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當即便喊道:“掌櫃,有人找。”
杜掌櫃從後間走出來問道:“不知姑娘找我有什麼事情?”
蘭晴萱看到杜掌櫃的樣子愣了一下,她記得她上見到杜掌櫃的時候他只是一箇中年微微有些發胖且全身上下沒有一點精神的大叔,可是此時一見,他卻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原本留得亂七八糟的鬍子此時已經不見了,他顯得有些凌亂的頭髮也梳了起來,用發冠高束着,他原本微胖的身體看起來也是顯得瘦了不少,最最重要的是,那雙無精打采的眼睛此時滿是精光。
那天蘭晴萱從吳媽媽的口裡得知杜掌櫃是秦若歡在世時的大掌櫃,是她最相信的人,她當時還覺得有些不信,此時看到杜掌櫃這副樣子她完全信了。
她將頭上的紗帽揭下來道:“杜掌櫃,好久不見。”
她上次來的時候並沒有戴紗帽,所以杜掌櫃是認得她的,此時再見,杜掌櫃先是一愣,施即微微一笑,對她比了一個請的手勢道:“小姐裡面請。”
蘭晴萱也聽出來了,上次杜掌櫃見她的時候稱呼她爲二小姐,此時卻是小姐,少了這一個字這中間單味着什麼她心裡極爲清楚。
她淡淡一笑,跟着杜掌櫃走了進去,進去之後杜掌櫃對她施了一個禮道:“老天開眼,小姐和當年的夫人風采一樣,我守在這珍寶閣多年,爲的也只是爲迎回這樣的小姐。早前見小姐性子綿軟,我心裡再急也無濟於事,上次見到小姐收拾蘭玉芳,我心裡是極度痛快的。”
蘭晴萱的嘴角微微一勾道:“這些年來是我不好,讓杜掌櫃費心了,如今這鋪子既然已經回到了我的手裡,我自然要將這些鋪子打理好,不知道杜掌櫃有什麼好的意見?”
她問得淡然,杜掌櫃卻明白她的這番話裡是有考驗他的意思。
杜掌櫃笑道:“打理鋪子說到底也不過是爲了讓鋪子更加賺錢,而說到賺錢的法子,其實算不得複雜,只要正確把握大多人的心理就行,綢緞鋪的話買家最多的是年青的女子,她們最是愛美,所以重點在花色上,當然還有其他的一些小手段。至於這間珍寶閣的話,主要面對的客戶就是千源城裡的有錢人,看看他們是附庸風雅還是財大氣粗。”
他這句只是泛泛而談,說得極爲籠統,沒有太高明的地方,卻也沒有什麼錯處。
蘭晴萱笑了笑道:“杜掌櫃這些年來在珍寶閣裡是如何當差我不想過問也不想管,只是我聽吳媽媽說杜掌櫃當年是我娘手裡最得力的掌櫃。”
她這句話只說了一半,杜掌櫃卻聽出了她的話外之音,他淡淡一笑道:“我只是一個掌櫃罷了,這些年來守着這珍寶閣糊塗度日,當年的萬丈雄心早已隨夫人故去而消散,是非功過如何,我已無力細說。”
蘭晴萱看了看他,再將珍寶閣細細打量了一番後道:“我看過我親孃留下來的的帳單,當年的珍寶閣裡有無數的珍寶,如今裡面雖然還有些珍寶,卻已經當不起珍寶這二字。我此時說這番話倒也不是怪杜掌櫃沒有將這珍寶閣看管好,而是心中有愧,若我早些醒悟這珍寶閣也斷不至於落到如今的地步。”
杜掌櫃聞言依舊淡笑,並不多言。
蘭晴萱的眸光微微一斂後又道:“我是閨中女子,往後不能常來裡面打點,諸多事情還請杜掌櫃多多費心,你既然是我娘曾經最爲信任的大掌櫃,那麼如今你也依舊是這些鋪子的大掌櫃。”
杜掌櫃微微掀眉道:“小姐不怕我如今已無當年的心志,管不好這些鋪子嗎?”
蘭晴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我記得我小時候曾經見過杜掌櫃的,只是當時年紀小,諸多事情都沒有弄明白,如今我既然已經從李氏的手裡將這些鋪子要了回來,就斷然不會讓這些鋪子像李氏在管的那樣,我一人的能力有限,如今能仰仗的人也只有杜掌櫃和吳媽媽,我知杜掌櫃對我心存隔駭,凡事未必真的盡心盡力,但是我只想說一句,你既然是我孃親挑出來的人,能力斷不至於只有那些。”
杜掌櫃聽她說起秦若歡的事情,他心念複雜,陡然想起當年初見秦若歡時的情景,那日天下着細雨,她素手執着一把畫着梅花的竹傘,一身青衣掩於天際,那雙清亮的眸子不悲不喜,望着他的眼神怡然澄淨,事隔多年,有許多事情都掩於塵埃之中,但是他總能清楚的記得初見秦若歡時她那雙澄靜的眼睛。
原因他是知道的,因爲他當時得重病全身潰爛,整個人發出一股難聞的異味,尋常人見到他都會繞道而行,就算是偶爾有人看他一眼,那眼神也只有厭惡和討厭。
只有她,眼神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樣。
再往後,他愈加發現秦若歡的與衆不同,她爲他請來了名醫治好了他身上的惡疾,給他飯吃,然後還將他扶上了大掌櫃之位。
他對諸事原本沒有太多的念想,原本以爲她是幸福的,一次偶然的機會讓他看到了她和蘭明德大吵的情景,吵架的內容他如今記不得太清楚了,只看到她眼角悄然落下的淚,她見他看來時伸手將眼角的淚珠拭盡,朝他微微一笑。
她那一笑依舊如往常那般,那雙眼睛裡無怒無悲,只有澄淨。
自那天起,他就發誓要好好保護她,卻只能看着她芳魂早逝,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空。
他此時不由得看了一眼蘭晴萱,她的目光也是澄靜的,卻比當年的秦若歡多了一了抹靈動,他心裡悽然,面上卻淡笑如初道:“聽小姐這話,似有些懷疑我的能力,管鋪子之事我也許多年未做有些生疏,但是有件事情卻從未生疏,小姐隨我來。”
蘭晴萱此時不知他到底是什麼心思,不由得看了他人一眼,他面色淡然,對她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蘭晴萱微微抿脣,跟在他的身後走進了珍寶閣的內間,內間是一個不算太大的倉庫,裡面堆放了各色東西,再往裡走,則是一間不大耳房。
耳房裡空空蕩蕩,她有些好奇地看了杜掌櫃一眼,她的眼神裡有幾分不解,杜掌櫃笑了笑,伸手揭下牆上的一副畫,她還是沒有看出什麼異樣,卻見杜掌櫃不知按到了哪裡,那扇牆上突然就多出一扇門,杜掌櫃將門推開,對她再次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蘭晴萱雖然是學醫出身,並不懂得奇門機括之術,但是此時看到杜掌櫃露的這一手,知道創他必定是個中高手。
她想起以前她收集到的關於杜掌櫃的資料,那些資料只提到杜掌櫃是鑑定珠寶玉器的高手,她從來都不知道杜掌櫃竟還有這樣的本事。
而珍寶閣裡的暗道的事情,到如今只李氏都不知曉。
她看了杜掌櫃一眼,越發覺得他有些高深莫測。
她輕輕抿了一下脣,擡腳就走了進去。
杜掌櫃看她的樣子微微一笑,並不解釋什麼。
她走進去之後杜掌櫃不知道按到了哪裡,那扇牆又合了起來,在牆合起來的那一刻,四周的牆上有油燈突然亮了起來。
她在見識到杜掌櫃在牆上毫無痕跡的做出一扇門之後,此時再看到這種點燈的手法倒也沒有太好奇,她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靈魂,早已經見過各種和電氣化之類的東西,知道這種點燈的手法不過是用了一些小機括罷了。
暗室裡的燈一亮起來,蘭晴萱便能看到屋子裡的景像,那間屋子只有二十幾個平方,裡面密密麻麻的堆着貨架,貨架上面堆放着各色珍寶,此時在油燈下散發着幽幽光華。
在貨架的旁邊,有一個半人高的桌子,看那光景,倒有些像是工作臺,因爲上面擺放了各種工具。
她有些不解地朝杜掌櫃看了過去,杜掌櫃淡淡地道:“小姐不去看看貨架上的那些東西嗎?”
蘭晴萱緩緩走到貨架邊,她從上面隨意拿起一件東西,那是一盞陳舊的琉璃燈,燈雖然陳舊,卻做工極巧,立意也是極巧,一看就知是個把古董,她有些好奇地扭頭看了杜掌櫃一眼,杜掌櫃的嘴角微微一揚,輕輕點了一下頭。
她輕輕抿了一下脣,伸手將那盞琉璃燈放下,又拿起其他的東西看了起來,那些東西中不泛精品,其中有一副字畫和上次顧染墨來時看到的那副幾乎一模一樣。
她微愕,她記得她方纔進來的時候看到牆上掛了一副幾乎一模一樣的字畫,她有些吃驚地朝杜掌櫃看去,杜掌櫃緩緩地道:“當初夫人去時將這珍寶閣交到我手裡時,我就知道後續肯定會出事,所以當時就將這些東西全部都轉移進了這間暗室,外面擺放的全部都是假物,有幾件不好製假的東西我當時就自己掏銀子買了下來,然後再將帳做平。”
蘭晴萱聞言大驚,這間珍寶閣裡有多少東西她再清楚不過,只是她卻沒有料到擺在外面的那些東西竟全部都是假的!
她有些想不明白,杜掌櫃是怎麼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將那些東西全部做假?
她輕輕抿了一下脣,杜掌櫃似看出了她的疑問,又輕聲道:“當年夫人病重之時,我就已經知道事情不妙,小姐年紀尚小,不可能撐得起這些鋪子,李氏心機深沉,又是個貪心的,所以從那時起我就多留了番心思。這些東西,在別人看來是難以看出真假,但是我做了多年的珍寶,對於其中的門道還是有些心得的,且自己手上有真物,要做起假來也就更加容易,這些年來珍寶閣賣出去的東西不算多,也陸續有些東西進來,裡面的東西真真假假,其實大部分人都是認不出來的。”
他的聲音低沉中又透着幾分得意,在製做各色東西和機關上,天底下沒有人的手比他的更巧,他熟知各種古物作假之法,又有原件做參考,要做起假來可以說是得心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