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橙忘了自己是怎麼睡着的，只知道最後累得意識都模糊了。
夜色深重，萬籟俱寂，房間裡一盞暖黃色的檯燈還未熄，淺淺淡淡的光灑落。
耳畔的呼吸聲均勻，周暮昀緩緩睜開眼，濃密的眼睫毛在眼底覆下一層陰影，遮掩了還未消散的慾望，眼尾還有點泛紅。
他翻身側躺，看着縮在懷裡的人兒。
她好像累壞了，睡得很沉，因爲他翻身的動作，她嘴脣無意識地翕動幾下，沒發出任何聲音來。
周暮昀無聲地笑了，手指擡起來點了點她嫣紅的脣瓣。
小姑娘手臂軟軟地搭在他脖子上，雙眸輕闔，眼睫根根分明，像展開的小扇子。他又忍不住擡起手指，指尖碰了碰她的羽睫，愛不釋手。
她今天的表現超乎他想象。
他本來以爲她不樂意曝光戀情。以前她就常說低調點好，所以從來不在微博上主動提起他這個男朋友。就算上次被粉絲髮現，她也沒有承認過有男朋友，不過也沒否認。
戀情真的曝光了，她好像也沒生氣，還笑眯眯地舉起手機拿給他看，給他讀粉絲們的留言，讀到搞笑的地方忍不住捧腹大笑，直呼粉絲太有才了。
她看起來是真的挺開心，絲毫沒受那些言論的影響。
想到此，周暮昀嘴角勾了勾，湊過去親她眼角。
他垂眸看着她，輕手輕腳拿起桌上的手機，打開相機，另一隻手握住她的小手，對着兩人握在一起的手拍了張照片。
快十二點，網上討論的熱潮還沒降下去。
這兩位能扒的消息太多，基本上隔段時間就爆出個有關戀情的料。還有個原因是周暮昀身份特殊，以前從沒出現在公衆視線裡。這次的事一出，大家都記住了帝都周公子這麼個神仙人物。連帶着其他的“京城十六少”也跟着被扒。
公子哥們半夜在微信羣裡抱怨：周老三這個逼成天不幹尋常事！他們被扒，以後去泡妞搞不好都有狗仔暗中偷拍……
而“魚仙戀情”這條熱搜因爲熱度高漲，成功擠掉了前一名，霸佔了熱搜榜第一。
今夜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網友太興奮，各種瓜吃得停不下來，打算來個徹夜狂歡。
當事人睡得昏天黑地、毫無知覺，有的人卻難以入眠。
鄭茹是真沒想到事情的發展會超出預期這麼多，她事先並不清楚喻橙的粉絲知道她有男朋友的事。更不知道，現在的粉絲這麼恐怖，堪比偵探，人人都拿着顯微鏡看事物。那麼小的細節都能扒出來……
結果不僅讓周暮昀的身份曝光，就連他們整個戀愛過程的時間線都被網友整理得清清楚楚。
她現在只慶幸證據銷燬得夠快，應該沒留下什麼痕跡。
正忐忑不安，手機鈴聲響了。
清脆的鈴聲在深夜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突兀。
鄭茹嚇得身體抖了一下，看清來電顯示付夏涵，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把事情搞砸了，付夏涵眼下肯定在氣頭上。
可她又不敢不接她的電話，咬了咬脣，彷彿下定決定般慢吞吞地拿起手機，手指劃下接通鍵，心虛道：“喂，我……”
“愚蠢！”付夏涵打斷她即將出口的解釋，責罵劈頭蓋臉而來：“這就是你跟我說的，保證讓她身敗名裂？！她身敗名裂了嗎？！你讓我相信你，一切交給你來辦，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鄭茹，你到底在搞什麼鬼？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在一起了。那個女人巴不得鬧得人盡皆知，你倒好，直接幫了人家一把！”
鄭茹死死咬住下脣，不敢解釋，更不敢反駁。
另一邊，付夏涵拿着手機附在耳邊，在房間裡來回踱步。
鄭茹的計劃事先沒跟她說過，她當時說得胸有成竹，出於相信她纔沒過問。今晚她請了公司裡一衆高層吃飯，想要彼此熟悉，方便以後共事。飯局結束回到家，她才發現網上的事，那個時候事態已經失控了，她插手也於事無補。眼睜睜看着網友一點點挖出來周暮昀和喻橙相處的點點滴滴，眼睜睜看着所有人狂歡。
付夏涵咬牙，冷冷道：“你現在最好祈禱周暮昀不會秋後算賬。”
鄭茹心不由一緊。
沉默許久，她才小聲解釋：“我做的很小心，那個爆料的賬號已經註銷了，應該……應該不會查到有用信息。”
付夏涵冷笑一聲，暗歎她天真：“你別忘了燕少是做什麼的，網絡這塊地方他想查點什麼事太簡單了。以周暮昀跟他的交情，你覺得他會不會找他幫忙？”
國內的事她是不瞭解，但他們這羣公子哥的脾性她清楚得很。沒惹上他們的時候，一個兩個看着都隨和好相處，但凡惹出點跟他們沾上關係的事，一個比一個手段狠。
周暮昀就更不用說了，那樣冷漠絕情的一個人。
付夏涵的話嚇到了鄭茹。她連表面的冷靜都維持不下去，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喃喃道：“那、那我該怎麼辦……”
“所以說你蠢！”付夏涵不顧她情緒，斥道：“還以爲你能想出什麼有用的辦法，也不過如此。我打來電話只是想告訴你，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你一個人做的，跟我沒有任何關係。管好你的嘴。”
鄭茹握着手機呆呆地望着虛空裡某一處，眼睛沒聚焦，裡面全是慌張惶恐。
付夏涵說得對，她從沒插手過這件事，甚至連提前知情都不曾，她可以摘得乾乾淨淨。
而她，纔是整件事的策劃者。
喻橙這一覺睡得格外沉，醒來已經天光大亮。
她手背搭在額頭眯了一會兒，纔想起昨晚的事情還沒看到後續，立刻睜大眼坐起身，拿起牀頭的手機。
一夜過去，她微博多了好幾萬粉絲，全都是看到昨晚的爆料後前來觀光打卡的路人粉。
私信和艾特也空前的多。
就連她的微信也未能倖免，全是同學朋友親戚的詢問。
她的大學同班同學早就知道她有男朋友，畢業聚會的時候周暮昀過來接他，大家也都見過他本人，只是沒想到他身份這麼嚇人。
現在大家看到網上的爆料，都在問她網友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同學們，身份信息都扒出來了，自己看看就知道是真是假，別來問我了吧！喻橙倒在牀上哀嚎。
最讓她擔心的是，餐廳那邊怎麼辦？
戀情曝光後，網友已經在網上貼出宣言：“有沒有組隊前去暮魚餐廳的親，一起呀！說不定能偶遇周公子和魚仙。”
這樣一來，餐廳的生意比以前更火爆了是好事，但她的私人空間就更狹窄了。
微信提示音響個不停，喻橙煩躁地哼唧一聲，拿起來看。
寢室羣裡從昨晚就開始討論，到現在還沒停歇。
喻橙默默吐槽，你們都不用睡覺的嗎？
齊小果：“第一次有這種身邊人被全民討論的體驗，真新奇！我跟同事說魚仙是我姐們兒，她們還不信呢，直到我拿出了跟她的合照。現在她們都求着我提供八卦。”
邢露：“我就還好，身邊男同事比較多，沒幾個八卦的。”
呂嘉昕：“你們差不多得了啊，收斂點，大魚都被嚇得不敢冒泡了。”
看到這裡，喻橙心裡涌起一股暖流，心想還是老父親對她最好，太感動了。
呂嘉昕又說：“你們知道嗎？我昨晚在微博上爆他們倆的戀愛小事，居然漲了兩千粉！哈哈哈，我的粉絲終於破三萬了！”
喻橙：“……”
感動個屁！
她果斷退出窺屏，才發現另一個羣也同樣熱鬧，是他們暮魚餐廳的工作羣，紅色小圓圈裡的消息顯示“99＋”，她忍不住點開看。
陶靜靜：“老闆藏得太深了。我們見過周先生那麼多次，竟然才知道他的身份！”
蘇以茉：“是啊是啊，我只知道周先生是個有錢人，沒想到emmm……總裁？有點被嚇到了。”
林悅：“我昨晚圍觀吃瓜到凌晨兩點，今天一天要沒精神了。”
陶靜靜：“＋1”
蘇以茉：“＋1”
廖予卿：“發生什麼事了嗎？”
孔雲、沈魏、林文毅他們也不明白，發了幾個問號。
果然男生一般都不怎麼關注這種八卦，即使昨晚鬧得全網皆知，熱搜登了一條又一條，他們還是毫不知情。
陶靜靜簡單將昨晚的事說了一下。廖予卿聽完反應也很奇特：“哈哈，老闆真敬業，犧牲自己爲餐廳炒熱度打廣告。我們接下來有的忙了。”
衆人：“……”
喻橙冷靜發了一條消息：“還有閒心聊天？要營業了同志們！”
羣裡瞬間安靜下來。
“唉”
喻橙將手機屏幕按熄，長長地嘆息一聲。
浴室門打開，周暮昀擦着頭髮一身清爽從裡面出來。
剛洗過臉，額角還是溼的，他掀起眼睫看着她，眼眸清亮熠熠，像是水洗過一般，顯出幾分無害。
喻橙看得頭痛，爲什麼同樣是當事人，他就一點煩惱都沒有，她這邊卻一堆麻煩事。
“怎麼了？”周暮昀握着毛巾擦過耳朵，提步朝她走近。
喻橙側躺着枕在自己手臂上，眼皮耷拉下來，抿了抿嘴脣：“在想今天我還能不能去餐廳裡，會被當作大猩猩圍觀吧？”
“……”
周暮昀鬆口氣，還好她不是後悔曝光戀情。
他坐在牀邊，伸手將糊在她臉上的髮絲撩開，指尖輕輕撫摸她的額頭、眉眼：“要我在家陪你嗎？”
喻橙揚眸：“那倒不用。”
她就是覺得有點苦惱，隨口吐槽一下，哪能脆弱到需要人陪的地步。
看了一眼時間，她提醒道：“都八點多了，你還不去公司？”
周暮昀垂眸看着腕錶，果然已經八點二十了，他俯身親了親她的脣，才起身出去。
前幾次小王秘書等在樓下時打電話來催被罵過，從那以後他學聰明瞭，小周總樂意什麼時候出來就什麼時候出來，他等就是了。
見人走過來，他才下車拉開後座的車門。
剛坐上車，燕北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周暮昀：“查到了？”
燕北似乎沒睡好覺，嗓音有點啞，抽了一宿的煙似的：“啊，查到了，一個叫鄭茹的女人乾的。這女的誰啊？你拒絕過的愛慕者？”
周暮昀沒談過對象也沒玩過女人這一點兄弟們都知道。喻妹妹是他的第一任，所以應該不存在什麼前女友舊情人之類的情債。對方確實是個女的，可能是他曾經拒絕過人家的追求，人家懷恨在心。
“你說誰？”
周暮昀愣了下，事情發生後他心裡就有個猜測，以爲始作俑者是付夏涵，怎麼不是？
“鄭茹。是這個名字吧。”燕北又看了眼下屬遞過來的資料：“啊對，就是這個人。”
“行，我知道了。”周暮昀說：“再幫我個忙。”
燕北一愣，破口大罵：“我他媽是你周老三的跟班嗎？！滾你丫的，老子爲了你這點破事昨晚只睡了四個小時！”
周暮昀“哦”了聲。
暗道，我昨晚也睡了四個小時，怎麼今早起來還是神清氣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