了個女生的八卦消息。
她也偶遇過他們一次。
在圖書館裡,呂嘉昕坐在沈郗對面,他面前擺着筆記本電腦和資料,垂着頭專注學習。她什麼都沒幹,不看書也不寫作業,桌面乾淨得連本裝模作樣的書都沒擺,兩手撐着下巴盯着對面的男生看。
沈郗擡眸瞥了女生一眼,蹙起了眉毛。
他很少有別的表情,哪怕是憤怒和不悅。所以當她第一次看到他蹙眉時,她就震驚了。
然而,更令人震驚的還在後面。
沈郗起身從側邊書架上抽出本書,隔着一段距離,她能看到書的封面是小清新的粉藍色,大概是女生愛看的那類言情小說。
他把書丟到那個女生面前,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來,手指敲打着鍵盤,目不斜視。
雖然從頭到尾沒說過話,也沒有舉止親密,但那一個細小的舉動,已經說明了太多的問題。
他對那個女生是特殊的。
不像她,追了幾個月,他連句話都沒跟她說。
她當時在書架後面站了好久,一直盯着他們那一桌。
女生撇了下嘴角,大概是不愛看這類書,隨手翻了幾頁,又支着下巴看着對面的男生,笑顏如花。
此刻,見到呂嘉昕形單影隻,坐在烤魚店裡像是在等人的樣子,系花就忍不住了。
這兩人還在一起?
她都聽說沈郗要出國留學了。
這姑娘挺粘人的,但凡在學校裡能看見沈郗,就能看見她跟在他身邊,像塊牛皮糖。聽說還是個富家女,能忍受跟男朋友三年不見面?
系花走進烤魚店的時候,呂嘉昕正坐在位置上補妝。
dior999的顏色塗在嘴脣上恰到好處,她對着鏡子抿了抿脣,滿意一笑,將口紅蓋子蓋上,放進包裡。
邊上忽然多出來個人,呂嘉昕動作一頓,側眸看過去。
只見一個長髮飄飄、長相清純的女生站在桌邊。
想了幾秒,她才認出她是外國語學院的那個系花,她看過她的照片。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個女人來者不善,呂嘉昕擡手撐着額角,挑挑眉:“美女,我對面有人了,麻煩去別的位置。”
系花也不想跟她繞彎子,有話直說:“你知道沈郗要出國留學的消息嗎?他今天已經向系裡提交相關資料了。”
呂嘉昕嘴角的笑一僵。
見她表情微變,系花得意洋洋地笑了,原來她還不知道啊。
“好像是去英國留學吧,聽說要去三年,搞不好還會留在那邊工作。”系花說,“他沒有跟你說過嗎?”
說完,她掩脣,微微睜大眼,表現出驚訝的樣子。
做作的樣子實在刺眼,不過呂大小姐在氣場方面從來不會輸,片刻後就鎮定下來,嘴角勾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笑:“你跟他什麼關係?用得着你告訴我?”頓了頓,她也學着她掩脣一笑,“哦,我想起來了,你跟他還是有點關係的,追了三個月沒說上一句話的關係。”
哪怕心裡已經驚濤駭浪,她面上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甚至嘴角噙着一抹輕蔑的笑。
對上系花的臉,她還分出神來想,這事兒要是擱喻橙身上,那孩子估計會慫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系花聞言臉青一陣白一陣,氣呼呼地掉頭走了。
呂嘉昕靠在椅子靠背上,想到系花剛纔的話,頓時連飯都吃不下去了,拎起旁邊的包往外走。
出門攔了輛車回學校,在路上她打電話問清楚了沈郗的具體位置,她趕到學校的時候,他剛從教學樓裡出來。
男生看到她便停住腳步,長身玉立在臺階上,兩邊是枝繁葉茂的香樟樹,陽光投下,一地斑駁光影。他單肩挎着黑色的揹包,手裡拿着一沓資料,彷彿校園電影裡的男主。
呂嘉昕快步走過去:“我有話跟你說。”
“正好,我也有話跟你說。”沈郗說。
她當然知道他要說什麼,心裡自嘲地笑了一聲。
這裡不是適合談話的地方,兩人從側邊一條路往人工湖那邊走,越走得遠,人越稀少,一路分花拂柳,站在無人的鵝卵石小道上。
“你是不是要出國留學了?”呂嘉昕語氣冷靜地問他。
捏着包包的手指收緊,她在努力剋制住怒氣,以她以往的脾氣,早就衝着他大吼大叫了,但她還是想聽他的解釋。
沈郗目光一滯,她居然知道了?
不過,事實不是她想的那樣,他是打算……
“沈郗,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作你的女朋友?你爲什麼不告訴我?所有人都知道了,就我一個人跟傻子一樣被瞞在鼓裡!你心裡在想什麼?!”
沈郗想去握她的手,讓她冷靜一點,可惜她壓抑了太久,一下子爆發根本收不回來,她擡手避開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沈郗。”她喚着他的名字,不似之前那般柔情繾綣,冷得像冰,“我早就想問你,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歡我?是不是因爲我追得太緊,讓你某個瞬間動容才鬆口答應,事後反悔卻不好意思說?如果真是那樣,我寧願不要這樣的感情!”
她很難不往這方面想。
跟她在一起後,他跟之前也沒有多大的區別,性子還是冷,話還是少,分給她的時間也不多。
每次都要她主動撩他,他才肯分神迴應她,大多數時候都像木頭。
主動了太多次,哪怕她內心再強大,也會覺得累。
直到這一次,她徹底忍不住了。他既然要出國留學,肯定幾個月前就開始準備各種資料、簽證什麼的,期間他有無數次跟她坦白的機會。
可是他沒有,他什麼都沒有說。
要不是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消息,不知道他還要瞞着她多久,是不是要等到什麼都辦妥帖了,一切都已成定局,她沒辦法挽回的時候,他再象徵性跟她這個女朋友說一聲。
或許,他就沒打算告訴她……
沈郗沉默地聽她說完,緊抿着脣瓣,臉色難看到極點:“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話落,他垂眸看着手中的資料,自嘲一笑。
“這難道不是事實嗎?!”
人在生氣的時候容易失去理智,一旦失去理智就什麼話都往外說,那些曾被埋藏在心裡的火藥,一經點燃就再也收不回。
沈郗冷笑一聲,又恢復滿臉的淡漠,襯得她發瘋咆哮的樣子有些可笑。
呂嘉昕見狀也豎起了冰冷的盾牌,她比沈郗還冷,直接說道:“沈郗,我們分手吧。我等不了三年。”
她是覺得,如果他對她有一絲絲的感情,至少會在她說出這句話後挽留她,跟她說,他其實是在乎她的。
然而,他只是看着她,良久,說了一個字:“好。”
他們分手了。
這應該是所有喜歡沈郗的學妹們期待的事,如今終於實現了。
呂嘉昕那天晚上叫上寢室的姐妹,喝得爛醉如泥,倒在大馬路上,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大夢一場,醒來後彷彿重獲新生,爲自己披上一層保護衣,過着瀟灑隨性的生活。
一個星期後,她就從齊小果那裡獲得了沈郗已經前往英國的情報。
她當時正跟着喻橙打遊戲排遣,聞言嗤笑一聲。
果然,他對他們這段感情沒有絲毫的留戀,所以才這麼迫不及待出國,可能他還嫌她阻礙了他前進的步伐。
從那以後,她就當世界上沒有沈郗這個人,時而調戲一下小學弟,逗得人家面紅耳赤,然後笑得像朵燦爛的向日葵。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忘不了沈郗,她也恨沈郗。
指甲做完已經是半個小時後,呂嘉昕付了錢,手指勾着包包的銀色鏈條,一晃一蕩地往外走。
她自然沒有看見,這條街的拐角處,停着一輛熟悉的車。
是她本以爲對方走了,實際上卻沒走的沈郗。
呂嘉昕給自家司機打了個電話,等了沒幾分鐘,車就開過來了,停在路邊。她拉開車門彎身坐進去,車子漸行漸遠。
沈郗的手搭在方向盤上,緊握了一下,啓動車子離開。
大四最後一個學期開學晚,大一到大三的學生們早就按照正常開學日期返校上課了,大四生到四月份才返校。五月份準備完畢業事宜就能領畢業證,離開這座校園。
呂嘉昕不知道沈郗這個時候回來幹什麼。
按理說,他已經離開學校整整一年了,跟這個學校沒什麼聯繫,能有什麼事需要回學校處理呢?
他總不會是特地回來看她的吧?
這樣想就太自作多情了。
沒過兩天,喻橙她們就再次返校,要領畢業證。
因爲考慮到領完畢業證後,幾人各奔東西,以後見面的機會就少了,所以晚上約了一起出去玩。
晚上呂嘉昕有些失態,經過詢問,她們才知道她遇見了前男友沈郗。
她倒是沒有表現出半點憂傷,反而有點興奮。
呂嘉昕勾着喻橙的脖子,高高舉起一隻手對着天空發誓:“等着吧,如果他短期內不出國的話,我就撩他。”
喻橙:“……”
齊小果、邢露:“……”
呂嘉昕說:“你們別誤會,我想的是,勾引他,讓他重新愛上我,等他愛我愛得死去活來的時候,我再甩了他,拍拍屁股瀟灑走人,留他一個人在原地傷心難過!”
她是結合了老闆娘的提議纔有了這個想法。
喻橙噎了好半晌,才說她這個想法不太美好。
勾、勾引他?
想想都覺得不太實際。
怎麼勾引?是她想的那樣嗎?
呂嘉昕見她一臉擔憂,拍拍她肩膀:“放心,我有分寸,不會亂來的。他倒是想得美,也不看我願不願意。”
喻橙:“……”
我怎麼覺得你願意?
呂嘉昕晚上喝了幾瓶啤酒,擱平時,這點酒倒不至於讓她醉,大概是因爲今晚想的事情太多了,讓她有些頭暈腦脹。
她從包裡找出手機,很慶幸自己當初沒有任性把他的聯繫方式刪了。
兩人的微信甚至還互相保留着,她爲什麼那麼肯定對方沒有刪她呢,因爲有一次她發了一條朋友圈,他點讚了。
她私信他爲什麼給她點贊,這大概是兩人冷漠分手以後,她第一次主動聯繫他,但是他一如既往的言辭簡潔:“手滑。”
呂嘉昕:“……”
你要是說微博手滑點讚我相信,微信他媽的也能手滑?你騙鬼呢!得點開旁邊的小方框才能點贊好嗎?!
她打了個充滿酒氣的嗝,點開沈郗的聊天對話框,低着頭打字:“提前給你拜個早年。”
番4 我賭他會來
沈郗回國後就住在以前租的房子裡,當初租金交了四年,至今還未到期。
Wшw◆Tтká n◆CO
這次從英國回來,是因爲公司的事要處理。
大四的時候他跟朋友合夥開了一家科創公司,出國留學後,國內的一切都交給朋友打理,但是一些重大決策方面的問題還是需要他親自參與。
那天遇到呂嘉昕,讓他感到意外。
上海這麼大,他以爲兩人遇上的機會幾乎爲零。
即使他特意去了s大,也沒想過會跟她遇上。他知道她快畢業了,只需要領一個畢業證,她就要徹底離開學校,有很大的可能,他去的時候她根本不在學校裡,就算在,也不可能在校園裡遇見。
但,他還是去了。
沈郗洗完澡從浴室裡出來,身上套着件寬大的白t恤,單手抓着毛巾擦頭髮,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
他趿拉着拖鞋走過去,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呂嘉昕:“提前給你拜個早年。”
擦頭髮的動作一頓,沈郗嘴角抽了抽,旋即恢復冷漠的樣子。
她這算什麼,當初說分手說得那麼痛快,爲什麼還要再來找他。
沈郗低着頭打字:“你什麼意思?”
另一邊,呂嘉昕舉着手機,大呼一聲“哇靠”,把屏幕朝向喻橙:“你看,沈郗他回我消息了!”
喻橙看到了。
以她不怎麼高的情商來判斷,沈學長回消息不是好事:“他問你什麼意思,應該不是問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而是你給他發消息這種行爲是什麼意思,畢竟都已經分手了。”
愣了三秒,呂嘉昕如同被一盆涼水兜頭潑下來。
喻橙說得有道理。
再看他發來的這幾個字,呂嘉昕的心情完全不一樣了。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快一年,以她對他的瞭解,她都能腦補出他發消息的樣子,一定是冷漠和不屑的。
呂嘉昕心下一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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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策了,她不該在毫無準備下貿然發微信給他,萬一讓他看出什麼,她接下來的計劃就沒辦法實施了。
現在怎麼辦?
呂嘉昕眼珠子一轉,扭頭看着喻橙,朝她拋了個媚眼,勾着她脖子拉近:“大魚,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終於要用你了!”
喻橙被她看得心裡發毛,往邊上躲了躲:“你、你要幹什麼?”
齊小果和邢露雙手抱臂在一邊看好戲。
“能不能讓我的計劃走出第一步就看你了。”呂嘉昕重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把她的肩膀拍得往下一塌,“加油,我看好你!”
接下來,喻橙就知道她的老父親讓她幹什麼了。
她深吸口氣,鼓起勇氣給沈郗打了一個電話。
對此,她也是有些難以理解,呂嘉昕嘴上天天喊着前男友去死,居然到現在還保留着前男友的聯繫方式。
她以爲以她呂大小姐的脾氣,會把所有與沈學長有關的東西都刪得一乾二淨。
不過,她確定這號碼能打通嗎?
沈學長去國外留學爲了方便肯定辦了新的手機號,怎麼可能還用着一年前學校統一發的號碼?
手機裡傳來“嘟嘟嘟”的聲音,喻橙詫異地看着呂嘉昕,真的打通了?
好吧,就算打通了,她就保證沈學長一定會接電話嗎?
這一次,等了好久,就在喻橙以爲這通電話會自動掛斷時,那邊終於接起來了,聲音清冷,如同往耳朵裡塞了一團冰渣子:“喂。”
喻橙傻在原地,呂嘉昕剛纔讓她說什麼來着?
“喂?”那邊,沈郗蹙起了眉毛。
呂嘉昕在一邊劃拉着雙手比劃,這個不靠譜的大魚,關鍵時刻竟然給她掉鏈子,早知道就讓小果和露露來了。
收到她的信號,喻橙定了定神,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不做作:“那個,不好意思哈,我是呂嘉昕的室友,她喝醉了不小心亂撥電話,我這就掛了。”
呂嘉昕吐出口氣,朝喻橙比了個大拇指。
讓沈郗以爲她喝醉了,那條消息就好解釋了,就當是她喝醉了腦子不清醒發的。
“你們在哪兒?”
喻橙正準備按照呂嘉昕的吩咐,解釋完就掛掉電話,誰知那邊的人忽然又說了一句話,她愣愣地看着呂嘉昕。
劇本里沒有這一幕,我該怎麼演?
呂嘉昕也沒料到他會問,一時愣住了。
還是齊小果反應迅速,一把從喻橙手裡搶過手機,報上了她們的具體位置,還加戲道:“她現在喝得爛醉,倒在大馬路上,我們弄不動她。”
喻橙在一邊看得歎爲觀止。
還能這麼搞?
關鍵是齊小果說完,還特別真實地大喊了一聲:“啊,趕緊把嘉昕扶起來,她可能要吐了,別讓她吐到身上”
話音還未落地,她立馬掛掉電話,不給那邊的人一點反應的時間。
齊小果握着呂嘉昕的手機,朝她wink了一下。
“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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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呂嘉昕憋出來兩個字。
齊小果擺擺手,彷彿只是小意思:“不是要勾引他嗎?不製造見面的機會怎麼勾引?姐妹,我只能幫你到這裡了。”
喻橙舉手發問:“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等着唄,看沈學長會不會來。”齊小果拍拍手,豪放地坐在馬路牙子上,兩隻手撐着下巴。
“我賭沈學長會來。”邢露語氣堅定道,“從他問我們在哪兒的時候,我就猜到他肯定會過來。”
呂嘉昕心臟怦怦跳,一面告訴自己,說不定他就是隨口一問,一面又忍不住開始期待他的到來。
等待的時間那樣漫長,呂嘉昕整顆心都忽上忽下。
齊小果大剌剌地坐着,仰起頭來看着來回踱步的呂嘉昕,嘆口氣道:“大姐,咱做戲好歹做全套行不行?你別這麼清醒啊。”
呂嘉昕扶着額頭,本來她是有點頭暈的,但是被這麼一刺激,一下子就醒酒了。
裝醉怎麼裝?
“不如我們再回去喝幾杯吧。”呂嘉昕叉着腰提議,“喝白酒,醉的快。”
其餘三人:“……”
臨近十點,幾個女生還蹲在大馬路邊,吹着風,聊着天,遠處忽然駛來一輛車,速度越來越慢,看着即將要停下來。
呂嘉昕有預感,這輛車就是沈郗的,雖然沒怎麼看清。
她一秒入戲,身子一歪倒在喻橙肩膀上,裝作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樣子。
喻橙:“……”
車子果然在她們跟前停下,車門打開,沈郗一臉冷漠從車上走下來。
他穿着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頭髮有點亂,整個人都透着別人欠他八百萬的氣勢。
齊小果連忙站起來,在電話裡她還能演戲,當沈郗站在她們面前,她頓時有種只要一撒謊就會被拆穿的感覺。
扯了扯脣,她假笑道:“麻煩學長了。”
沈郗看着歪倒在喻橙身上的呂嘉昕。女孩穿着修身的裙子,一隻高跟鞋掉在地上,另一隻掛在腳上搖搖欲墜,烏黑的長髮被風吹得糊在臉上,看不清她的臉,只能聞到一股酒氣。
夜色中,他的眼眸沉沉,如墨一般暈開。
幾個女生面面相覷,片刻後,喻橙扶着呂嘉昕的胳膊站起來。因爲她全部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喻橙瘦胳膊細腿的,有點承受不住,站起來時踉蹌了一下,差點就要摔倒了,沈郗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呂嘉昕的手臂,將她往自己這邊拉。
呂嘉昕只覺得被人一扯,也不敢睜開眼看清楚,只得順勢倒過去,下一秒就撞進一堵溫暖的牆,熟悉的氣息瞬間將她包圍。
齊小果見狀挑挑眉,沈學長這是對呂嘉昕餘情未了吧。
沈郗:“上車。”
他是對喻橙她們說的。
如此難得的兩人獨處機會,她們怎麼可能破壞,呂嘉昕會拿刀砍了她們的!
邢露說:“學長,我們就不麻煩你了,你送嘉昕回去吧。”頓了頓,補充道,“哦,對了,她牀鋪上的東西已經搬回家了,沒辦法在學校留宿,所以還要麻煩學長把她送回家。”
她們這次返校就爲了領畢業證,第二天參加畢業典禮。
大部分學生的東西都搬走了,宿舍裡只留下鋪蓋卷,住一晚第二天參加完畢業典禮就離開學校。呂嘉昕作爲本地人,就沒有住處方面的困擾了,她可以直接住在家裡。
她更想跟小姐妹相處,所以沒有將牀上的東西收拾走,她還是可以住在學校宿舍裡的。
邢露撒了謊。
不等沈郗再說什麼,她飛快地攔了輛車,拉着另外兩個發呆的人坐進了車裡,催促司機立馬開車。
綠色的出租車駛出視線,沈郗垂眸看了眼懷裡“沉睡”的人,抱起她放進副駕駛座上,傾身幫她繫上安全帶。
他手撐着車門,凝視着她的臉。
呂嘉昕能感覺到男人灼熱的視線停留在她臉上,脊背都僵直了,好半晌,一動不敢動,害怕露餡兒,要是讓他知道她在演戲,還怎麼勾引?!
然而沈郗只是看了她一會兒,並沒有起疑,他關上車門,繞到另一邊去坐上駕駛座。
他其實沒見過呂嘉昕喝醉酒的樣子,跟他在一起後,他管着她不讓她喝酒,偶爾喝一次也是小酌。
潛意識裡,以爲像她那樣火爆的脾氣,喝醉了大概會撒酒瘋,大喊大鬧,沒想到這麼……乖。
收斂思緒,沈郗一踩油門將車子開走。
聽她室友說的,學校是不能回去了,得把她送到家裡,但是他並不知道她家在哪裡。
側目瞥了她一眼,他打消了將她叫醒的念頭。醉成這樣,估計叫醒了也問不出什麼。
沒有糾結太久,沈郗決定回自己的出租屋。
租的是兩室一廳,次臥裡的傢俱也一應俱全。回國前,他已經讓朋友請了阿姨過來打掃,住人不成問題。
兩人交往時,她在他這裡住過。分手後,她的東西一樣也沒有拿走,只是過了一年,大概都不能用了。
沈郗正考慮要不要中途去超市買點日用品,卻又擔心她一個人在車上不安全,便一路將車開到家裡。
出電梯時,他還抱着她,呂嘉昕揉揉眼睛“醒”了,睜開一雙迷離的醉眼,咕噥道:“這是哪兒啊?”
沈郗將她放下來,單手扶着她的手臂,身體與她隔開一個小臂的距離,聲音低且輕:“我家。”
呂嘉昕:“……”
我當然知道是你家。你把我帶回來幹什麼?
爲了假裝醉得不省人事,她一路上都不敢睜開眼睛,也不知道他要送她去哪裡,心裡猜測他會將她送到酒店將就一晚,沒想到是他家。
“知道我是誰嗎?”沈郗看着她問。
呂嘉昕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說:“沈郗。”
她們吃過晚飯後就去了ktv,她一首接一首的唱歌,嗓子啞得跟老煙嗓似的,配上迷糊的表情,滿身的酒氣,讓人無法起疑。
沈郗又說:“記得自己家在哪兒嗎?我現在送你回去。”
呂嘉昕:“???”
你他媽還真不怕麻煩啊,現在都幾點了還要送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