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澤方說到這裡又很沒有骨氣地朝簡鈺拱了一下手,那記目光比看蘭明德和蘭老夫人要尊重得多。
蘭晴萱感覺到了陳澤方的目光,不由得朝簡鈺看了一眼,這一次陳澤方來得也真是大巧了,有了今日的事情,就算是蘭明德和蘭老夫人再要面子,怕是也不會再去管那一對母子,她是知道她和楚離歌遇刺的那一次的確是李氏的手筆,陳澤方今日親自到蘭府來拿人,難道是長公主的授意的?
他們這一去,只怕是永遠也回不來了。
只是不知道爲何,她又覺得這件事情似乎和簡鈺脫不了干係,她隱隱覺得,在幕後推動這一系列事情的人就是簡鈺。
簡鈺此時也對着陳澤方拱了一下手,蘭晴萱分明看到陳澤方抖了一下,身體不自覺地往下更低了些,她看到這光景,心裡生出了幾分好奇。
陳澤方此時心裡無比忐忑,就算是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受簡鈺的禮啊!只是之前夜瀾帶來消息說,簡鈺現在還不想別人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又不敢做得太明顯,只是將身體低了低便離開了。
李氏和蘭若軒一被帶走,屋子裡剎那間就靜了下來。
蘭老夫人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此時她已經氣不起來了,只覺得無比的淒涼,蘭明德命不久矣,蘭府這麼大一個爛攤子,她一人如何應付的過來?
這些年來,她已經習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從未想過她有朝一日會白髮人送黑髮人,更沒有想過她會遇到這些事情。
蘭晴萱走到蘭老夫的身邊道:“祖母不用爲李氏和大哥難過,這一次的事情是他們咎由自取,眼下我們還是想辦法治好父親身上的傷纔要緊。”
她這句話聲音不大,只是此時屋子裡安靜至極,這一記聲音就顯得有些大了。
蘭老夫人和蘭明德都聽得真切,蘭明德此時半躺在那裡,不知道爲何,他只覺得鼻子一酸,悔恨的淚水就流了下來,他之前都是如何待蘭晴萱的他自己心裡比誰都清楚,他原本以爲蘭晴萱知道真相後,必定不會就此罷休,他本不是蘭晴萱的親生父親,蘭晴萱不可能善待於他。
可是此時把所有的事情了結之後,蘭晴萱說的第一句話卻是治他的病。
他不自覺地把頭扭了過去,他實在是無顏見蘭晴萱。
蘭老夫人聽到蘭晴萱的話也有些意外,輕聲問道:“你真的不恨我們?”
蘭晴萱淡淡地道:“孃親在世的時候曾對我說,恨會讓人不快樂,再則害死我孃親的只是李氏一人,父親雖然是同謀,但是我相認他那裡有逼不得已的苦衷。”
她這句讓蘭明德淚如雨下,蘭老夫人的眼睛也紅了紅。
簡鈺聞言眼嘴角抽了抽,他此時最清楚蘭晴萱的心情,她這話他是不太信的,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話在這個時候比對着蘭明德和蘭老夫人指責的殺傷力要大得多。
他覺得他的晴萱真不是一般的聰明,這一句話說得當真是恰到好處。
蘭老夫人拉着蘭晴萱的手輕輕拍了拍後道:“晴萱,你真是個好孩子,以前是我們對不起你。”
“事情已經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蘭晴萱輕聲道:“往後我會如以前一樣照顧好父親和祖母。”
蘭老夫人想起之前對蘭晴萱的猜忌,覺得自己待蘭晴萱實有些小人之心,她輕輕點了一下頭道:“我的乖孫女!”
說到這裡,蘭老夫人的眼淚也滴了下來。
蘭晴萱輕輕靠進蘭老夫人的懷裡,乖巧又溫順。
這邊的事情到此告一段落,簡鈺和蘭晴萱從蘭明德的房間裡走了出去,兩人出去之後,才發現天已經黑透,今夜值月初,無風無月,經歷了這一場風浪的蘭府,安靜的出奇。
四下一片漆黑,只餘風燈的光華灑在九曲迴廊裡,蘭晴萱和簡鈺順着九曲迴廊往築夢閣的方向慢慢走着,風輕輕吹着,將兩人的發吹起又放下。
今日裡的蘭府和往日註定是不一樣的,許是因爲心情的原因,蘭晴萱到此時還能聞到空氣中的血腥氣,她對蘭明德和秦若歡的事情曾有諸多猜測,卻沒有料到事情的真相竟是這般。
到此時,她倒有些理解爲何秦若歡發現李氏有謀害她的心時卻沒有制止,說到底不過是求死罷了。
她覺得秦若歡就算是再聰明,再有能力,再不將世俗放在眼裡,秦若歡也終是這個世界的女子,也終究需要向這個世界低頭,秦若歡的死就是低頭。
簡鈺輕聲問道:“小姨怎麼樣呢?”
他的嗓音微微有些低沉,在這夜色裡響起,打破了四周越壓越重的沉悶。
蘭晴萱輕聲道:“我去看蘭明德時又給她喝了些藥,然後施了針,有錦娘在那裡照看她,我很放心。”
她從蘇姨娘那裡出來的時候,蘇姨娘已經脫離了危險期,只要好生養個一年半載,身體是能慢慢恢復的,只是蘇姨娘身子原本就不是太好,以後怕是不能再生養了。
簡鈺輕輕點了一下頭,看着蘭晴萱:“其實吧,我覺得你不是蘭府的女兒也好,這樣就更不需要對他們客氣。”
蘭晴萱淡淡地道:“我也這麼覺得。”
簡鈺的臉上滿是瞭然的笑意,蘭晴萱又輕聲道:“簡鈺,今日的事情謝謝你了。”
簡鈺笑道:“我好像沒做什麼,你不用這謝我。”
他說完這句話後又道:“不過你若是真的覺得我爲你做了什麼要謝我的話,那就以身相許吧,其他方面的感謝我拒不接受。”
這句話是蘭晴萱最熟悉的格式,最熟悉的腔調,以前她若是聽到他這樣的話,不是嗤之以鼻就是不以爲然,心情不好的時候或許還會再賞他一記白眼。
但是此時聽到這句話時,她心裡卻又是另一種感覺。
這個男子行事從來都不走尋常路,但是卻是真心關心着她的,今日裡若沒有他相助,蘭府的這個爛攤子她一人是收拾不過來的。
她的頭微微低了些,簡鈺只道她和往日一樣生她的悶氣不理他了,就在他以爲她不會說話的時候,她卻淡聲道:“好。”
簡鈺聞言眼睛直接就亮了起來,他一向淡定穩重沉着的心,在聽到她那個極簡單的字時,心跳竟突然快了起來,他扭過頭朝蘭晴萱看去,問道:“你方纔說什麼?”
蘭晴萱看到他那一臉略帶緊張略帶歡喜略帶惆悵的臉時倒覺得有些好笑,她擡眸朝他看去,靜靜地道:“我方纔說‘好’。”
她的眸光燦若星子,此時映在風燈下,帶着幽幽的光華,透出了幾分誘惑的味道。
她一直看着簡鈺的臉,在她的話音落下的那一剎那,簡鈺的眼睛更亮了幾分,眼裡的歡喜加大,緊張消失,惆悵隱退,他的嘴角上揚,微微的笑了下。
那笑意不算太濃,卻帶着極度的寵溺,他原本就是風華無雙的人物,平素在蘭晴萱的面前時他的邪痞之氣總是遮住了他的風華,此時這般一笑,若芝蘭玉樹,若雪霽雲開,剎那間,漫天的黑色褪去,整個世間只有他的風華。
蘭晴萱從來沒有想過他正兒八經笑起來的樣子竟這樣好看,只是他的笑意後她隱隱能看到他眼裡的擔憂,他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認真地道:“你真的想好呢?”
蘭晴萱聽到他這句話後淡聲道:“還記得我之前對你說過的話嗎?”
簡鈺挑眉,蘭晴萱低低地道:“若想得到我的心,就用你的心來換。”
簡鈺的眸光流轉,蘭晴萱的眸光裡透出了一抹溫和,她看着他道:“你雖然嘴巴壞,但是對我卻不算壞,我覺得吧,不管怎麼說,你比起蘭明德來要強很多,我孃親她都能跟蘭明德過日子,我想我應該也可以和你一起過日子。”
簡鈺聳了一下眉毛,有些不高興地道:“你竟拿我和蘭明德比,他和我有可比性嗎?”
蘭晴萱看到他這副樣子,只覺得他實是有些可愛的,她伸手撫上他的眉毛道:“怎麼沒有可比性,你和他同樣是男人。”
“男人也有很多種。”簡鈺淡淡地道:“蘭明德是男人中的渣子,而我是男人中最好的一個。”
蘭晴萱覺得全天下也只有他一人能將這樣的話說得那樣的理所當然,她咧嘴一笑道:“你好不好,自有歲月來印證,可不是隻憑你一張嘴巴來說。”
簡鈺輕嘆了一口氣,蘭晴萱看到他的樣子,心裡生出了暖意,她突然就有些想要抱他,想要在他的懷裡靠一靠。
事實上,她也的確伸手輕輕抱住了他的腰,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抱他,他愣了一下,天下人稱讚機敏無雙的洛王爺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蘭晴萱已經鬆了手。
她在伸手抱着他的時候,感覺到了他強健有力的心跳,鼻子裡聞到的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男子香,他的胸膛很寬,看似削瘦卻很是結實,很有安全感,在那一刻,她心裡想的是,她一直找的人許就是他了。
蘭晴萱就站在他的面前,他比她高了不少,兩人靠得又近,她要擡頭才能看到他的眉眼,她輕聲道:“簡鈺,你可知道,在我們成親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在想我們之間的事情,天底下的女子,沒有人不想尋一個疼愛自己的夫婿,對自己一心一意的夫婿,我對你的事情瞭解不多,有些事情也一直都沒有去問,不是我不敢問,而是不想問,有些事情知道了也不能怎麼樣,不知道我也一樣是你的妻。”
簡鈺原本是想將他的身份告訴她的,可是此時聽到她的這句話後又覺得有道理,不管他是洛王還是簡鈺,對蘭晴萱而言,他只是她的夫,他覺得他以前的擔心實有些多餘。