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5日第一更)
站在展眉屋外走廊中的巧珍,突然看到小姐低着頭一言不發走了出來,腳下不停一直往院門外走。
“小姐?”
她頓時愣住,發生什麼事了?難道小姐和展眉少爺吵架了?可展眉少爺屋裡還有客人在呢……
來不及多想,巧珍也飛快地跟了上去。幸而舒綠只是前頭一段路走得比較急,快走出展眉院子的時候,她頓了頓身子,開始放慢了腳步。
走到外間小徑上的時候,舒綠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優雅。
但巧珍還是覺得小姐怪怪的,然而她也不敢問。
巧珍忍不住想………莫非是和夏家那位公子有關?
呀…………
她被自己大膽的設想嚇了一跳。隨即巧珍趕緊把自己荒唐的念頭壓了下去,不能亂想不能亂想!
可是,夏家的公子和小姐……站在一塊兒的話,真的像幅畫兒一樣,很登對呢……
夏涵與展眉眼睜睜看着舒綠突然間轉身就走,兩人都有些愕然。
“你真的讓夏山長這麼做了?”
連展眉都不太敢相信,夏涵居然這麼豁得出去。
夏涵灑然一笑,反問展眉:“你說呢?”
展眉呆瞪着夏涵,突然也笑了。
“你覺得這樣值得嗎?我妹子可不一定願意嫁你。你知道,我妹子可是很搶手的。”
“那是她的事。而我只做我認爲對的事——”夏涵並沒有因爲展眉的“打擊”有絲毫的沮喪,反而笑得更燦爛了。
“況且我也是爲了我自己啊。祝家……這些事,你也明白,無須我多說。再說,我耗得起。他們能壓我十年,還是十五年,二十年?”
展眉發現自己以前的確是低估了夏涵。
或許是因爲第一印象太過深刻的緣故吧?在展眉眼裡,夏涵就是個喜歡調香的小書生罷了…最大的優點就是腦子比較好使考試挺厲害。
可是自從上回夏涵居然敢當着他的面給舒綠送詩集表白,展眉才發現這個看起來極爲純良恬淡的“好學生”,也有着強勢叛逆的一面如果說從那時起,展眉認識到了夏涵的執着…這次他纔算是真正領略到夏涵這人狠起來能狠到什麼地步!
大好前程說不要就不要了,這份魄力,問世間能有幾人能做到?
如果展眉是土生土長的“當世人”,大概會覺得夏涵瘋了,大丈夫何患無家?竟爲了兒女私情放棄功名前途,這樣的人簡直是讀書人中的敗類——不,是男人中的敗類!是要被人唾棄到死的人渣…上對不起君父祖宗,下對不起全家老小……總之是不符合社會主流價值觀的。
然展眉此刻卻只是笑。他拍了拍夏涵的肩膀,想了半晌才說:“我盡力幫你吧,不過還是要看你自己了。”
“多謝。”
夏涵輕輕一拱手,也不見得有多欣喜,然而心裡始終是高興的。
一開始的時候,展眉察覺到他逐漸接近舒綠後所表現出來敵意,夏涵全看在眼中。從戒備到接受…再到現在承諾說願意幫他一把—即使展眉完全沒幫他,夏涵也無所謂了。
自江城認識這對兄妹起,夏涵明白他們之間深厚之極的感情…甚於常人。因此,能夠得到展眉的肯定,對夏涵來說很重要。
事情並不是越來越糟,而是越來越好。很應該高興的,不是嗎?
夏涵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暢。
可是舒綠的心情與他相反,卻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以至於接連一兩天,她在閨塾上課時總是出錯。不是行禮時邁錯步子,就是寫字的時候把墨汁低落到紙上。而本來已經稍有進步的針線功夫又退回了原有水平,錯針亂針層出不窮………這些天裡,她吃的戒尺比前兩個月加起來還要多。
岑嬤嬤不得不找她單獨談話…嚴厲地詢問她到底怎麼了,上課時如此心不在焉。
舒綠不想說藉口爲自己開解,但更不可能說自己“爲情所困”。
她呆呆站着的樣子把岑嬤嬤刺激得不行。岑嬤嬤栽培她可謂不遺餘力。在岑嬤嬤輝煌的教學生涯中,像舒綠資質這樣好的學生也是不多見的,可是她最近的大失水準卻讓岑嬤嬤失望了。
“你若連在人前控制情緒也做不到,我也白教你了!罷了罷了…我也不懲戒你,這三天你就先別來上課,在屋裡好好反省反省吧!”
針對不同的學生,得有不同的教法。頑劣的學生可以用戒尺教訓,但舒綠這樣的卻不是用戒尺打一打就能教好的。
舒綠感激地給岑嬤嬤行了個大禮退了下去。岑嬤嬤讓她閉門反省,其實是對她的愛護,她焉能不知。
她感謝岑嬤嬤對她的關心,儘管岑嬤嬤從來沒有給過她一個笑臉。可是有些事情,是不必表現在臉上的………
她一直知道自己很幸運,總是能遇到好人。
然而有時候,別人給予她的感情,卻未必都是“幸運”………
夏涵直露的表白,徹底將他們之間那層朦朧的薄紙捅破了。從此,她再也不能假裝“和他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這“朋友”二字,在夏涵巨大的犧牲面前,變得多麼輕佻。
雖然後來展眉向她轉述了夏涵的話,說夏涵“更多的是爲自己打算,不想把自己的政治前途和祝家、於家綁在一起”,但這隻有讓舒綠更難受。
因爲她很明白,這只是夏涵的託詞罷了。真的不想和祝家聯姻,他也可以用“拖”字訣徐徐圖之,或是用更迂迴的方式。他這樣直白的拒絕,是急得向她剖白心跡,生怕她真的相信他會娶祝家女兒,從而與他疏遠。
萬里被拒婚的真相,她也早從展眉口中得知了。本來就已對萬顯心存愧疚,無法排遣,又加上夏涵的事……
縱僖舒綠心智比一般少女要成熟得多,也無法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真的把這些事放到一邊。
萬罷、夏涵,乃至牧若飛,他們人人都很好,可她卻只有一顆無論她最終選擇了誰,都註定會辜負另外的人。
她該怎麼辦?
“小姐,尚紅小姐來了。”
巧英小心翼翼地進來稟報。她知道這幾日小姐心情很糟糕,身上也是懨懨的,什麼東西都不想吃。巧果爲了討好她,還特意去大廚房裡跟王府中的點心大師傅學做了幾味清淡的小點心,可她也都只是隨便吃一兩個就不吃了。
問她可要請大夫,她又說不必。這不,今兒連閨塾也不去了,只在屋裡呆呆坐着。不看書不寫字,只讓人燃了一爐清心香,之後又看着香爐發怔了。
巧英幾個嘴上不說,心裡真是急得不行!後來巧珍忍不住,偷偷跟巧英說,可能跟那日夏公子到訪有關。
巧英聽了趕緊死死叮囑巧珍,這事打死也不能往外傳。要是讓大夫人她們知道了,小姐可就麻煩了!
所以看到尚紅過來拜訪,巧英是很高興的。她們下人勸不了小姐,尚紅小姐總該能勸勸她吧?
“妹妹,你怎麼了?可是身上不好?”
尚紅很擔心舒綠。
舒綠勉強對尚紅一笑,說:“怕是苦夏。哦,我小日子來了。”
其實她大姨媽根本沒來,這麼說只是怕尚紅再追問下去。
尚紅一聽卻驚道:“呀,上個月你不是剛好和我一日來的?這還有近十天呢,你來得這樣早………怕是氣血有些不順了,趕緊請大夫吃藥纔是。”
她還略帶嗔怪的對舒綠說:“妹妹你明明也是懂醫理的人,怎麼對自己卻疏忽起來。可別諱疾忌醫!說個不好聽的,咱們女兒家最怕這下血的毛病拖成大病,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情啊!”
尚紅這話一點不假。很多姑娘家就是因爲得了“女兒癆”病弱而死,病得沒那麼嚴重的也大大傷了身,對日後的生育大有影響。一個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在這世上就等於被判了死刑沒活路了。
“沒事的姐姐,偶然而已,我……我吃了藥了。”
舒綠眼神有些閃爍,笑得更勉強了。唉,說一個謊就要用十個百個謊來圓,她這下可是體會到了!
尚紅沒有察覺舒綠的異狀,點頭說:“嗯,吃了藥就好。不過藥也得對症纔是………對了,萬公子不是午後要過來嗎?讓他也一併給你看看吧。”
“不不不,不必了。”舒綠連連擺手。
萬里爲了替尚紅治病,一般半個月要來王府一趟。經過萬里的治療,尚紅真的好了很多,連老王爺都很驚奇—怎麼自己以前都沒發現,這五孫女也長得挺水靈的?小臉上有了紅暈,看着氣色可好太多了!
尚紅只以爲舒綠是害羞,不想讓男大夫給她看女兒病,也不堅持下去。但她還是反覆叮嚀舒綠,一定要好好吃藥補身。
“嗯,姐姐,我知道的。”舒綠被尚紅這麼一嘮叨,鬱悶的心情反而散了不少。不過,想到午後萬里要來…………
也許,她不該再逃避下去了。
(夏涵之後是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