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日第二更）
歐陽夫人沉‘吟’半響，緩聲道：“依我看，還是回去一趟好。”
她的反應也並不在舒綠的意料之外。不管怎麼說，凌大夫人如此鄭重其事地派人來請自己回去，面子裡子都給得十足，她一個晚輩若是推三阻四不肯赴宴，怎麼都說不過去的。
舒綠內心再厭惡凌家的烏煙瘴氣，也沒打算和一些約定俗成的規矩過不去。她問歐陽夫人的意見，其實更多的是一種尊重。
“既然你要回去，也不能空着手……這一時半會的，你也難備下什麼壽禮。還是我給你準備吧。”
“母親，這……”舒綠剛想推辭，歐陽夫人一擺手說：“你小孩子家，哪懂該送什麼禮。聽我的沒錯。”
話裡帶着些教訓的意味，舒綠卻何嘗不知這是歐陽夫人對自己的關愛，也就沒有再拒絕她的好意。
歐陽夫人想了想，便讓自己的大丫鬟取過鑰匙來開了箱籠，拿出一套青‘花’八仙壽星圖瓶爐來。這套瓶爐分爲三件，是供內室薰香之用的。
“我的東西大多放在老宅，這邊也只放了些不值錢的家當。不過你是晚輩，送壽禮只要心意到了就好。”
舒綠見識不差，看得出這套青‘花’瓷器並不是像歐陽夫人所說的那般廉價。光看那瓷瓶上若有似無的微光，就可知這套瓷器的名貴。難得的是上頭畫着壽星圖，用來做壽禮最好不過，很拿得出手了。
“母親，這麼好的東西，您還是自個先收着吧。”
“傻孩子。”歐陽夫人笑笑：“給你就拿去吧”
看着歐陽夫人慈愛的目光，舒綠還想再說些什麼，最後也沒有再推辭。只是在心裡暗暗的惋惜，這套好東西，自己也就是過個手，還得送到那凌大夫人手裡去……唔，討厭啊。
這是舒綠離開凌家幾個月後首次回府。展眉本來也不想去，可是他也絕不會讓妹妹一個人到凌府那“狼窩”裡去，思來想去，還是和舒綠一道赴宴了。
說是凌大夫人的壽宴，事實上也只是一個小型的家宴。畢竟凌大爺纔去世一年多而已。儘管滿了一年的重孝後，家裡人可以稍微舉行一些聚會了，也可以喝酒吃‘肉’了，大排宴席依然是不合規矩的。
所以，舒綠來到凌家大宅才發現，除了本家的這些‘女’眷外，自己是唯一的“外客”。當然，名義上她也是凌家的親戚……然而若不是她有幸成了歐陽夫人的義‘女’，又深得歐陽夫人寵愛，哪有資格在這樣的宴會上列席呢。
當初和舒綠展眉一起住在大雜院裡的人們，也都是凌家的親戚呢，他們纔不會接到凌大夫人的請柬。
舒綠和展眉這回可是從正‘門’進府的。
這待遇，還真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以前她進凌府內宅，都是走的正‘門’一旁的側‘門’，甚至是另外的角‘門’，從來都沒能從正‘門’被迎進來。
由此可見，她現在是很正式的“客人”了，而不再是寄居在凌家的小小孤‘女’。
展眉被帶到外院接待男客的偏廳去了。舒綠帶着巧英巧珍從大‘門’往裡走，一路上奴僕們看着她的眼光比以前稍稍恭敬了一些。不過她也不甚在意這種小變化，因爲她就沒打算繼續在凌家生活。這些人對她蔑視也好，諂媚也罷，說白了對她現在的生活是不會產生任何影響的。
“舒綠妹妹，你可來了”
還沒走到葵院，舒綠就聽到了舒華熱情的招呼聲。
她剛剛轉過頭來，舒華就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一手輕輕挽上了她的臂彎。
那態度，親熱得就像是自小生活在一處的嫡親姐妹。
舒綠對這位笑面虎型的堂姐向來深懷戒備，此刻也只能微笑迴應：“嗯，我纔來的。姐姐近來可好？”
“好着呢，多謝妹妹關心了。”舒華的雙眼笑成了兩彎新月。
“哦，那姐姐的腳傷也好了吧？”
舒綠這看似無意的一句問候，讓舒華的笑臉僵了僵。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舒華的腳是怎麼受傷的？是在上巳節那日，大庭廣衆之下，因爲想設計歐陽潤知不成而硬生生摔傷的。這是舒華最窩火的事情之一，恨不得當沒發生過，卻被舒綠這般輕飄飄揭開了瘡疤。
但舒華能跟舒綠翻臉麼？不但不能，還得繼續維持得體的笑容。翻臉只能更加證明自己的心虛，舒華又不是舒媛，哪會做這種破壞自己形象的事情。
“早就好了。妹妹帶了什麼禮物過來啊，看着好貴重呢”
舒華趕緊扯開話題，朝舒綠身後的巧英看去。巧英正雙手提着一個烏木雕‘花’描金禮盒，上面以珠貝鑲嵌裝飾，一看可知其價值不低。
“沒什麼。大伯母的帖子下得急，我也來不及採買什麼，幸好母親替我做主選了這樣禮物。”
“哦……是歐陽夫人選的啊……”
舒華細長的雙眼微微眯了眯，臉‘色’又有些不好看了。這丫頭倒真是受寵
凌大夫人的帖子來得太遲，也是讓舒綠感到奇怪的地方。沒理由快到壽宴的日子了才送帖子來啊，雖然她是個晚輩，也不至於如此輕慢吧。或許，大夫人請客的名單上本來就沒有她，是後面突然加上的？
至於爲什麼要突然加上她……舒綠暗自揣測，想着或許是臨川王妃那邊邀請她參加賞荷會的緣故。不過，也說不準……
舒綠和舒華出現在葵院裡的時候，其他幾房的‘女’孩兒們都坐在大夫人的屋子裡了。
衆人見了舒綠，都有一種“今非昔比”的感覺。
舒綠原先的樸素樣子，她們都是見過的。而今天舒綠的穿戴，比起以前簡直是不可同日而語。
看看她身上的粉紫紗裙，那裙幅全是貢緞與珠繡，料子和手工都是最上乘的。再看看她那一套‘精’致的頭面，雖說在孝期沒法佩戴金飾，可那八寶吉祥鬢釵、翡翠玲瓏壽字簪，還有那隻栩栩如生、振翅‘欲’飛的綠瑪瑙蜻蜓小‘插’……讓人看了真是眼熱
這才從凌家搬出去多久呢？就一下子抖起來了連她身邊的兩個丫鬟都穿得十分體面，看着真像是大家閨秀的排場……
舒媛本來裝得好好的笑臉，又猛地‘陰’沉了下去。三房的兩個姐妹舒敏、舒芸也用羨慕的眼神看着舒綠的打扮，她們想起了自己那些首飾和衣裳，怕是還沒舒綠的貴氣呢
其實舒綠沒想過要在這幫人面前炫耀什麼。她這身行頭，全是歐陽婉給她挑的，衣裳也用歐陽婉的舊衣改了改。照舒綠的想法，凌家的豪富也不是摻假的，她的堂姐妹們也不可能穿得比她寒磣吧，自己這麼穿戴應該不算扎眼。難道還要她故意穿以前的舊衣裳來麼？
但舒綠卻忽略了一點。在凌家的小姐們——尤其是舒媛和舒芸看來，她們自己穿戴得多好都是正常的。可舒綠一個出身貧寒的孤‘女’也穿得和她們一樣好，就讓她們很不舒服了。
不舒服歸不舒服，凌家的小姐們也不可能在這種日子、還在大夫人的屋子裡給舒綠臉‘色’看。大家紛紛圍上來和舒綠“暢敘別情”，好像舒綠走了她們的人生就失去了光彩似的。
“哎呀，舒綠丫頭來了？”
大夫人從屋裡轉出來，很是驚喜地拉着舒綠的手，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通。
“嗯，才一陣子不見，又長高了些吧？”大夫人很溫柔地笑着：“也更漂亮了，是個大姑娘了”
舒綠“羞澀”地低下頭去，據說這是‘女’孩兒們在聽到對自己的讚揚時的官方表現。功力高深的還可以瞬間給臉上‘弄’出兩團紅雲來增強效果，比如演技派舒華小姐，就有這樣的造詣。
舒綠暫時還沒修煉到這種程度，她深深感覺自己的演技還需要長期的磨練，尤其要跟一些宅鬥界的資深實力派學習——就好像眼前的凌大夫人這樣的，可以獲得終身成就獎的老前輩。
看人家那眼神，那表情，那嘴‘脣’上翹的角度，將對自己的親切關懷錶現得淋漓盡致無論從什麼角度都挑不出一點‘毛’病來，基本上屬於無破綻的骨灰級高手了。
“大伯母，這是侄‘女’兒的一點小小心意。”
舒綠從巧英手裡接過禮盒，親手送到大夫人面前。
“哦，這是……”大夫人打開一看，馬上說道：“你真是有心了”
一屋子的凌家‘女’兒們看着舒綠送的壽禮，更是驚奇。
想不到這凌舒綠一出手就是如此貴重的一套青‘花’瓶爐她們都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千金小姐，哪會看不出這禮物的價值。
看來歐陽夫人對她果然很疼愛呢。大夫人看着舒綠就笑，眼裡更添了幾分溫度。
忽然‘門’外又有了些人聲，丫鬟們紛紛喊着：“夫人，大姑‘奶’‘奶’回來了”
大姑‘奶’‘奶’？舒綠看到大夫人霎時間笑成一朵菊‘花’的臉龐，想起這位大姑‘奶’‘奶’是何許人也了。
那是凌家長房的大小姐，凌舒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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