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0日第二更)
五月的早晨,天亮得比之前要早了許多。
舒綠梳洗完畢,原本該和往常一樣先到歐陽夫人屋裡請安。她想了想,先不忙到歐陽夫人那邊去,而是去了廚房。
昨兒晚上她讓人泡好了雪耳,吩咐廚娘們早上照她的法子燉雪耳粥給歐陽夫人做早餐。
“舒綠小姐來啦。”
廚房的管事曹大娘對這位小小姐常常到廚房來的事,已經漸漸習慣了。舒綠三不五時過到廚房來吩咐她們做些‘藥’膳和吃食,大多是給歐陽夫人送去的。夫人喜歡吃,廚娘們自然做得更加用心。
“嗯,雪耳粥燉好了嗎?”
舒綠走到小廚房那邊,這裡是專‘門’給主人們做小菜的地方。一個廚娘正將粥鍋從竈上移下來,見舒綠來了,趕緊放下手頭的活計向她問安。
“行了,忙你們的吧。”
舒綠揮揮手,讓她該幹啥幹啥去。現在她使喚下人已經使喚得很順手了,果然人要腐敗起來是很容易的。
當然這不代表她就不把下人當人看,不過要她像某些狗血文裡的聖母‘女’主一般,對貼身丫鬟說“以後‘私’底下我們就姐妹相稱吧”……請恕她沒有這種高尚的情‘操’。
上輩子她就不是草根出身,現在當起主子來也是有模有樣。
她先嚐了嘗味道,覺得可以了,才命人盛好一蠱熱粥讓她帶到歐陽夫人屋裡去。廚房的人也細心,事先切好了四碟子小菜,和熱粥一道裝在食盒裡讓巧珍提着走。
“母親。”
舒綠過來的時候,歐陽夫人才剛剛梳好了頭。見舒綠過來,便笑道:“你來得正好,瑾兒今兒給我梳了個新髻,你替我看看戴哪枝簪子合適?”
瑾兒也是歐陽夫人屋裡的大丫鬟,管着夫人的釵環衣裳。這丫頭聰明伶俐,頭梳得也好,連舒綠屋裡的巧英都是跟她學的手藝。
其實歐陽夫人未必就不知道戴什麼首飾好,她叫舒綠來給自己挑首飾,只是想表示一種親暱。
像歐陽夫人這樣身份的人,總會對某些事情比較敏感。臨川王妃對舒綠異乎尋常的態度,外人都在暗暗琢磨,歐陽夫人又怎麼會沒有想法。不管是從對歐陽家大房的生意利益出發,還是別的方面,歐陽夫人都想和舒綠搞好關係。
她的心思,舒綠又怎會猜不到。只是人家釋放了善意,舒綠也便從善如流。
“瑾兒的手藝越發好了。”舒綠先不忙挑簪子,且對瑾兒‘露’出一個讚許的微笑。
瑾兒年紀比舒綠大些,大約有十五六歲的模樣,品貌俱佳。平時說話做事都極有分寸,從來不仗着夫人的寵愛‘亂’來。舒綠曾暗自揣測,這姑娘說不定是歐陽夫人給兒子備下的通房人選。
“舒綠小姐過獎了。”
瑾兒被舒綠一讚,垂下粉臉微微福身行禮。她眼中掠過一絲淡淡的複雜神‘色’,旋即又被恭謹的神情掩去了痕跡。
“要挑哪一個啊……母親您的膚‘色’白,戴翡翠是最好看的。紫瑪瑙也可以,但好像不襯這個髮式啊……”
舒綠在歐陽夫人的首飾匣子裡挑選了一小會,拿起一枝翡翠鑲白‘玉’魚籃觀音挑心,從歐陽夫人的頂髻上‘插’進去,笑道:“您看,配這個怎麼樣?”
“不錯呢。”
歐陽夫人對鏡端詳了兩眼,頷首道:“就這個了。”
瑾兒見兩人沒再說話,才說:“夫人,那就再配上同一套的白‘玉’小‘插’?”
“嗯,好。就兩個小‘插’吧。反正今兒也不見外客。”
舒綠含笑看着瑾兒給歐陽夫人‘插’頭,心裡有一絲極淡的傷感。
才三十多歲的‘婦’人啊……爲着丈夫去世,成了寡‘婦’,就只能把自己關在這內院裡深居簡出。爲什麼那麼講究梳頭‘插’髻?還不是藉此消磨光‘陰’。
誠然,歐陽夫人現在還是管着歐陽家大房許多事的,也還是歐陽家族名義上的宗‘婦’。等守過了這幾年的孝,歐陽潤知又成了親,她自然又可以四處應酬了。
而許多小‘門’小戶的寡‘婦’,可沒有歐陽夫人的“幸運”,只能夠默默地在家中度過自己寡然無味的下半生。
不過,這也是別人的命運,她何必想得太多。舒綠把這些無謂的聯想拋開,吩咐下人擺出早餐。
“上次母親說雪耳粥好吃,我就讓他們再做了些。這樣我也能沾沾母親的光,吃點好東西啊。”
歐陽夫人笑意更濃:“你有心了。趁着粥熱,坐下來一起吃吧。”
舒綠抿嘴一笑,先親手給歐陽夫人盛了一小碗熱粥。兩人坐下吃了一會兒,歐陽婉也過來了。
“呀,母親和妹妹這是在吃什麼?好香的味兒。”
歐陽婉邊笑邊走進來,到歐陽夫人跟前請安。
“你妹妹讓人做的雪耳粥,一起坐下來吃點吧?”
“不了,我剛纔已經吃過早點了……不過要是知道妹妹做了好東西,我就餓着肚子過來,打母親的秋風了”
歐陽婉打趣了一句,母‘女’幾個一齊笑了起來。
正在說笑着,卻聽得瑾兒過來稟報:“夫人,大少爺來了。”
“是嗎?”
歐陽夫人把碗放下,笑道:“潤兒今天來得倒早。”
舒綠也吃飽了,拿絹子抹了抹嘴剛站起來,歐陽潤知就進了屋子。
本來滿面笑容的幾人,看到歐陽潤知的臉‘色’似乎不大好,都收斂了笑意。歐陽夫人急急問道:“潤兒,可是有什麼大事?”
“嗯。”歐陽潤知頓了頓,沉聲道:“皇上駕崩了。”
皇上……駕崩了?
舒綠要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皇帝死了。應該是一件大事吧……不過,皇帝在舒綠心目中屬於一個極度遙遠的存在,她根本就對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沒有任何感覺。他就是一個符號,標誌着這裡是一個封建王朝。
然後,她才慢慢回過味來。
一個帝國的統治者死了。他的死,對於許多人來說,都是有着巨大影響的吧?高層有高層的影響,底層呢?應該也是有的……
只是她對於這世道的許多風俗民情尚處於‘摸’索階段,並不能深刻體會到“皇帝駕崩”這件事會給自己、或是周圍的人帶來什麼樣的改變。
“啊,那……”
歐陽婉第一個開口:“今年的貢香怎麼辦?”
“現在還不知道。”歐陽潤知苦笑了一下。“先帝是端午後兩天駕崩的,昨天邸報才傳到江城……現在到處都‘亂’糟糟的。香‘藥’局還沒拿出什麼章程來呢。”
舒綠總算知道歐陽潤知爲什麼一臉的沉重。
是了,歐陽家是皇商。
所謂皇商,便是爲皇室提供各種貨品的商人。現在皇帝要換人了,那皇商的招牌還能不能保住?這是個問題啊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句話絕對不是說說而已。皇帝換了,朝廷當然也要開始新一輪的洗牌,各部大臣的替換帶來的是底下各級官員的異動。先是內閣,然後是六部,再後來……慢慢就會輪到香‘藥’局了。
香‘藥’局的管事官員如果被換掉,那歐陽家的皇商資格是否能夠保全?
當然,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官員都換個遍。也沒那麼多候補給新帝安排啊。不過這種變化的可能‘性’是存在的,這對於本來就步履維艱的歐陽潤知來說,更加的煎熬。
“新帝登基了嗎?”歐陽夫人問。
其實應該先問這個,再問貢香的事情。只是歐陽婉關心家族的事情,忍不住就先問了貢香。
歐陽潤知點點頭:“已經登基了。新帝是……十七皇子。”
“十七皇子?”
歐陽夫人對於朝堂的事情不太清楚,但也隱約聽說過,先帝本身不是‘挺’喜歡三皇子和九皇子嗎?怎麼到頭來,卻是十七皇子即位?
這些皇家的事情,真讓人‘弄’不懂。
歐陽潤知大概知道一些,他平時和官場、士林中人都有來往,得到的消息也更多。可是這種大事,他不會輕易與人說起,何況母親和妹妹知道這麼多也沒用。
“且不去管貢香。先帝馬上要出殯,這兩個月宮裡肯定要追加佛香祭香的用量。我已經吩咐下去,讓他們趕緊開工加制了。”
“你安排好了就行。”
歐陽夫人見兒子很有決斷,心下安定了一些。不管怎麼說,先帝駕崩的事情一時半會也影響不到他們的生意,短時間內香‘藥’的生意還會更好——官府那邊也得舉行各種祭祀活動的。這可是國喪
“有一件事……”
舒綠突然開口。
幾人一齊朝她看去。舒綠這纔開口提醒說:“上回天‘女’香的事情,查出來是哪戶人家動手了嗎?”
歐陽潤知神‘色’一凜。“還沒徹底查清。你是說……”
“萬事小心點好。”
舒綠沒有多說,但誰都能聽懂她在說什麼。這麼敏感的時候,更要防着別人對歐陽家的生意下黑手……想取代歐陽家當皇商,這是最好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