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更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他先聞到了一股似乎有些熟悉的甜香,緊接着發現自己身處在一間玻璃房子裡。其實,他不懂如何形容這個地方,好像到處都是透明的玻璃,光線又亮得耀眼一可是這些光,似乎並不是他所熟悉的陽光。
是這香味把他吸引來的吧?
夏涵回憶起自己失去意識前的一幕,應該是從馬上摔落地面了吧?
凵自己就那樣丟了‘性’命?
看來是這樣沒錯了。那,這兒就是地府?和人們傳說的‘陰’森森的閻羅殿沒有半絲相似啊!光光亮亮不說,還有又甜又清的‘花’香味道,
而且,他好像還聽到了說話聲……
“陳總,這是我們新調製的香水,是按照您寫的配方來調配的。”
夏涵看到在一堆千奇百怪的器具間,一個穿着怪異白袍的男子,手裡拿着個透明的玻璃瓶子,走到另一個白袍‘女’子面前。
這男子的頭婁也太短了吧?
“嗯,還不錯。
不過前味還是濃了些,看來要改一改配方”
那同樣穿着白袍的‘女’子,輕聲迴應道。夏涵不知這些人在做什麼,不過他對這香味很感興趣,不知不覺就飄到了這‘女’子身邊。
對,就是飄。他如今的“身子”只是一股輕飄飄的淡淡煙霧,不過五感還在,能聽能嗅能看。
“哦,或許加一點橘香……”
那白袍‘女’子擡起眼來,繼續和短髮男子說話。當夏涵看到她雙眼的一刻,心中狂震,‘激’動得難以自已~
舒綠!
他脫口而出喊了一聲,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屋裡的兩人也完全沒有感覺到夏涵的存在,還在不掉地討論着他們的問題。
她就是舒綠!
夏涵緊緊盯着那‘女’子的眼睛。雖然臉型、五官、聲音、髮型、打扮都截然不同,這‘女’子的年紀更比舒綠要大許多可是夏涵的直覺告訴他,這便是他的舒綠。
怎麼回事?他集看到舒綠,舒綠卻看不到他?
難道,他一眨眼就過了幾百年,舒綠已然轉世投胎,再不認得他了?
夏涵認定這‘女’子是舒綠,卻想不通自己如今是個什麼處境。他只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邊,跟着她在那“玻璃房子”裡忙忙碌碌,又跟着她上了一個會跑的大箱子,再跟着她回了家……
他就這樣跟在那叫陳碧的‘女’子身邊過了不知多少時日。
陳碧的生活很規律,白天就在那棟大得不可思議的高樓裡做事,調香只是偶爾進行。她大多數的時候,是不停地接見各種前來彙報的下屬,還有就是和一些客人談事情。
她說的那些事,一開始夏涵聽不懂,慢慢地,也能瞭解個大概。
總之,陳碧是個管事的人,而且手下很多,工作也很忙。夏涵從沒想過一個‘女’人也能做這麼多事情,而且處理得極爲妥當,從沒見她有過生氣、着急或者憂慮的表情。
她總是那麼利落、鎮定,讓所有人都能聽從她的調配做事。
可不管怎樣,夏涵還是覺得她是舒綠。雖然舒綠的舉止更溫柔、更嫺雅,說話的方式也不盡相同,可一個人身上無數細微的小習慣總是改不了的。眼神也好,嘴角彎起的弧度也好,思考問題時寫寫畫畫的小‘毛’病也好…所有的細節拼湊起來,就是一個活生生的舒綠。
他逐漸融入了她的生活,也漸漸接觸到這世界裡更多的東西。對於一抹無所事事的幽魂來說,默默地觀察這個世界,大概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也只有這樣的世界,纔會出現陳碧這一類‘女’子吧?在他所生鼻的那個年代,再好強的姑娘,也不可能如此拋頭‘露’面不知何時,他突然意識到,爲何他一直會被舒綠所吸引。大概就是因爲舒綠身上擁有着,他所見過的‘女’子都不曾有的特立獨行的氣質。
對,就是特立獨行。就算她的言行舉止和別的千金閨秀一般優雅,可骨子裡那種叛逆的氣息,還有對〖自〗由的追求他想起了某一天,在凌府那座隱秘的小樓上,他曾與舒綠有過一次奇特的對話。
她指着那天空,叫他看。
“你看這天,何其高廣。你看這地,無邊無涯可是,這天,這地,都是屬於你們的。不是我們的。”
“這個世上,‘女’子可以走的路是那樣的狹窄,我們所能看到的天空……”
“我們所能看到的天空不會比這巴掌大多少。”
“無論是何等身份的‘女’子,所有的生活不過就是在一個“院子,裡打轉。小戶人家就是一間小小的宅子,世家大族也不過是幾講的大宅‘門’…總之,看到的都是那些人,那些事。”“我一直很用心的想適應這種生活,似乎也適應得很好。但是這不是我想要的……”
適應。
對,就是這句話,適應!
他當時就覺得奇怪,爲什麼她會用“適應”這樣的字眼?後來,他自己找到了解釋舒綠原先是在鄉下過活的,自在慣了,來到王府後自然是要“適應”
然而,此刻的夏涵才明白過來,舒綠之所以要“適應”是因爲……,她根本就不是他那個世界的人!
所以她纔會說:“其實我並沒有多大的野心我只是不想被困在一個宅‘門’裡,每天和妯娌、親戚、丈夫的小妾勾心鬥角,爭來爭去也不過是在蝸牛角上吵鬧而已。”
“我的願望,不過是有個溫馨的小家更大的願望,則是希望能遊遍名山大川,看看大千世界。還有一個願望我想蒐集這世上所有的香料、草‘藥’、香方、‘藥’方分別寫兩本書。一本是《香典》,另一本則是《‘藥’典》……”會擁有這些想法的,怎麼會是尋常人?
夏涵終於想通了許多事。陳碧就是舒綠,舒綠就是陳碧,她們根本是同一個靈魂!
還有展眉。展眉的所作所爲,同樣也不像是普通的鄉下少年。聯想到他們兄妹如同連體嬰般的親密關係,夏涵不禁在想,或許展眉也和舒綠一樣……
這個推測,在某天他跟隨陳碧來到一家*啡廳後得到了印證。那被陳碧稱爲“哥哥”的男子,雖說外表也完全改變了,但那種“凌展眉”獨有的氣質,還是讓夏涵一眼就認了出來!
陳碧、舒綠、展眉所有這些信息在夏涵的腦海中盤旋着,突然之間不知從哪裡傳來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喚~
“夏涵,你醒醒啊!醒醒啊!”
“醒醒啊!”是誰……是舒綠在呼喚他嗎……
可是,舒綠不,陳碧,就在他的眼前啊?
“夏涵,你醒醒!快醒醒吧!”
呼喚一聲比一聲更清晰,更慘烈,就像要將心肺喚出來一般夏涵發覺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像被什麼強大的力量牽引着,往一個未知的方向狂拉過去…
再然後,他緩緩睜開了雙眼。
就在舒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簾那一刻,夏涵模模糊糊地,將陳碧與舒綠的形象重疊在了一起。
他,………,回來了……
“涵兒,又頭痛了嗎?、,夏伯卿見兒子一直閉着眼睛靠在車背上,以爲夏涵又不舒服了,忙緊張地追問道。
夏涵坐直身子,睜眼對父親笑了笑。“沒有,我只是在養養‘精’神。父親,您放心吧,我好多了。”“哦,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夏伯卿長舒了一口氣。
“呵呵,舒綠這孩子真是不錯。咱們這趟回去,我一定替你們好好籌備籌備婚事,風風光光把人家娶進‘門’。”夏伯卿對舒綠這個兒媳‘婦’滿意得不得了。聰慧、懂事,這些固然很好,家世出衆當然也是優點,可最難得的卻是她對兒子的情意深重。
兒子昏‘迷’的那些天,連自己都要放棄希望了。她卻還日夜陪在兒子身邊,毫不避嫌。有些姑娘,未婚夫出了事,不管是家裡還是本人都刻意與未婚夫家裡保持距離,就是怕日後不好說第二‘門’親。舒綠卻從沒爲自己考慮過,真是個好姑娘!
夏伯卿儒生出身,最講究“仁義禮智信”在他看來,舒綠雖然是個‘女’子,卻比這世上大多數男子更重信義。娶了這樣的‘女’子,纔不辱沒了夏家的‘門’風。
父親喜愛舒綠,夏涵自然高興,不過,他想,這世上大概只有他一個人,知道舒綠的好處究竟在哪裡。
有了那次離奇的際遇,他才真真正正地,懂得了舒綠。
元夕之夜,金香橋上,她質問他:“你又瞭解我幾分?你怎麼就能肯定,我是值得你如此犧牲的人?”他當時回答說:“既然你說我不瞭解你那就用你的餘生,來讓我瞭解吧。”
呵呵呵現在看來,並不需要餘生那樣久。他已瞭解她從何處來,瞭解她追求〖自〗由的心情,源自何處。
從此以後,他會用盡所有的努力,讓她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