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會知道,所有的天女香都是有問題的?”
歐陽潤知這一開口,舒綠就注意到了他的潛臺詞。
她展顏一笑:“哦,原來大哥也已經發現了。”
歐陽潤知說的是“你怎麼會知道”,那證明他在舒綠告訴他以前,就已經得知此事了。
的確如此。十來天前,老管事李開徹查那三千包天女香,其中一千七百多包是變了味道的,另外的一千多包還是香味如初。但歐陽潤知昨天才得知,那原本還好端端的一千多包,也開始變味了。
本來要補齊一千七百包天女香,就已是極爲困難的事情。現在居然全部的貨都出了問題,歐陽家所有的掌事者都愁得不得了。
歐陽潤知反而沒有李開他們想象中的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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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是“債多不愁”,反正事情都這麼糟糕,變得更糟糕一點,他也麻木了。另一方面……他還是對舒綠存有希望。如果舒綠能夠想出將那一千七百包香藥救回來的法子,那剩下的,也可以用同樣的方法挽回。
今天是他給舒綠的最後期限,城門剛開不久他就趕着出了城,想看看舒綠這邊進展如何。
結果一過來,舒綠就先跟他說了這件事。
歐陽潤知心中一震。自己還是從管事們口中得知的,舒綠是怎麼知道的?
“因爲這些天女香,本身就有問題。”舒綠指了指桌上那些變味的香餅。“所以,既然是同一批製造出來的香餅,應該是一樣的。”
“妹妹,這到底是什麼問題?”
歐陽婉迫不及待地追問。她真的好想知道答案,更想知道,還能不能挽回
“這些香餅,其實不是天女香。”
“什麼?”
歐陽兄妹異口同聲地喊了一聲,彼此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
“啊,應該說,”舒綠斟酌了一下詞句:“是經過了改動的天女香。這些香餅,是在原來的天女香的基礎上,改良過的。”
歐陽潤知有些明白了。“你是說……這香一開始就是壞的?”
“對。”
舒綠微微頷首,肯定了歐陽潤知的說法。
原來是這樣
無論是歐陽潤知,還是歐陽家其他各房的叔伯、管事,大家都認爲這天女香是後來被人做了手腳。這也正是讓他們感到奇怪的地方,明明封包檢查的時候好端端的,密封裝包後每一包香餅又都上了封條火漆,根本就沒有拆過的痕跡。那暗地裡使壞的人,是怎麼將天女香的香味破壞的呢?
現在舒綠告訴他們,從一開始,這些就不是真正的天女香。
舒綠輕聲細語,慢慢說道:“我們的敵人裡,有一個極爲高明的調香高手。這高手根據天女香的香方,配出了一種新的方子。根據這個新方子配出的香餅,在開始的一段時間內,聞着和天女香是一樣的味道,但是經過大概半個月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會逐漸變味。”
歐陽婉邊聽邊驚出了一身冷汗,只覺得背脊發涼。
這個法子太聰明,也太陰毒了。
而要讓這個法子成功,需要很多方面的配合。一則是歐陽家的內奸,現在可以肯定,二房的制香師傅或管事裡一定有人被收買了。而檢查驗貨封包的人,也未必就清白。二來,就需要舒綠所說的,一個極爲高明的調香師。
既要使這些香餅的味道和天女香聞起來一模一樣,又會在不知不覺中緩慢變味。這種高難度的事情,絕不是普通的調香師所能辦到的。
也從側面證實了,策劃這件事的人,一定是香藥業的同行。
一時間,歐陽潤知腦中也是千頭萬緒,但他現在最關心的,是舒綠能不能將這批香藥救回來。
“應該可以。”
舒綠緩緩應了一句,頓時使素來面無表情的歐陽潤知喜形於色,更讓歐陽婉笑逐顏開。
“妹妹,你有法子?”
歐陽婉急忙問了一句,惹得舒綠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姐姐,你不信我?”
沒有把握的事情,舒綠一般不會輕易承諾。
“不是不是,我怎麼會不信你呢”
歐陽婉趕緊擺了擺手。歐陽潤知眼中射出熱切的期盼,聽舒綠笑道:“要是這些香餅是後來被破壞的,我就可沒法子了。但是,既然是先天缺少了幾味香藥纔會造成這樣的效果,我還是可以想辦法將原先缺的那些香藥補進去的。”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其實非常難,只是比挽救被破壞的香餅容易一點點罷了。這又不是說,一道菜裡少放了蔥花,那現在再將蔥花補放進去就可以那麼簡單——各種香藥在調製過程中,香味會漸漸變化、融合、昇華,而要將已經制作好了的香藥再進行加工,沒有特殊的手法是辦不到的。
幸好,這樣的手法,舒綠還是懂得一點。
“嗯,姐姐你當然要信我啦,我們是親人嘛。”舒綠又笑了。
時間緊迫,她也不和歐陽潤知多說,只說自己現在就開始調香補救,讓他到下午再過來看看成果。
歐陽潤知明白,調香師在調香時不能受到太多的干擾,便靜靜退了出去。歐陽婉也跟着哥哥離開了舒綠調香的院子,回到他在別院中的住處。
“這幕後的人究竟是誰呢……江城什麼時候出了這樣高明的調香師,真是從沒聽說過。”
把下人們都譴退後,歐陽婉輕聲問了哥哥一句。
她等了一會,卻沒聽到哥哥的迴應。擡起頭來,看到歐陽潤知有些心不在焉地站在窗前,看着院子裡新抽的柳枝,不知在想些什麼。
歐陽婉心裡長嘆一聲。哥哥啊……
想來,哥哥眼下並不是在思考這次的事件,而是在想舒綠的事吧。
剛纔舒綠的那句“我們是親人嘛”,說得有些刻意,歐陽婉又怎會聽不出她的暗示。
從母親那邊,歐陽婉已經知道了舒綠的心意。而且,她也認爲這是最恰當的解決方法。早早定下兄妹的名分,有了“嫂溺叔援”當理由,將來就算這事不小心傳出去了,對兩人影響都不大。
但是哥哥,顯然還是被舒綠的態度打擊了。
歐陽婉不知哥哥爲何這般欣賞舒綠——誠然,舒綠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不過她比哥哥小這麼多,哥哥卻還……自然,哥哥有他的理由。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哥哥。”
歐陽婉走到哥哥的身後,輕輕地說:“何必呢。”
歐陽潤知並不打算和妹妹討論自己的內心情緒。他是自小被父母當成家族的接替人培養長大的,天生內斂的性子,也讓他少有情緒外露的時候。但他深知妹妹對自己的關切,也沒有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只默默站着不做聲。
“哥哥……舒綠有她自己的苦衷。”
歐陽婉也沒有指望哥哥的迴應。她只是希望能夠解開哥哥的心結,畢竟舒綠就要成爲他們的妹妹了不是嗎?而且,以後還要繼續合作下去的。有些事,還是說通了比較好。
“你有沒有替她想過,母親要認她爲義女的事,凌家上下,還有一些其他的人家,可都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結果以母親的名義將人家接進來住了幾天,突然就從認乾親變成了娶媳婦,你讓人家怎麼想她?這世人的嘴啊,比刀劍還要傷人,誰都會認爲是她做了醜事……女兒家在這世上生活,本就是艱難無比。要是被人潑了這樣的髒水,她就算真的能嫁到咱們家裡來,將來的日子能好過了?你以爲族裡的人能對她好?”
“再退一萬步,母親真的同意將她以正妻之禮娶進門來,她在族裡的地位還是尷尬。誰都知道,舒綠妹妹家裡早就沒有了長輩,家底又薄……她既無孃家撐腰,也無嫁妝長臉,你讓她……怎麼和妯娌們相處?這宗婦怎麼做下去?”
“即使舒綠妹妹再能幹,強撐着做好了宗婦,她累也累死了。做得好,人家說她是本分,做不好,那些人只會當面給她難堪,背後恥笑她不自量力……”
“咱們母親做了二十年的宗婦,哥哥你是看着的,那得有多麼累人。那還是因爲咱外祖家勢好,母親又帶了足足的嫁妝過來,纔沒被人看輕。饒是如此,那些明裡暗裡給母親下絆子的小人,你還見得少麼。”
“難道你讓舒綠妹妹做妾?哥哥,你也忍心?就算你再疼她,也有你顧不上的時候……”
本來做妹妹的,絕無資格管哥哥房裡的事情。也就是潤知兄妹兩個感情比一般大宅門裡的兄妹要深厚得多,歐陽婉纔會大着膽子放肆一回。
因爲,她實在很喜歡舒綠這個妹妹……唉,從來都很穩重的哥哥,怎麼那天就孟浪地扯了人家的衣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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